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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上品寒士-第35章

小说: 上品寒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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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以前只会画风景,没学过画人物,便道:“长康,我要向你学画人物,卫师精力不济,没时间教我。”
  顾恺之笑道:“好,我这算是代师授艺了吧,不过你还是先画你的山水树木,我感觉你对画那些很有灵气,先熟悉了用笔用墨的技巧,明年我再教你画人物——你也要画美人吗?”
  陈操之笑道:“自然少不了要画美人。”
  顾恺之问:“那你准备要娶几房妻妾?”
  陈操之奇怪道:“娶妻与画美人何干?”
  顾恺之道:“那毛佃户说要把女儿送与我做妾,我婉拒了,许诺免他一年田租,我才十四岁嘛,我虽好色,但不好淫,若是每画一个美人就要娶回家去,那我如何受得了!”
  陈操之、刘尚值都是大笑。
  顾恺之又道:“娶回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每日看着那韶颜被岁月侵蚀逐渐老去。实在很无趣啊。所以我只画她们最美地时刻。然后绝不再见她们。”
  陈操之赞道:“长康深情妙语。可传扬后世了。”
  刘尚值道:“那陆花痴是吴郡第一美人。长康何不画之?”
  顾恺之道:“顾、陆两家交恶。三十年不相往来。我何敢去画陆氏地女郎!待子重学会了画人物。让子重去画。庶几无憾。”
  三人回到桃林小筑。卫协对陈操之道:“午前有陆氏家仆来寻你。未说何事。见你不在。便去了。”
  此时日已西下,明日又是徐博士开讲日,无暇去陆府,只有等三日后休学日再去,把上回借的卫恒《四体书势》和谢安的《赠王胡之诗》一并还了另借两本字贴来临摹。
  因为要看顾恺之画完《月夜捣衣图》,陈操之便在桃林小筑留宿,夜里,一轮皎月升起,卫协、顾恺之、陈操之、刘尚值沿小溪往南漫步,却遇徐邈与丁春秋踏月而来,便一起赏那泠泠月色。
  小溪两岸,桃树叶子落尽,只剩棱棱枝丫,溪水潺潺,跳跃着波光,偶尔会听到鱼儿“泼刺”一响,日间一切颜色被这月色笼罩,只剩下黑白两色,但正如墨分五彩,有黑、白、浓、淡、干、湿多种变化一样,这月下之景层次亦极丰富,云翳、远山、隔岸农舍人家、疏疏桃林、同行者亮亮的眸子——
  忽然,远处亮起一点灯火,霎时打破了这月下朦胧的黑白之境。
  顾恺之击掌叫道:“有了!”飞一般往回跑,一个顾氏家仆赶紧跟下去。
  丁春秋惊问:“这是为何?长康兄出了何事如此着急?”
  卫协笑道:“想必是忽有所悟,急着去作画了。”又道:“冬夜寒重,老朽也要回去了。”
  众人一起回到草堂,见顾恺之已经在伏案作画,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一幅四尺长卷《月夜捣衣图》脱稿:
  一轮圆月升起在东山上,云翳如轻纱使得月色朦胧,溪流曲折,一个垂髫女郎蹲在溪岸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女郎手里的木杵举得高高,朝砧板上新织的布帛捣去,似乎能听到“啪啪”的寒砧声沿溪传出很远,一片疏林后,有几间茅舍,茅舍门半开,一盏灯笼探了出来,还有一个花白的头颅,想必是女郎的老父见女儿夜深捣衣未归,要去迎接,那灯笼光在月色下也是淡淡一点晕黄——
  众人在欣赏这幅《月夜捣衣图》时,顾恺之两眼只盯着卫师,见卫师嘴唇微动,说出了八个字:“气韵生动,画若有魂。”
  顾恺之大喜,对着卫协深施一礼:“多谢卫师夸奖,我且睡觉去。”
  顾恺之有这习惯,遇到特别高兴的事,喜欢独自躺到床上,拥衾辗转反侧,赏心乐事,浮想联翩,不时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
  次日上午,徐藻讲完《尔雅音义》,诸学子散学,这时是巳时三刻,陈操之收了纸笔回到他的草房卧室,准备凭记忆把徐博士所讲的声韵学识整理一下,重新抄录在他装订成书籍模样的卷本上,嫂子丁幼微知他用纸量大,这回让丁春秋送了五大卷左伯纸来,应该可以用到年前了。
  冉盛过来道:“小郎君,那边有人找你,就在那排柏树后,是一辆牛车,等了好久了。”
  那辆牛车孤零零隐在一排柏树后,一个小婢在树后探头探脑,却是陆葳蕤的贴身侍女短锄。
  短锄看到陈操之,喜道:“陈郎君,我家小娘子等你多时了。”
  明眸皓齿的陆葳蕤撩开车帘笑眯眯道:“陈操之,我昨日遣人约你去真庆道院看山茶花,你不在,我想今日学堂开课,你总在的,就来等着了,刚才我看到我六兄的牛车过去了。”
  陈操之问:“真庆道院离这里远吗?”
