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霍妮_自我的挣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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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从驱力遭受到挫折后所表现的反应中,可发现驱力的强迫性。主观的重要性愈大,则达成目标的需求的推进力也愈大,因此“挫折的反应”也愈强烈,这是我们用来测知驱力强度的方法。虽然这并非多而易见的,但荣誉的探求实为最有力的驱力。它可如魔鬼附身,像是一头吞噬了自己所创造成的个体的怪物,因此遭受挫折的反应必定相当剧烈,他们可在对灭亡与屈辱的骇惧中表现出来。此种骇惧对大多数人而言系意味着失败的感觉。被认为是失败的那种惊慌、忧郁,失望的反应,以及对己对人的发怒反应都是屡见不鲜的,而且与这些反应的原因相比,其实际重要性根本不成比例。惧怕从高处坠下,常常是表示系由幻想中的伟大高处下坠的恐惧,有时当他开始怀疑他所建立的优越信心时,这种恐惧就会油然发生,梦中他立于山尖,濒临下坠的危险,且正危险地攀向山缘。他说:“我已无法更超越目前的现况,因此生活的要务乃是紧握住现况。”他意识地言及他的社会地位,但就更深一层的意识而言,此种“我无法更超越目前的现况”正适合于他对自我的错觉。在他的意念中他无法再超越如神的万能与无限的意义!
所有探求荣誉的元素,其第二种固有的特质乃是“想像”,它在这些元素中扮演了重大而特殊的角色。在“自我理想化”的过程中,它是不可或缺的。这种因素相当重要,因此整个荣誉的探求必定会弥漫着幻想的元素。不管一个人如何以现实的成就自傲,如何真实地往成功、胜利、完美迈进,“想像”必会随时伴随着他,且使他误将幻想当成是真实。人,简直无法真实地面对自己,但却会不自觉地完全相信其他的事物。当一个在沙漠中为疲劳与口渴所煎熬的游客,发现了海市蜃楼时,他会全力以赴,这座海市蜃楼──荣誉──将可用来解除他的爱愁,而它正是“想像”本身的产物。
事实上,“想像”在正常人中也会发生精神上与智力上的作用;当我们感受到别人的哀伤或喜悦时,我们就会想像有一天它也会降临在我们身上;当我们愿望、希冀、畏惧、相信或有所计划时,“想像”便告诉我们可能发生的结果。“想像”也许是“有益的”也许是“无益的”:就如同它在梦中的作用一样,能使我们更接近“自我的真相”,或者帮我们远离真我。“想像”可使我们的实际经历变得更丰富或更贫瘠,这些差异可概略地用来区别“心理症的”或“正常的”想像。
当我们思索一下心理症患者所策划的大计谋,或他们的“自颂”以及要求的幻想性,我们就会相信他们比其他人更具丰富的“想像力”。正因为如此,我们便较易误入歧途,此一观念并非由我个人的经验所证实而得。此种想象力在心理症患者彼此都有所不同,一如在正常者间也彼此不同一样。但我无法证实心理症患者是否天生就比别人更具想象力。
不过此种观念虽是基于正确的观察而得的,但所得的结论却是错误的。“想像”在心理症中的确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其间的差异并非是性质元素的差异,而是机能性元素的差异。“想像”之发生如同正常人所有一般,此外它还具备正常人所没有的作用,它被用来满足了“心理症的需要”。这在荣誉的探求事例上更为清楚,就如我们所知,此种探究乃由“权力的需求”的震撼力所推动。在精神医学文献上,将事实作“想像性的扭曲”被称为是“如意想法”,虽然目前这是一个已经建立的词语,但仍不正确。它过于狭窄:一个正确的术语不只要包含“思想”,而且要包含“所切望的”(如意的)观察、信仰、特别是感觉。此外,它是由我们的“需要”所决定,而非由我们的“愿望”所决定的一种思想或感觉。这些需要的震击力,带给“想像”在心理症中所具有的固性与权力,同时也使它变得更为丰富──但却非建设性的。
“想像”在探究荣誉中所扮演的角色,可正确且直接地表现于白日梦中。十几岁的小孩会有坦率崇高的品行的幻想,又如一个大学生虽然显得羞怯与退却,但他却有变成体育健将、天才或唐璜的幻想。即使年纪再大也会如此,例如Madame Bovary,她几乎一味沉溺于浪漫的经验,不可思议的完美,神秘的神圣的梦里。有时这些幻梦会以令人羞惭或难忘“离谱的交谈”而表现出来。有些人,情况更为复杂,他们经由被迫遭受残酷与堕落,来对付屈辱或崇高的痛苦。通常白日梦并非精巧的故事,但却是日常事务的幻想伴随物。当一个女人在照料小孩、弹钢琴、或梳头时,她会觉得自己正如电影中温柔的母亲、狂喜的钢琴家,迷人的佳丽一般。在某些病例里,有些人的此种白日梦倾向便相当明显,以致于就如同Walter Mitty 长久地生活在两个世界中一样。其次,有些人在荣誉的探求中,缺少了白日梦,或作得并不完全,因此他们会主观地、真诚地说他们毫无幻想的生活。不消说,他们是错误的。假如他们只为即将降临的灾祸而担忧,也是先经由忆起此种意外事故的想像而产生的。
