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10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 十 七 准 备 过 年
第三十七条 不损坏庄稼、花草、果木及其他农作物和经济作物,爱护农机具,农田水利设施及其他田间设施。
荫矿所有的生产组从腊月二十三就全收工了,坑口封了,井下断了电,停了送风。坑口、窑衣房、通道的犯人全撤回来,由内看队接管。井下断电是为了防止犯人从巷道逃跑——井下没氧气,胆敢从这儿逃跑,必死无疑!
中队一百三四十号犯人,每天都窝在监舍里,人很多,很热闹。犯人可以从餐厅一侧下到那边的小院里闲谝。那个小院也是几眼窑洞,里面有水泥墩子做的桌凳,没粉刷,很破旧,其中两眼窑洞里面堆着烧锅炉的煤。犯人们可以在小院里聊天,但是如果郝导在办公室里,我会要求他们悄声点——两边小院中间是一个过道(上面是餐厅),过道的铁栅栏门隔人不隔声。我喝一声,那边的犯人会马上屏息悄声收敛许多。
年前,我与爸爸又互有书信往来,都表示过得很好要对方勿挂念,都希望对方身体健康一切顺利。唉,这是在外面过的第五个春节了,怪想家的。
白天我还是主要钻在小龙的铁皮房里围着火炉取暖。晚上,若大杨心情好会把电视打开,我也去看一会。组员们人手一个小板凳,我们这几个勤务犯则拎着高椅子坐在最后。我眼睛很近视,坐后面其实根本看不清电视里女人的脸和身段,但那也不能丢了面子去与板油们在前面挤。
犯人们全呆在中队,此时就算是组里的板油,也不愿被人吆喝着去干杂活,一方面想多休息一会,另一方面有个面子问题:难道我就是最板的么?这时,分在24中队的四个新犯人派上大用场了,扫地拖楼道帮着去大灶上挑饭,象陀螺一样从早干到晚。不过,他们很规矩,无论干啥活都是四个人一起,互监组制度贯彻得真好,出入中队大门和监舍小门总报着数,干活卖力,不苟言笑。众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不少勤务犯和组里的值星员向我表示:培训一下,是不一样!
23中队管理严,即便是象现在这样全中队一百多号犯人全窝在中队监舍里,互监组制度也是常抓不懈的,闲聊娱乐等主要以组为单位在内部展开。24队不一样,这几天的监舍里象漫坡放羊,除了晚上睡觉各回各铺外,白天基本上都是一团一伙的。大多数小团伙以老乡关系为纽带,少数是二臭与小走这些情投意合的组合。
有四五个晋渡市籍的老乡,他们也经常聚在一起。其中一个与我同县的混的相对较好:在电工组(而其他几个都是把帮的),曾出面邀请我去坐坐。我去了。亲切的乡音使我心潮澎湃,但我情知此时尚不宜与他们深谈,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腊月三十中午,贴对联。
下午,餐厅勤务犯带着几人,从大灶上领回面粉、肉馅,这是明天(大年初一)的上午饭——饺子,领回来就发下去,由犯人们自己决定何时吃,和谁伙着吃。每人半斤雪白的面粉和半斤纯肉馅。这儿不是尚马街,大油们不屑于瓦板油的这些东西,况且从初一到初六,每天两顿饭,上午的饭都是饺子,哪能瓦得过来。所以组员们可以足量地领到监狱给发下的这些。犯人们三五成群搭着伙用脸盆领走面和馅。餐厅另侧的小院一角,大炉子也已点燃,上面的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也已洗干净填了水,荫矿的无烟煤冒着欢快的火苗舔着锅底,逐渐加热上面好大一锅水,因为已经有急不可耐的组员们,三五人聚在一起开始包饺子准备吃了。除人均半斤的纯肉馅外,每个中队还能领一大笸箩的白菜馅——有饭量大的犯人可以随意往肉馅里掺。这个很人性化的细节让我感到劳改队里比号子里不知强多少倍。
我还没去领面馅,二臭已经笑呵呵地下来告诉我:“发给咱们的那份,我已经让小嵬子拿走了,明天让他们几个人包,咱们随便吃点就行了。”我表示没关系,自己对这年呀节呀不感兴趣,对吃什么不讲究,有口吃的就行。其实我包饺子的水平还不错,但既然二臭这样说,我也就懒得动手了——大油嘛,当然与众不同。
文化室里从准备元旦晚会时就挂上的彩带依然,电视从下午就开了,不少人在看,却也不能安心地坐着看够半个小时,便起身找人闲谝了。人来人往,几乎每个人都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年”的祈盼中,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没来由的焦躁和兴奋。
我下午没上中队看电视。郝导走得早,但他临走时说:“越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越容易发生什么监管安全事故,你留心点!有什么事马上内线电话打到我家。”于是我基本上还坐在小铁皮房里看书、写字。郝导的要求只是其一。更主要的是,虽然这几年自己没怎么看电视,但好象对它不太感兴趣。的确,自己打心眼儿里对这“年”、“节”什么的不感兴趣。我也知道上面中队的监舍里很热闹,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不想要。我觉得需要时会笑着参与其中,但更喜欢安静地远离喧嚣看一会儿书、写一会儿字。
下午五点多,收工饭打回来了。对了补充一点,从全矿犯人收工回中队起,每天不再区分早中夜班,一律只有两顿饭:上午九点的出工饭和下午五点的收工饭。以前几天的收工饭还是抿圪抖,但是今天,腊月三十的收工饭,居然是肉菜馒头!
