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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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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度经中说: 
“诸天子复问:‘乃至佛亦如幻如人乎?’ 
曰:‘乃至灭度,亦如幻如人。’ 
诸天子言:‘灭度亦复如幻如人乎?’ 
曰:‘设使有法过于灭度者,亦复如幻如人矣。’

善业(即须菩提)告诸天子:‘是幻是人,泥洹皆空,俱无所有。’” 
(大正藏卷八,页四八三) 
这样,般若学所否定的乃是一切,如果说出“有”,那末这一“有”便该否
定,如果说出“无”,那末这一“无”便该否定,如果说出“非有”,那末, 
这一“非有”便该否定,如果说出“非无”,那末,这一“非无”便该否定, 
这种绝对的否定,便是“俱无所有”。在这里,最高的范畴,如心、道、佛
都在否定之列。这种无例外的否定,用佛学的术语来说,便是“离四句,绝
百非”,下面这一段话,很能表见这一精神: 
“佛无所住,亦不在动摇不动摇处住,亦不不住,亦无无住,一切
无是如如来住,当作是住,不当住不住,亦不当住无住,当作是住,学
无所住矣。”(大明度经,大正藏卷八,页四八二) 
甚至归根到底,“我”亦不可明,“道”亦不可知: 
“善业言:菩萨大士,不于始近,不于终近,亦不中近,色无际, 
道无际,痛想行识道俱无际,是故菩萨无近无得,无知无明,色,菩萨
不知不明,不致不得,痛想行识亦如是,都一切,于一切,无知无明, 
无致无得,当为何菩萨说明度无极?尚不见菩萨,何用见明度无极?菩
萨者但名耳,犹我为我,无可专著,我者空虚不可审明,我不可明,道
何可知?如是诸法无有专着。”(同上,页四八一) 
我们且以这一段重要的文句,结合其他文句以及经的古注来考察其中所表现
的世界观。
在般若学中,“色”从一定的意义上说,是表征我们所指的物质世界的
一个范畴,大明度经行品的注文中说: 
“地水火风谓之色。”“色”是无限的,其所以无限,乃是由于按它的
本然来说,是空无,亦由于人的执着而才显现为“有”,因此,在上段所引
经文的注中说: 
“色所以无边无极者,色之性本空故。” 
紧接这一注释的经文便是:对于色与菩萨都是不可知、不可明、不可致、不
可得的东西,因为它本来就是无,接下去的注文便是: 
“色与菩萨于是无有。” 
因此,按照般若学看来,我们所指的物质世界是虚幻的、空无的。由此提出
二个重要的论题,即“色”与“幻”无异,或色即是幻,幻即是色;不宁唯
是,甚至我们所指的主观领域,亦同为虚幻。所谓“色、菩萨不知不明、不
致不得,痛想行识亦如是”,这二个论题在般若经的下列文句是可以清楚地
看到的。我们且把道行经与大明度经的两种译文兼引于下: 
“(佛言:)‘幻与色有异无?幻与痛痒思想生死识有异无?’ 
须菩提报佛言:‘尔天中天,幻与色然异也,色是幻,幻是色,幻
与痛痒思想生死识等无异。’ 
佛言:‘云何须菩提,所想等不随法从五阴字菩萨?’ 
须菩提言:‘如是,天中天,菩萨学欲作佛,为学幻耳,何以故? 
幻者当持此所有,当如持五阴,幻如色,色六衰五阴如幻,痛痒思想生
死识作是语,字六衰五阴。’”(道行经,大正藏卷八,页四二七) 
“佛言:‘云何幻与色异乎?’ 
‘不也,世尊。’ 
‘幻与痛想行识为有异乎?’

‘不也,世尊,色犹幻,痛想行识犹为幻。’ 
‘云何善业,明是中想知立行五阴而为菩萨?’ 
对曰:‘菩萨学如幻人,是中持如幻者即五阴,所以者何?如佛说
识如幻,若此识六根亦然,何者?意幻为三界耳!如三界即六根,即五
阴。’”(大明度经,大正藏卷八,页四八○) 
据此看来,般若学之主旨即在于论证物质世界为虚妄,客观与主观俱为虚妄, 
色、三界、痛想行识、五阴、佛、道、俱为虚妄,一切皆是虚妄。于是佛与
菩萨,皆是“名”而非实有,其至“名”亦不可得: 
“善业白佛言:‘吾以为菩萨者其不可见,名亦不可得。又所匡政, 
皆不可见、不可得者。当何为菩萨说法?如是世尊,所疑有著,吾与佛
也。斯不可得,赀货费耗,皆非有得,但以名为菩萨,至于佛亦名也。
然不住不住,所以者何?名不可得,是故名者,非住非不住。’”(同
上,页四七九) 
由摒绝“有”、“无”而至否定佛为实有而至佛之名亦不可得,其最后所得
的最高范畴,即为“本无”。大明度经本无品中说: 
“如法无所从生,为随教,是为本无。
无来原,亦无去迹,诸法本无,如来亦本无,。。 
一切皆本无,亦复无本无,等无异于真法中本无,诸法本无,无过
去当来现在,如来亦尔,是为真本无。”(同上,页四九四) 
又行品注文中论及“本空”说: 
“师云:一切人自然无有作者,是谓生死亦空,道法亦空,如空者
无有从生死中来得佛者,佛空、法空,故无有出灭诸法者,一切人本空
故,亦无有造作众生者也。”(同上,页四八一) 
据此看来,真“本无”之涵义实为绝对意义的对“有”“无”的兼遣,而不
是指“有”生于“无”的“无”。就当时贵无一派的玄学家讲来,“有”生
于“无”,但这种“无中生有”之说,正如列宁所指出的,是没有的事实。
般若学之“本无”,和“无中生有”不同,此派对此种“有”“无”都予以
否定,视一切事物为“无本原”“亦无去迹”,“无过去当来现在”,无作
者,无生灭,这种“无”乃是超绝时空的“无”,而不是显现于时空中的“无”。
此处我们更须指出:“本无”还不仅是单纯对“有”“无”的否定,如
果“本无”是对低一层次的“有”“无”的否定而为高一层次的“无”,则
此“无”必仍与高一层次的“有”相对立,而仍具有相对性,但“本无”的
涵义则并此相对性而排斥之,即所谓“一切皆本无,亦复无本无”,其意为: 
若寻求此“本无”,则“本无”亦不可得,即“本无”亦不过为一名,犹说
佛为一名,而此名亦复不可得。
洞察这一“本无”的道理,即为“明度无极之行”,然其摒绝主观意识
与客观世界言,又与“安般守意”之义相接近:大明度经中说: 
“以不取色,不取痛想行识,所以者何?色无彼受,痛想行识无有
彼受,若此色无彼受为非色,痛想行识无有彼受为非识。明度之道,无
有彼受,所以者何?吾受如取影无所得,是为明度无极之行也。”(大
正藏卷八,页四七九) 
又在另一处注文中说: 
“师云:观明度为不起色,故言不近也。” 
“不取色”,即为摒绝客观世界,“不取痛想行识”,即为摒绝主观意识。