  陆葳蕤道:“不远,就在西门外。”一脸殷切地望着陈操之。
  陈操之稍一踌躇,陆葳蕤便睁大妙目问:“有什么不妥吗?”
  陈操之一笑:“没什么不妥,这就去。”心道:“有什么好顾忌的,两个爱花人而已。”
  陈操之返身命来德驾车,跟在陆府牛车后面向郡城方向驶去。
  一向关注陈操之一举一动的褚文彬发现了陆府的牛车,暗暗奇怪,便让自家牛车远远的缀在陈操之的牛车后面,要看看陆府车上坐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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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二、臭味相投 字数:2926
  真庆道院在郡城西门的一座小山下,比葛洪的初阳台道院略大,陈操之与陆葳蕤在道院前下车,陈操之先到三清殿上拜了拜,遵照母亲的叮嘱,无论佛堂道院,进去了就要布施,便让来德取一百文五铢钱作为香火钱,然后与陆葳蕤一道在院僮引导下从后院穿过,来到后面小山下,但见半山腰上姹紫嫣红开遍,粉红、深红、玫瑰红、淡紫、深紫、鹅黄,约有数百株各色山茶,在临近午时的阳光直照下,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有道院出资修建的石阶通到半山,还有一个可供暂歇的松木亭。
  小婢短锄与陆葳蕤走在前面,陈操之与冉盛在后面跟着,陈操之抬头看着陆葳蕤两手提着裙裾,露出足下青丝履,粉色夹袜也看到了,陆葳蕤走得很轻捷,想必是经常外出寻访花卉练出来的,颇有点脚力。
  来到松木亭畔,看着那一丛丛的山茶依着山势高低错落地开着,陆葳蕤道:“这里的茶花也有几株异种,我觉得离家近,随时可来看,道院看护这些茶花也很细心,不然——”
  陈操之笑着接口道:“不然就全移栽到惜园去。”
  陆葳蕤赧然一笑,说道:“那日我听了你的话,也觉得很有理,花木还是任其自然生长为好,都搬到惜园去,别人就没得看了,岂不是自私?”
  陈操之微笑道:“强似空山幽谷,寂寞开放。”
  陆葳蕤也恬然笑道:“你看这半山茶花,只要喜欢看的都可以来欣赏——”见陈操之向一个小坡地上一丛紫色的茶花走去,便也从后跟上。
  这是一株颇为名贵的“大紫袍”山茶,但有两处空蒂,摘痕宛然,陈操之摇头道:“看的人多了,就有煞风景之辈,生生的摘了花去!”
  陆葳蕤贴上去看,不防陈操之摇着头直起身来退后了一步,右肘在她胸脯上顶了一下,不禁“啊”的叫一声,急退两步,脚下不稳,若不是身后的短锄扶着,差点就摔倒了。
  陈操之回过身来,见陆葳蕤摇摇晃晃、满脸通红的样子,而且肘后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心知不慎碰到了陆葳蕤胸部,他虽然不完全是十五岁青涩少年,但也胀红了脸,尴尬至极,这事还不大好解释,容易越描越黑,双方都不提,悄悄让它过去就最好。
  不料陆葳蕤定了定神。嫣然一笑。反而来安慰陈操之道:“不要紧。你又不是故意地。对不对?我们继续看花去。那边有一株瑞雪。不知会不会被人摘去?”
