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三卷-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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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统治阶级眼中的“惑”乱群众的武器么?正如马克思说,在封建制社会,
“对宗教的批判是一切批判的前提”。
另一方面,在汉魏之际,例如曹操,“任性放荡,不治行业”,陈寿评
其取得政权之道,“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
皇机,克成洪业。。。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也。”一个“非常”时代,
建立“非常”之业,要“非常”之人,执行“非常”之策,这一口头禅成了
三国人的常套。曹魏政权创始者曹操的“度外用人”,在政策上是和在朝玄
学息息相通的,所谓“度外”者,即不拘于汉代博士制度的法“度”,而以
“九品”题目,争取新的进取的清谈少年,以对抗当时其他豪族政权。尤其
值得重视的是他招抚在野的豪杰方士,使民间道教同化于朝士的玄学。他前
后数次所下的求贤令,实有重大的社会意义。例如:
“今天下尚未定,此时求贤之急务也。。。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
齐桓其何以霸世?。。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魏志操
纪建安十五年)
“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士有
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魏志
操纪建安十九年)
“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
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魏志操纪
注引魏书建安二二年)
这样看来,污辱见笑“不仁不孝”之人所以值得拔举,就因为和缓阶级
的对立,争取农民领袖的归顺,特别在“天下尚未定”的时候,统治者更要
这样做。无行而进取的少年们之所以值得登用,就因为要推翻地方割据的豪
族势力,必须依赖那些“廉士”以外的冒险家。然而到了天下已定呢?自然
要被司马晋逐次收尽了。由晋以至南北朝,都是“非常”的时代,不管名门
名流是怎样因内部斗争而遭族诛,但他们是“非常”的人物,和汉代循规蹈
矩的儒林的人物是不同的。儒林变为清流就是经学的人物转为玄学的人物。
这就是说,儒林的经学家能附会谶纬,为统治者设计宗教,而清流的玄学家
更会虚出玄化,为统治者设计新的宗教。
第三章
正始之音与清谈源流
第一节
什么叫做“正始之音”?
正始是魏邵陵厉公(齐王芳)的年号,共九载,自公元二四○年至二四
八年。这一时期的学风,上承汉末的渊源,下启六朝的流变,有转捩点的代
表意思,故历史上名之曰“正始之音”。这是一种普通的了解,然而它究竟
是什么一种音旨?它的形式与内容怎样规定?这就不是清谈二字的泛称所可
明白的了。著者自我作古,简名“正始之音”为“理赌”。这里首先引顾亭
林对于正始之风的历史评论如下:
“正始时名士风流,盛于雒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
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
述。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
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
参诸正始。宋书言:羊玄保二子,太祖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
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余风。’王微与何偃书曰:‘卿少陶玄风,淹雅修
畅,自是正始中人。’南齐书言:袁粲言于帝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
风。’南史言:何尚之谓王球,正始之风尚在。”(日知录卷十三)
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出正始之风的地位,至于正始的代表人物,应当首推
何晏王弼,这是有史实可据的:
“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
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
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为之为用,无爵而贵矣。衍甚重
之。。。声名籍甚,倾动当世。。。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选举登
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晋书卷四三王衍传)
“卫瓘见乐广曰,昔何平叔诸人没,常谓清言尽矣,今复闻之于君。”
(世说新语赏誉)
“王敦谓谢鲲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卫玠)复玉振于
江表。”(晋书卷三六卫玠传)
“郭象善老庄,时人以为王弼之亚。”(晋书卷五○庾敳传)
“王僧虔戒子书曰:‘汝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而便
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南齐书王僧虔传)
“何晏王弼祖述玄宗,递相夸尚,景附草靡。”(颜氏家训)
学术风尚的源流以及代表人物的偶像性既如上述,但是使后代景附草靡
的那种金声玉振之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可以这样说,“正始之音”是清谈论辩的典型,它是在特别的题目、
特定的内容、一定的方式、共认的评判之下,展开胜理的辩论,所谓“清谈”
仅指其名,而重在于“理赌”。这一商讨的形式,是不论年辈而平等会友的,
与两汉师授之由上而下的传业,完全不同。应该指出,这就是区别儒林和谈