白日梦虽然重要而显著,但并非“想像”中最有害的结果,因为一个人多半晓得自己在做白日梦。亦即他藉着幻想去体验那些不会发生或不可能发生的事。至少,他并不难于了解白日梦的存在与不实。较有害的“想像”结果,乃是他将事实予以精巧而广泛的扭曲,而执著认为:过去的成就,必需继续扩展。为了实现理想的自我,他必须经过“假造事实”而不断的努力;他必须将他的需求转变为美德以及更正当的期望。他必须将追求诚实与体贴的意向付诸事实。于是他论文中的高见使他成为了伟大的学者,他的潜能转变成了实际的成就。认识了“正确的”道德价值后,他成为善良的人──道道地地能明辨是非的天才。当然他的“想像”必须额外地努力工作,以弃绝所有阻碍性的反证。
“想象”也可改变心理症患者的平素所信。他需要相信别人是善或恶,那么──瞧!他们(别人)就立即出现在善士或恶徒的行列中。它也可以改变他的情感;他需要觉得不被伤害,于是──看呀!他的“想像”就具有足够的力量去消除他的疼痛与苦难;他需要有深刻的情感──信心、同情、爱情、痛苦,于是他的同情心、痛苦感以及其余的情感就会深刻地被感受到。
了解“想像”在探求荣誉中所导致的内在或外在事实的扭曲后,我们就会碰上一个难题:心理症患者“想像”的飞跃究竟终止于何处呢?他毕竟尚未失去他所有的真实感觉;他与精神病患者的界限为何?想像的表现果真存在任何界限,那也是模糊的。我们只能说精神病患者易于武断地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视为唯一的事实,而心理症患者──无论甚么理由──却依然十分关心外在世界以及他处于其中的地位,因此他还具有相当完整的定向力【此种差异的理由是十分复杂的,值得我们去查究。这些理由中的最重要一项乃是:是否因精神病患者根本地舍弃真我(real self),同时更澈底地转向“理想化的自我”】。不过,尽管他表面上尚能正常地生活,而没有明显的障碍,但他“想像”翱诩的高度却是永无止境的。事实上,深求荣誉中最显著的特性,乃在于“想像”步入了空想与“无限机遇”的王国中。
为求“荣誉”的一切驱力,都具有一共同特点,就是:向外追求比人类天生所具有的还高的知识、智慧、美德或权势;他们的目标在于“绝对”、无限、无穷。除了绝对的勇敢、绝对的胜利、绝对的神圣外,被“追求荣誉”的驱力所困挠的心理症患者再不会为了他物而动心。因此他与虔诚的教徒成为一个强烈的对比。就后者而言,只有上帝才是万能的;而心理症患者的想法却是:我才是万能的。除了他的意志力应具神秘之外,他的论据应是绝对可靠的,他的先见应是完美无瑕的,他应该是博通万事万物的。于是贯穿本书的“魔鬼协定”开始出现。心理症患者就是弗劳斯特,他虽然因“广知”而满足,但却自认为必须懂得一切。
迷陷于追求“无限”,乃是由追求荣誉的驱力背后所隐藏的需要力来决定的。这些对于追求“绝对”与“终极”的需要相当急切,因此它们凌驾了那些平常用来使我们的想像免于脱离现实的禁制。为了能过完善的生活,人类除了需要拥有“机遇的幻想”与追求“无限”的想法外,还需澈底了解人类的界限(缺陷),贫乏以及一切活生生存在的具体事实。若一个人的思想与情感根本上集中于“无限”与“机遇的幻想”上,那就会失去实体(具体事实)、地域(此地)、与时间(现在)的知觉,失却生活在片刻中的能力,他再也不能忍受本身的贫乏(或需求)以及任何“人类的缺陷”。他不知成就事业在事实上所该具备的要素,甚至于“存有将每一种不可能都变为事实”的妄想,他的想法变得过分抽象难解,他所了解的见识会变成“残酷性的知识”,因为它导致人类“自我”的浪费──与人类兴建金字塔的浪费行为极为酷似。他待人的情感会消逊而转变为一种对人性“抽象难解的伤感”。另一方面,若个人无法超越“实体”(或现实)、“贫乏”、“有限”的狭窄范围来看事物,那他会变得“偏见”且“自卑”。在人性的正常发展中,它不是属于二者中任何一者的问题,而是兼含了二者的问题。对有限、律法与贫乏的认识,形成了一种禁制,以免于被拉入无限,免于一味“在机遇中挣扎”【在这哲学性的讨论里,大体上我都采自丹麦大思想家:齐克里果所作《致死之病》(Sickness unte Death)一书】
禁止“想像”,在探求荣誉上具有不良的作用。这并非意味着无能去了解需要并加以固守。在未来的心理症发展中,将会有一特殊发展的趋向,使得大多数人觉得,如果限制自己生活的活会觉得更安全一些,他们将“迷失于幻想中”的可能性视为必需逃避的危险。他们不会思索任何一件属于幻想的事情,而且厌恶抽象的思考,并且会过度焦虑地依附那些可见的、可触知的、实体的或者直接有用的事物。虽然趋向于这些事、物的态度彼此不同,但每天心理症患者在根本上都不愿去认识“自己所期许的以及自信可能获得”的那种能力上的限度。他实现理想影像的需要是相当强烈的,因此,他必须将“禁止”抛弃,且视之为无关紧要或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他那种无理的想象愈制服他,则他愈可能对任何真实的、有限的、实体的或有终结性的事物感到惊骇。因此他倾向于痛恨时间,因为它是有限之物;痛恨金钱,因为它是实物;憎恶死亡,因为它代表结束。他也会痛恨有限的愿望或意见,因此他不做特定的约束或决定。例如,有个病人,他渴望成为一个在月光下跃舞、迷人而令人捉摸不定的人;因此当她看到镜子时,不自觉地会感到恐惧。这并非因为她看到了可能的丑像,而是因为它把她带回到现实──她具有一定的轮廓,那是实际存在的,她固守着特定的实体形状。她就像只翅膀被钉在木板上的飞鸟一般──当她产生这种感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