存在主义从陀斯妥也夫斯基到沙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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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假如每个聪明人直接唯一的使命只是做一个碎嘴子,这即是说,蓄意地向筛子里灌水,则还有什么可做?
六
啊,如果我不做任何事情仅仅是由于怠惰!
我的老天,如此我将要何等尊敬自己!我尊敬自己,因为至少我可以做到怠惰;在我生命之中至少有一种东西是确定的,在这种东西之中我可以相信自己。问:他是什么东西?答:懒虫;自己听到这个称呼是何等舒畅!它意思是说我确实被界定了,它意思是说我还有点什么。
“懒虫”——你看,他是一种称谓,一种职位,一种履历。这不是开玩笑,它确实是如此。从此我可以正正道道做最佳俱乐部的一员,并因不断地尊敬自己而使自己心安理得。我认识一个先生,他终生因为做一个拉法蒂(Lafite)
的鉴赏家而自觉骄傲,他认为这是他确定的品德而从不怀疑自己。他死了,不仅是安安静静地死,而且带着胜利感。
他是对的。
那么,我应当为自己选择一项职位,我应当做一个懒虫及老饕,不仅是单纯的老饕,而是对一切“善与美”具备同情的老饕。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我已经幻想了很久。在四十岁这种年纪,“善与美”在我心上具有很大的重量。但这是在四十岁的时候!以后呢——啊,以后就不同了!我可能发现一种与它保持关系的活动方式,说得正确些,向每种“善与美”的事物干杯!我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在我的杯子里洒一滴眼泪,然后向一切“善与美”的事物干杯,把它喝下去。如此我要把每种东西都变成善与美的;在最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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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的,毫无疑问的烂污之中,我要将善与美挖掘出来。我要象一块湿海绵一样渗出眼泪。譬如说,一个画家画了一张匹敌哥依①的画,我就立刻向这位与匹敌哥依的画家干杯,因为我爱一切“善与美”
,一个作家写了“随你便”
②,我立刻就向“随便你谁”干杯,因为我爱一切“善与美”。
如此,我就有资格受尊敬。
我会杀掉任何不尊敬我的人。
我曾安安逸逸地生活,我会很庄严地死,因为,这根本是很迷人的,完完全全迷人!
而我将会长出一个何等的大肚子,我将会建立起何等的蠢下巴,我将会为自己渲染一个何等的酒糟鼻,以致每个人看到我都会说:“这是一个宝贝,是个真正的,结结实实的东西!”不管你怎么说,在这种消极的年代,听到关于自己的这种评论都是很舒服的。
七
但这一切都是美梦。啊,你告诉我,是谁第一个这样宣称,是谁第一个这样发布:人之所以做肮脏的事,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利益;假如他被启悟,假如他的眼睛开向真正的利益,他就会立刻停止做肮脏事,而变为高贵善良!
如果他被启悟并了解他真正的利益,他就只会在善良中发现他自己的利益,而我们知道的很清楚,没有一个人会有意违反
①Nikolay
Nikolaevith
Gay(1831—1894)
,俄国历史人物画家,日后甚有名气。他父亲从法国移到俄国。
②“As
You
Wil“
,莎士比亚喜剧Twelfth
Night之副题。因为主题甚难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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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利益而行事,结果,如此说,由于必要,他一定会由善良的行为开始——这些话是谁说的?啊,幼稚,纯洁无垢的婴儿!理由吗?我说给你听,第一,这整整数千年,有没有一个时期人类仅由自己的利益行事呢?上百万的事实,说明了人有意识地,即是说,完完全全了解自己的真正利益,却把它丢在背后,急急忙忙冲向另一条路,去迎接危险与毁灭——不是被任何人任何事物所逼迫,而仅仅他厌烦旧路。他顽固地,有意地打开另一条荒谬而困难的道路,几乎是在黑暗中去追寻它。因此,我想,这种顽梗与乖辟恐怕要比任何利益更使他高兴……利益!什么是利益?你是不是想自己扛起这个责任,用完美确切的字眼来界说人类的利益究竟包括什么?有些时候,人的利益,不仅是可能,甚至必须包含在对他有害的事物之可望中,而不在对他有益的事物。设若如此,设若有这种情况,那么整个原理原则就碎成火灰。你以为如何——有没有这种情况?你笑,好,去笑你的,不过你要回答我:人的利益可否用完美的确切性来计算?有没有某种东西不但是从未被任何分类所包括而且根本不可能被任何分类所包括?你看,先生,尽我所知范围,你们核对人类的利益完全是依照统计表格及政治经济公式。你们的利益是繁荣,财富,自由,和平——以及其它等等,等等。因此,譬如说,如果有一个人公开地且明知故犯地违反这一切表格,那么,你会觉得——当然事实上我也会觉得——他是一个莫名奇妙的人,或者是绝对的疯子。难道他不是吗?但是,你可知道,最令人吃惊的乃是:为什么一切统计学家,圣人,人性的拥护者,在核算人类利益的时候总是一成不变地把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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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项遗漏?他们甚至不用应该核算它的方式来核算它,而整个的核算就依据于此。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可以简简单单地把这项利益加入表格里。但问题是,这一项很奇怪的利益不落在任何分类之中,不能置于任何表格之中。
譬如说,我有一个朋友……啊!