士的要点之一。
上面曾说到后起的乐广有何晏之绪,卫玠有王弼之音。这二位人物有一
段诘理故事如下:
“卫玠总角时,尝问广‘梦’,广云:‘是想’。玠曰:‘神形所
不接,而梦岂是想耶?’广曰:‘因也。’玠思之经月不得,遂以成疾。
广闻故命驾为剖析之,玠病即愈。”(晋书乐广传并参看世说新语文学)
卫玠少有名理,善通庄老(一说善易老),这是“正始之音”的形式与
内容。以王弼嗣音而著名的卫玠,时人传说,“卫君谈道,平子三倒。”他
和王敦或达旦微言,或谈话弥日,以至于病笃不起。他所以能如此骄傲,因
为他析理至审,“尝以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晋
书本传)这样看来,析理是正始之音的要件。但究竟如何析理呢?世说新语
文学篇曾指出:
“殷中军(浩)为庾公(亮)下都,王丞相(导)为之集,桓公(温)
王长史(蒙)王蓝田(述)谢镇西(尚)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
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
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
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明旦,
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
心,顾两王掾,辄翣如生母狗馨。’”
此次析理的方式,王导为主谈,殷浩为宾谈,桓谢等为陪谈。这里重要
的注意点是“辞喻不相负”。换言之,即诘辩求胜不服输,是“正始之音”
的要旨。懂得了此义,就知道四本论与“三理”在正始中是如何重要的析理
标本了。四本三理之为晋人模范之音,也就有了渊源。
上章我们已经把四本论交待清楚,现在再从“正始之音”方面加以说明。
按傅嘏(论性才同)钟会(论性才合)是一政派名族,李丰(论性才异)王
广(论性才离)是另一政派名族,四本论者虽没有文献可证其必如上面王丞
相集会胜场的局面,但大致是事有当然的。傅嘏派不与何晏派论交,经荀粲
说合,亦未友善,故难于交手看题,几番通理,但李丰王广既为依违派,就
可能和傅钟等在洛下集会相苦(傅嘏虽评李丰多疑,不与之善,而同州齐名,
似与对何派之不相容有别),因此“四本”析理之辩,必有几番对通(论战),
“辞喻不相负”,“依方辩对”,才被钟会集之而成,各存其本论。
卫玠被称为续王弼之绝绪者,王敦赞玠,“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
故何王名理相“通”,确为正始中的代表。可惜陈寿修三国志,以偏见不为
他们立传,何晏附于曹爽之后,王弼附于钟会之末,略提其名而已;裴松之
注则多取他们的败迹,加以曲笔。我们现在想知他们的事迹,就必须曲折推
断,论其大略。中国中世纪社会,秦汉是一个阶段,魏晋又是一个阶段,过
去的人只会咒骂始皇,而不知汉武之因袭秦制,才划出法度的时代,过去的
人只会讽刺曹操,而不知司马父子之保存魏风,才另辟一梦想世界。何王玄
理之散失与秦人制度之湮没,事虽不同,理实一路。知此,我们就必须论究
“正始之音”的代表者:
何晏与王弼——
“王弼论道,附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魏
志注引何劭王弼传)(按世说新语注引魏氏春秋则说:“弼论道约,美
不如晏,自然出拔过之”。)”
“何晏。。谈客盈坐,王弼。。往见之。晏。。因条向者胜理,语
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一难,一坐人便以为屈。
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世说新语文学)
就以上二条看来,何王析理的胜场,有“通”有“难”,有“胜”有“屈”,
有“主客”有“番数”,并有诘辩的评判名士。惟所谓“道”或“理”,不
知是什么“题目”,兹根据二家的理论,推究他们所看的题目大约不外:
(一)老子章句,因为“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
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同上)
(二)周易之旨,因为“何晏甚奇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
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魏志注引)
(三)论语章旨,因为“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弼与不
同。”(同上。文见前引,下章专论。)
按简文以“何平叔巧虑于理”,孙盛以“王辅嗣附会之辩,而欲笼统玄
旨”,他们二人的“正始之音”的优劣长短,虽不能尽知,但弼理既经晏所
倾倒,胜场似常在弼。
何晏等与管辂——
“管辂为何晏所请,果共论易九事(裴徽谓辂曰:“何邓二尚书有
经国才略,于物理无不精也,何尚书神明清彻,殆破秋毫,君当慎之!
自言不解易九事,必当相问”),九事皆明,晏曰:‘君论阴阳,此世
无双。’时邓扬与晏共坐,扬言‘君见谓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义,何
故耶?’辂寻声答之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也。’晏含笑而赞之:‘可
谓要言不烦也。’”(魏志卷二九辂传注引)
“辂既称引古义,戒何扬‘变化虽相生,极则有害,虚满虽相受,
溢则有竭’,邓扬曰:‘此老生之常谈。’辂答曰:‘夫老生者见不生,
常谈者见不谈!’晏以为明德。”(魏志辂传及世说新语规箴)
上面的诘辩,题目为易九事,通者为管辂,难者为邓扬,评者为何晏,
数番而辂理胜。
王弼与钟会——
“弼与钟会善,会论议以校练为家,然每服弼之高致。(按会论性
才合,受弼影响,见前。)”(魏志注引弼传)
王弼与荀融——
“弼注易,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曰:‘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
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
无哀。又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是
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