每次餐厅打饭的进了中队铁门后,都得先把桶放下,让我和小龙先舀出一碗,这次也不例外。
今天这菜,肉真多呀!一大块一大块的!象是先红烧再扔进大锅里炖的!油汪汪一看就流口水!我和小龙一人舀了满满一碗,我又拿出夜班刘树清的搪瓷碗舀了一大碗,又拿出我准备给干部们煮方便面时用的两个搪瓷碗舀了一碗肉菜一碗素菜,让明天吃饺子的时候一起吃(餐厅的勤务犯往大灶上报了几个回民饭,大团大团的炒鸡蛋啊!我大口大口地把从牙根处滋滋往外涌出的口水很文雅地咽下去),然后他们挑着桶上餐厅了。全中队一百好几十号犯人,哪在乎我和小龙舀走的这几碗。
之后是大快朵(YI)!我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大吃特吃。真的,四年多了,头一次吃得这么舒坦这么放心这么香,头一次吃过饭后略微有饱的感觉!
晚上郝导值班。在他来之前我上24中队看了一下,犯人们基本上全在文化室等着看春节晚会。我再怎样对电视不感兴趣,但春晚还是想看的。不过,我得在下面等着随时听郝导的吩咐。春晚算个逑,看了春晚我就不把帮了么?我上来转这一圈,只是猜想郝导有可能会问我除夕之夜24队犯人的犯情动态如何,我好有备而答。
晚八点,郝导与小程相跟着进来。看来各中队都是指导员在值今晚的夜班。唉,平时经常听干部们笑称:“你们是有期,俺们是无期!”乍一听觉得他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想想他们每天又上班又值班,年三十晚上还得来,那句话看来也有一定的道理。操,我以后可不想干那种需要在除夕夜值班的工作。操,活一天算一天呗,还敢考虑以后找工作那么遥远的事!我狠狠批判了自己脑海中的一些不健康的念头……
正在胡思乱想时,郝导叫我,果然是询问24中队犯人情况。之后他说:“走,和我去那两个队里看看。”
我们出了中队,穿过大院,去到23和25两个队。一路上能听到所有中队的电视里传出的都是春节晚会欢快的歌声和犯人们的笑声,感觉不错哦!先到了23队,郝导去干部办公室与小曹说话了,我便自觉去上三楼监舍里转着看看。积委会几人从电视房里出来陪着我转。犯人们绝大多数在看电视,个别人在监舍里闲谝(深度文盲的两个老鬼,听不懂普通话),没有睡觉的。因为除夕之夜蒙头睡觉说明思想有波动,我提醒各楼道坐班犯须多加注意,然后又进到电视房,轻声笑着跟那些纷纷站起来与我打招呼的犯人们点点头,又来到老胡和冉其军身边问候了他们,然后跟大伙打了招呼让大家继续看电视继续热闹,退了出来。郝导出来,我又跟着他去25队转了一圈。
我想,郝导叫我现在跟着他下中队“视察”,也许是想借此提高我的威信?
从25队返回途中,郝导说:“你回中队吧,有什么事打电话到我家。”然后他走了。
我回到24中队,锁了办公室的门,拎了把椅子上中队文化室看电视。不行,人太多了,门口都挤满了(这个队的文化室小得多),根本放不进椅子,我又没象老五大杨那样,别人会自动给腾出空地来。与其在外面窝窝囊囊地站着听,不如索性不看。于是我便下门房与老刘谝了一会。
老刘正在支着小锅煮饺子,旁边站着一个小后生,是楼道坐班冯拐的瓜旦——代明。代明是个四川后生,弯眉大眼,黑里带俏,一口好听的川味普通话。老刘一边看着锅一边抱着代明揉着其屁股开玩笑:“来,亲一下!透你妈亲一个有个甚咧!你是光让冯拐子亲不让老子亲吧!哈哈哈!”
代明正在“不要这样子嘛,我谁也没亲过呀”地笑着半推半躲,见我过来,不好意思地赶忙站好低下头。老刘不依不饶继续要求与冯拐享有同样待遇,代明低声“别闹了别闹了”拨开老刘的手。我呵呵笑了笑,没说什么。饺子煮好后,代明赶紧端着锅跑上楼道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这是除夕?大年三十夜?是以前每到此时便与家人欢聚一堂的日子?哦,或许是吧,“年”于我只表示一个时间段而已,好象没什么具体意义。我已非吴下阿蒙,早没有泪水,没有惆怅,没有孤独寂寞,有的只是小心谨慎走好每一步,把握每一天。
只是,家乡的父亲,此刻也睡得好吗?……
三 十 八 也 算 是 在 过 年
第三十八条 搞好文明生产,厂房内外保持卫生整洁,必须遵守车间定置管理规定,做到各类工具部件摆放整齐。
大年初一早上,我在睡梦中被鞭炮声惊醒。不知哪个中队率先点燃,紧接着从远及近到处响起欢天喜地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每个中队至少都是一两万响的盘鞭。24中队地处中心,前有教育科,后有27中队,远处又有其他大队遥相呼应,怎一个热闹了得!
我穿衣下床,与中队几个熟人互祝过年好。满眼看过去都是对联的红纸金字,也很喜庆呢。
二臭过来叫我吃饭,我奇怪这么早吃什么饭呀,跟着他到了电工组的监舍,原来他很早就叫小走几人起床包饺子了:“大年初一起得早,图个吉利。我五点就把小嵬子们叫起来。他们开始包,我又下小院换了一锅干净水烧开。头锅饺子二锅面,咱这张老脸不要,也得给小走挣个面子嘛。有你这么个老乡在大队坐班,说成个逑,小走也不能丢了面子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