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一不留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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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悄然溅落在玻璃上,然后越聚越大,曲曲弯弯地顺着洁净的玻璃流落下去,依稀便似那苦痛忧愁的泪,一行连着一行,一串接着一串,无尽无休。
江山这趟赶来,火车刚过潼关就又是一派雨中的光景,直到此时,酒店窗外的雨依然紧一阵,慢一阵地下着。透过NFDAENFDAE的雨雾,远处的景物如同罩上了一层浓浓的灰纱,云层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厚,大白天屋里倒好像黄昏时分的样子。
那两人没让江山等多久就出现了,陪她一同进来的好友张晓云推说手头儿还有事情等着处理,与江山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去,房间里一时只留下他们俩。
肖霞和上次见面时已判若两人,那张一向红润的脸,变得苍白而青肿,一对灵活动人的大眼睛变得迟滞、散乱,原本苗条的身形愈显得清瘦而虚弱。
〃还好吗?〃他探询中带着关切地问。
没有回答,但江山注意到她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那眼中的泪水反迅速地聚积着。
江山没有再问,却向她慢慢张开了手臂。
肖霞几乎是用全身的重量扑进了他的怀里,〃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江山紧紧地将那个瘦小的身躯拥在胸前,任由她倾泻而下的泪水涂遍自己脸腮,顺着颈项凉凉地流向后背。
呜呜的哭泣使他什么都明白了,使他所有的担心、疑虑与莫名的恐惧感都被证实。他只觉得心头就像被刀剜的一样,泪水却一滴滴地流向了心底。
〃老天不公呀!我刚以为要重新得到你了,可这么快就又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
肖霞痛彻心肺的哭诉,在江山耳边像一声声的炸雷,连他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都被轰得纷纷碎去。她的双臂死死抱住江山的脖颈,一颗头用力扭动着,仿佛要钻进他的身体。
〃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吧,把心酸、委屈、痛苦、绝望都哭出来,这样或许心里反倒能平静些。〃
半晌,江山才默想着,轻轻抱起肖霞那更显得娇小而绵软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巨大的床上。
江山没有陪着她一起流泪,虽然他的内心同样在哭泣,因为,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明白应该如何去做,该怎样去安抚她的那颗绝望的心,连以往盘踞在他们之间很久的顾忌与怯懦都已经随着肖霞令人心碎的哭诉而化为乌有。情感的世界,也终于在这一瞬间升华成了无我无它的至爱亲情。
肖霞侧卧着,红肿的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眸。
〃我爱你!〃她带着哭腔低诉着。
这是她半生以来对他第二次说出这三个字。上次也是哭诉,间隔也不过月余,可给他的感触竟会如此强烈、不同!
〃我也爱你!你知道的,多少年来我一直都爱你。〃
江山充满爱恋地望着他的肖霞,没有悲伤,没有哀怨,也没有怜悯和同情,只是爱,无限深情而又饱含期待的爱恋。
〃可是没有希望了,我现在连爱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能老天惩罚我呢,怨我当时不该放弃你。〃
肖霞已停止了哭泣,泪眼NFDD4NFDD5、渴望而无助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江山专注而诚恳地柔声劝慰道:
〃你不该这么想,真的,连这个念头都不该有。你爸爸、妈妈和全家人,现在照顾你的妹妹和晓云,他们都非常爱你,盼着你早日康复。你这么快就丧失了勇气和信心,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那么多爱你的人吗?〃
〃可是我最在乎你!〃她撒娇地轻声嘟囔着,〃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再失去你。〃
〃那就更好办啦!你算算啊,你欠了我够二十多年吧?现在又在一起了,哪儿能就这么算啦。你总得再还给我二十年吧!〃
江山伸出两根手指,慢慢在她眼前晃动着。
〃要还那么久呀?〃
〃当然,还不能讨价还价!〃
〃可我得的是……〃
江山飞快地伸出手,轻轻捂住她的嘴,迅速抢过话碴儿道:
〃我不管,反正你得还我二十年。再说……〃
他高高卷起袖子,露出两条健壮的臂膀,将那筋腱凸起的手臂在肖霞面前左右晃动着继续说道:
〃你看,我的劲儿可大,你到了哪儿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看着他那夸张的样子,肖霞笑了,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像不久前重逢时,像江山遥远的记忆中那样娇笑了起来。
是的,此刻的肖霞,最需要的就是力量、信心,再加上真诚的爱,而这一切江山都情愿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她,只要她能快活起来,能重新建立起面对生活的勇气。为此他心甘情愿,因为在这一生中,江山只因有她的爱才曾经如燃烧般忘却一切,才会如同全然抛弃了自我。
屋里变得异常的静,温馨而美妙。江山俯身轻拥着她,深情地亲吻着肖霞那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与柔柔的双唇。他小心地抚慰着她,就像是哄一个玩儿累了的孩子。
半晌,肖霞微睁开眼睛,对他小声说:
〃我好像可累。〃
〃那就睡一会儿。〃江山还以微笑,并低声道。
〃嗯!〃
肖霞浅浅地笑应了一下之后就合上眼睛悄无声息地睡着了,让江山连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就那么一刹那间便沉沉地睡去了。
好一会儿,江山才百感交集地慢慢翻身下了床。
他半跪在床前的长绒地毯上,仔细而胆战心惊地看了好一阵儿才确信,他的肖霞的确是睡着了或许是自从得知病的真相以后,第一次微笑着,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多少年没能再静静地看着他的肖霞熟睡了,二十二年还是二十三年?总之很长很长时间,长得就像是梦里,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啦!