当然啦,先生,他当然也是你的朋友;他是每个人的朋友,没有一个人不是他的朋友——当这位先生准备采取任何行动,他会告诉你,优雅清晰地,正正确确地告诉你,何以他必须依照理性与真理的规律行动;而且,他会带着兴奋与热情向你谈论真正正规的人类利益;他会带着讽刺的口吻责备那些不懂自身利益,不懂德性之真意的近视傻瓜;然而,一刻钟之内,没有任何外来的刺激,仅仅是因为内在于他比他一切利益更为强烈的某种东西,他会走入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这就是说,完全违反他刚刚所说过的话,违反理性的规律,违反他自己的利益,事实上,违反一切……我警告你,我这个朋友是一个多重人格,因此不能当做一个性格统一的人来责备他。事实上,先生,对一切人而言似乎真正有某种东西比他最大的利益还要亲切,或者说(免得违反逻辑)
有一个最有益的利益(就是我们刚才忽略的那一个)
,它比一切利益更为重要,更为有益,为了它,如果必要,一个人会甘愿违反一切规律;这就是说,违反理性,荣誉,和平,繁荣——事实上,为了这个比一切更亲切、更基本、更有益的利益,他可以违反一切漂亮而有益的东西。
“是了,”你说,“毕竟它还是利益。”但是,请你原谅,我要把它说清楚一些,这并不是我在玩弄字句。事实是,这一种利益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打破了我们的一切分类,并且持续地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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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人性的拥护者为人类的利益所建构的每种体系。
事实上,它颠覆了一切。但是在我提及这项利益之前,我要先降低自己的身价,以便我敢于宣称这一切美好的系统,一切解释人类真正正规利益,使人在追求它们的时候立即变为善良与高贵的理论,依据我的看法,只不过是逻辑练习!对的,逻辑练习。为什么?以追求人类自身利益为方法来更新人类,这种理论,据我看,就如同……譬如说,与柏克①一样,认为通过了文化的薰陶,人类变得温柔,结果比较不嗜血,比较不适于战争。逻辑上看起来他的理论似乎是对的。但是人对系统与抽象演绎有着如此的偏好,以致有意地歪曲事实,并准备否认他的感官向他提供的资料,以符合他的逻辑。我举这个例子只是因为它是最明显的一个。
你只要看看你的周遭:血流成河,并且是以最欢乐的方式,似乎它是香槟。以柏克所生活的整个十九世纪做例子;以拿破仑做例子——这位现在活着的大帝;以北美洲做例子——这永恒的联邦;以席莱斯威克—霍斯丁②的闹剧做例子……究竟文化在什么地方使我们温柔了?文化替人类获得的唯一东西乃是感觉的繁复性有了更多含容量——此外绝无其他。而通过这种繁复性人们就在流血之中发现了乐趣。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最文明的先生
①Henry
Thomas
Buckle(1821—1862)
,《英国文化史》(两部,一八五七,一八六一)的作者。这本书主张一切进步皆由于心灵。除了智性的启悟而产生的结果之外,没有其他精神上的进步方法。
②一八六四年奥地利与普鲁士进犯丹麦,取南部Schleswig—Holstein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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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是最巧妙的屠杀者?阿铁拉①与斯坦卡。拉金②连给他们提灯都不配,而他们之所以没有阿铁拉及斯坦卡。拉金那般引人注目,只是因为他们已使我们觉得太过熟悉。
无论如何,假如文化没有使人类变得更为嗜血,至少也使他们的嗜血变得更为卑下,更为可厌。在古老的时候,人类在流血之中见到正义,并且良心平安地屠杀他以为该杀的人。而现在我们视流血为可憎,却仍然从事这种可憎的流血,并且比一向更要热中。那一种更坏?你自己决定。人们说克里奥佩特(引一个罗马史中的例子)喜欢把金针刺进女奴的乳房,从她们的尖叫与翻腾中取得乐趣。
你会说:那是比较野蛮的时代。
然而,现在也是野蛮时代,因为,象征地说,甚至现在仍然有针刺下去;而人类虽比野蛮时代更为精明,却仍然没有学会听从理性与科学的指示。尽管如此,你却仍然满怀信心,以为人类在除却了某些古老的恶习之后,当常识与科学完全重新教育了人类的天性,并把它转到正当的方向之后,那时他定会改变。
你很自信,以为那时人类就会终止有意的错误,绝不致用他的意志违背他的正常利益。
这还不完;接着你说,科学本身会教导人类(虽然照我的想法,这种教导根本是浪费)
:他实际上从来没有什么意志或自由,他只不过是钢琴键或风琴栓一类的东西,再者,还有所谓的自然律。结果,我
①Atila(406?—453?
A。
D。)匈奴王,公元四五一年他的军队到达位于今日法国境内之Orleans。
在Catalaunian平原的Chalons之战败北、退往匈牙利,四五二年他远征罗马。
②Stemka
Razin是哥萨克骑兵首领,一六七○年征服了窝尔加河流域许多城市,最后他被击败,俘虏,一六七一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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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只要去发现这些自然律就够了,人可以不必再为他的行为负责,于是生活变得何等容易!于是,当然,一切人类行为都可以依照数学方式编成表格,象对数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