  陈操之本来心里无愧。但陆葳蕤这么坦荡荡说出来。倒让他生出一丝愧意。在这个纯真清丽地女郎面前。真是容不得半点亵渎。
  这时短锄突然说道:“小婢知道是谁摘了那两朵紫茶花去——”
  陆葳蕤瞪大眼睛问:“是谁。短锄你怎么知道?”
  短锄道:“就是六郎君嘛。他前日擎着两朵紫茶花到惜园来。说要找七妹去真庆道院赏花。说真庆道院地茶花全开了。小婢一看。赶紧提醒他说。葳蕤小娘子看到你摘花在手上会生气地。六郎君说这又不是惜园里地花。小婢便说不管哪里地花。小娘子看见你摘在手上玩就要生气。六郎君觉得扫兴。将手里地花一丢。就走了。”
  陆葳蕤气得无语。半晌方道:“倒没想到煞风景地也是姓陆地——短锄。吩咐园丁。以后莫让六兄进我惜园。”
  陈操之道:“茶花花期很长的,比梅花早开,比桃花晚谢,摘掉了很可惜,对了,葳蕤小娘子,明年狮子山那边的桃花开时,你要不要去看?”
  陆葳蕤道:“那边因为是顾氏庄园的地界,以前我没去过——你明年还来吴郡吗?”
  陈操之道:“要来,要参加明年三月的官人定品,我过了正月就会动身,大约二月中旬会到,到时我来府上拜访吧,请你去看桃花,我还要画一幅《碧溪桃花图》。”
  “啊!”陆葳蕤惊喜道:“你会画画吗,画得好不好?”
  陈操之道:“我是初学,不过我有名师,卫协先生教我,还有顾恺之。”
  陆葳蕤道:“我也学画,师从张墨先生,张先生与卫先生齐名的,不过他二人似乎不大和睦,不然的话我也可以去拜见卫先生——陈操之,休学日到我惜园里与我一道作画吧,我专画花木的。”
  陈操之有点踌躇,陆葳蕤固然是天真无邪,不会因为他是寒门学子而轻视他,但陆氏家族其他人却不都是这样,尤其是陆禽,遇到了冷言冷语嘲弄,心里总不舒服,便道:“我不能常去,学画只是有暇时学,还是以徐博士的讲学为重。”
  陆葳蕤“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提着裙裾跟在陈操之后面欣赏茶花,临别时突然问:“陈操之,为什么我很愿意看到你?”
  陈操之脸微红,看着陆葳蕤明净的眼神,回答不上来。
  小婢短锄十三岁,答道:“这不稀奇啊,小婢也很愿意看到陈郎君,陈郎君俊美,又有风仪,谁都愿意看到。”
  好比后世男人喜论女人容貌,魏晋习气,女子说起美男子也是津津乐道,当面赞美,没什么遮掩羞缩的。
  陆葳蕤点头表示赞同:“嗯,陈郎君是俊美啊,好比芝兰玉树,不过陈郎君更吸引人的是妙想谈吐,好几天后想起都会让我会心微笑。”
  陈操之被这主婢二人当面赞美着,纵然两世为人,也觉得很受考验,说道:“是这花吧,因为花才觉得趣味相投。”
  陆葳蕤道:“嗯,臭味相投。”又道:“以后每逢休学日,我在真庆道院等你,我们一起看茶花,就是这个时辰吧,我带我画的茶花给你看,你也抽空画一幅让我看看。”
  陈操之点头答应,挥手道别,招呼来德驾车,他与冉盛步行回徐氏草堂,心想:“臭味相投,这词很别扭,在晋时这词都还是不带贬义的吧,单指志趣相同,后来怎么就成坏人坏事一拍即合了呢?”
  ……
  吴郡人皆知花痴之名,陆葳蕤也喜游玩,惯于抛头露面的,褚文彬自然识得陆葳蕤,见到陈操之是和陆葳蕤一起赏花,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急急回去禀报父亲褚俭。
  褚俭听罢,瞑目不语,半晌方道:“继续让人盯着,看这二人还会不会见面?”
  褚俭小心翼翼问:“爹爹,那陈操之到底想干什么?”
  褚俭阴恻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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