这样的“色”、“识”就成为“非色”“非识”,其所以如此,以“色”“识” 
本空故。
由此可见,“不起色”与“安般”于义为近,“不取痛想行识”与“守意” 
亦可相通,只是提法有些不同:前者归结于“识”亦本无,后者偏于“意” 
有可守,“心”有可明。安世高康僧会一派的禅学,侧重精神之修练,侧重
息意去欲、数息行观的宗教实践,而支谶支谦一派的般若学则侧重义解,侧
重直探“本无”,于空有兼遣虽有甘义繁说,而于数息行观则不甚注意。因
此,就佛学思想之本身而言,此派禅学接近于渐悟,而般若学则接近于顿悟, 
就其与中土学术思想相比较言,前者接近于道术,后者接近于玄学。
魏晋之世,玄学盛行,般若学亦随之而兴,成为佛学思想的主流。佛学
与玄学的合流,也就于此时开始。唯心主义最后总是通向神学,而神学的教
义总是凭借于唯心主义。

第二节
玄学氛围中般若学的兴起
两晋的义学高僧,往往是清谈人物,他们的风姿、言论、行径、交游, 
无不习染着当时的时代气氛,在这一气氛中,使他们离开宗教的仪式远些, 
而接近于玄学中“玉柄麈尾”的仪式。
他们的风姿,正如下面的例子所形容的: 
帛法祖:“才思俊徹,敏朗绝伦,。。研味方等,妙入幽微。” 
帛尸梨密多罗:“天姿高朗,风神超迈,直尔对之,便卓出于物。” 
僧伽提婆:“从容机警,善于谈笑。” 
竺法雅:“风彩洒落,善于枢机。” 
支孝龙:“少以风姿见重,加复神彩卓犖,高论适时。” 
支遁:“幼有神理,聪明秀徹,初至京师,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
微之功,不减辅嗣。’”(以上见高僧传) 
不仅他们的风姿神彩绝类于执麈尾的谈客,而且他们的言谈所资,行径所由, 
亦复酷肖名流: 
帛法祖:“每至闲晨静夜,輒谈讲道德,于时西府初建,后乂甚盛, 
能言之士,咸服其远达。” 
帛尸梨密多罗:“(周)顗遇害,密往省其孤,对坐作胡呗三契, 
梵响陵云,次诵咒数千言,声音高畅,颜容不变,既而挥涕收泪,神气
自若,其哀乐废兴,皆此类也。” 
支孝龙:“时或嘲之曰:‘大晋龙兴,天下为家,沙门何不全髮膚, 
去袈裟,释梵服,被绫罗?’龙曰:‘抱一以逍遥,唯寂以致诚,剪髮
毁容,改服变形,彼谓我辱,我弃彼荣,故无心于贵而愈贵,无心于足
而愈足矣。’其机辩适时,皆此类也。”(以上见高僧传) 
竺叔兰:“性嗜酒,饮至五六斗方畅,尝大醉,醉卧于路傍,仍入
河南郡门唤呼,吏录送河南狱,时河南尹乐广与宾客共酣已醉,谓兰曰: 
‘君侨客,何以学人饮酒?’叔兰曰:‘杜康酿酒,天下共饮,何问侨
旧?’广又曰:‘饮酒可尔,何以狂乱乎?’答曰:‘民虽狂而不乱, 
犹府君虽醉而不狂。’广大笑。”(出三藏记集卷一三,竺叔兰传) 
竺法深:“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
自见其朱门,贫道如坐蓬户。’” 
康法畅:“畅等常执麈尾行,每值名宾,清谈尽日。” 
“庾元规谓畅曰:‘此麈尾何以常在?’畅曰:‘廉者不求,贪者
不与,故得常在。’” 
支遁:“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
其神骏!’”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
之,乃锻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
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交一言,而才性
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

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胜场,安可争锋?’” 
僧意:“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
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 
‘如筹筭,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
答而去。” 
道壹:“道壹道人好整饰言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
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
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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