〃唉,这就是命?比故事里编得都让人心酸。上个月重逢时还那么光彩照人的一个人儿,怎么会眨眼工夫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泪水悄悄地淌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江山终于瘫软在地上,眼睛却一刻也无法从肖霞的脸上移开。
只能归结为命运,也只有命运的力量,才能把他俩又同一天送上了西行的列车一个北,一个南,相隔着几千里路,在分手二十多年之后又千难万难地重聚在了这座古老的小城里。
仿佛爱神那无处不在的眼睛,偶然间发现了他俩深藏在内心的思念,于是诱惑着、推动着,让他们今生总要续完这段无尽的相思与眷恋。
西行列车西行列车(1)
北京直达西安的电气机车,拖着长长一列看上去改变不大的车厢,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西客站。忙乱着安顿行李的人们终于安静了下来,或者准备开吃,或找伴儿闲聊,或干脆摆开战阵甩扑克儿。
在十一号车厢中段,一伙儿四十六七岁的中年人大体也是这样开始了他们的一夜旅途。不过仅仅凭借穿着打扮和气质风度,人们一时还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激动与愉悦的内心毫无掩饰地写在他们的脸上,那相互间熟络的样子,交谈时无所顾忌的神情则明确地告诉同车旅行的人们,他们应当是很熟的朋友,并且为了同一个目的又聚合在一起的。
列车准点而平缓地驶离了瞬间已变得空旷的站台。
坐在卧铺车厢车窗旁的小折椅上,望着西客站那仿佛穿着过时的洋装却顶了个簇新毡帽头儿的怪影越变越远,江山心里不由泛起一缕怀旧的感伤。此时此刻,他宁愿再听到老式蒸汽机车那粗重的闷气声和汽笛的长鸣,再看到往昔那摩肩接踵送别的人群与站台上唏嘘不舍洋溢的依依亲情。如今,现代文明就像这前行的列车,日益缩短着两地间的距离,却于悄然间拉长了人们之间情感的连线。
〃嗨,你们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这伙儿人中一个结着领带,穿着一条浅灰色高级质料背带西裤的高个子男人,操着口流利的英文,首先与几个同车的老外搭上了腔儿。
他叫薛明,长着张挺白净的扁长脸,微向下撇的眉毛,眸子不大、但看上去很聪明的两只眼睛,尖尖的下颏上长着一张对于男人来说显得过于小巧的嘴巴。这使他的表情总透着那么点儿女气。
〃荷兰。〃老外中的一人答道。
〃你会讲英语?〃另一个年纪很轻的老外面带欣喜地反问。
〃一点点。〃
薛明显得极有教养,并热情友好、训练有素地继续与老外们攀谈着:
〃住在北京的哪家饭店?〃
〃前门饭店。〃
〃噢,那里的房间挺贵的!你们好像是学生吧?〃
薛明不厌其烦地询问着,表情中已搀进了一丝戏谑的成分,也于不自觉间显露出一种特殊的职业敏锐。
〃是的,对于我们学生来说。〃
老外很心痛的样子,但转而又略显兴奋地答道:
〃但是我们在西安已经预订到了一家很便宜的饭店。〃
〃能告诉我是哪家便宜的饭店吗?〃
薛明的语气已变得不那么礼貌了,玩笑的成分在明显增加。
〃人民大厦。〃老外很实诚地答称,〃每晚只需要一百六十元人民币。〃
〃哈哈哈哈!〃
随着几声大笑,薛明转回身,朝着正闲聊的同伴儿们大声说道:
〃他们居然说人民大厦的房费很便宜!怎么我记得那是西安最高级的饭店啊?哈哈哈!〃
没人响应他的话题,江山也只是略出于礼貌地冲着兴高采烈的薛明微微笑了笑。
其实,在座的许多人都能应付这些简单的英文对话;其实,西安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似乎早已不能再用老眼光相看了。何况,即便是他们这伙子人中若就英文水平而论也的确另有高人。
〃还是那德行,到哪儿都臭显摆!不就是当过几年酒店的门童吗!〃
说话的是个黑胖但长得很有人缘儿的小个子,叫亚林,原来是首汽出租车公司派驻某日本商社北京事务所的职业司机,近几年转到英国一家驻北京的银行当了雇员,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就只为自己和家人开车了。
亚林是属于爱抢着找话说的那种人,同时,还属于那种堵着耳朵看他说话和侧着脸听他说话效果同样好的人。就在说上述那番话时,他表情丰富的脸上除了眼睛显露出鄙夷与不屑,下嘴唇也夸张地游离了脸部以下由宽宽的眉宇、肉乎乎的鼻梁和不长的人中构成的中轴线。
〃嘿嘿嘿!〃
轻声笑着的人名叫武艺,日本驻华一家著名商社人事部的部长,西安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出身,现在手下管着的各国雇员就有老大的一片。
〃亚林,你也没怎么变,反而比过去还显得年轻些。〃
武艺王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之一,也是回避或岔开那些敏感话题,或者不便议论的话题的最有效的方法。
〃借用葛优的话说〃
那个叫亚林的,脸上又换成了一副自嘲而略带可怜的样子说道:
〃我妈说,我由打一生下来,就比别人家的孩子显得老,所以,现如今别人都老了,人家说我倒透着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