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初步-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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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这样的逻辑,日月星辰、山川景物,宇宙中所有的一切物体,在人心之外都无独立的存在,它们的存在就在于其为人心所知觉、所认识。思想走到这一步,柏克莱便顺理成章地推出了“存在就是被感知”
这个著名的论断,如同笛卡尔“我思故我在”是一个突出的唯我论观点那样,柏克莱这个说法是哲学史上最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命题。
把“存在”规定为“被感知”的同义语,与我们平常所说的“存在”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柏克莱反复申明,将事物看作独立于心灵之外的存在,就等于把观念、感觉和“被感知”说成是心外存在,那岂不是自相矛盾、不可理解吗?在这里,“存在”的意思完全等于“被感知”
,反过来说就是,只有与感知觉相联系的东西才能说是存在的。中国哲学史上也有一个类似的说法。明代哲学家王阳明主张“心外无物”的理论。一次,他与弟子到山中游玩,一弟子指着一棵花说:“先生说天下无心外之物,但此花树却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有何相关?”
王先生悠然自得地辩解道:“你未见此花时,它与你心同归于寂,当你来看它时,花的颜色一时就明白起来,可见此花不在你心外。”
这样的诡辩在理论上不易驳倒,而在实践中却是与常识背道而驰的。因此,柏克莱的难题一出,立刻引起大哗,国内外思想界群起围而攻之。
他的《人类知识原理》刚出版,一个朋友去信告诉他,许多人一听到这书的内容就忍俊不禁,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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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再去读它。一位医生一本正经地说,作者一定是得了神经病,应该立刻送去治疗才对。同时代的法国唯物启蒙思想家批评的势头更加猛烈,他们严厉地斥责柏克莱的思想是哲学的耻辱、人类智慧的耻辱。
柏克莱似乎并不担心被人误解为唯我论者,他只想循着自己的思路去证明上帝的存在。他反复地指出,感知事物存在的心灵并非个人的特殊的心灵,而是泛指一切人的精神。
因此,当我不在感知某物时,别人也许在感知它;在所有人的感知下,世界便存在着。纵使地球上没有人,或者人未曾产生以前,世界也同样存在着,因为它自始至终都存在于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的心中。人的心灵是有限的精神实体,上帝则是无限的精神实体;上帝的存在,是世界万物和人的心灵得以存在的最后根据。这样,我们看到,柏克莱从否定感觉的客观性出发,到融解外界事物的客观性,最终捧出一个至高无上的上帝,从而建立了一个首尾一致的唯心主义体系。
柏克莱是经验主义者中唯一的一个试图构筑形而上学理论体系的哲学家,一个由主观感觉建立起来的世界和一个虚构的神共同合成这个唯心主义的宇宙图景。
柏克莱虽然是一个极端的唯心主义者,但他并不反对科学。在肯定上帝为自然立法(即认为上帝规定自然的规律和秩序)
的前提下,他提倡发展科学,认识和利用自然规律,以为人类服务。当然,他所谓的“自然规律”与唯物主义讲的不同,是指感觉观念在心中产生时不依个人意志为转移的经常的稳定的秩序。
上帝既赋予人的感官以获得观念的能力,也决定着人按一定的规则(即“自然规律”)和立法获得感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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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这种和谐一致的作用,恰好表示了上帝的智慧和善意。
上帝的意志就是自然规律。经过这一番煞费苦心的论证,柏克莱终于完成了他调和科学与宗教的大任。
当然,仅仅从正面树立自己的学说仍然是不够的,要更有力地站稳脚跟,还必须与反面的对手进行殊死的搏斗。柏克莱挥舞“存在就是被感知”这一哲学的最基本原则,对唯物主义大开杀戒,进行了多方面的批判。洛克认为,客观物体有两种不同的性质,即作为形状、大小、运动等第一性质,以及象颜色、气味、声音等第二性质。它们在人的感官中会产生不同的感觉,前者会引起与之相似的感觉,而后者所产生的感觉则与第二性质不相像,仅仅是心中一些主观的感觉形式。对此,柏克莱不敢苟同。
在他看来,根本不能对感觉性质作出这种区分,不但颜色、声音等是主观的感觉,即使大小、形状和运动等也同样是主观的感觉。理由很简单,第一,任何一个东西的各种性质总是不可分离地联系在一起的。
譬如,一朵花,其大小、形状、颜色和气味等可感性质始终都是连为一体,共同使花之所以为花,怎能想象世上竟有只有形状大小而无颜色气味,或者反过来只有颜色气味而无形状大小的花呢?况且,你又如何能区分出究竟哪些是第一哪些是第二性质呢?第二,所谓的第一性质也并非固定不变的,而是因人因时因地而有所不同的,像大小、形状和运动等感觉观念就是跟着感觉器官的组织或位置的变化而变化的。例如,一个运动着的物体,从近处看是大的、快的,在远处看则是小的、慢的;从某一角度望去它显出方形,但在另一侧面观之它却可能是圆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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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我感觉到它是这样的,可是别人有可能发现它却是另外的样子。由此可见,根本不存在什么客观的性质,所有被感觉到性质都是主观的。
否定了客观性质,柏克莱又马不停蹄地转入对机械唯物论的物质实体的攻击。洛克等唯物论者设想,物质实体是每一事物中的各种性质的支撑物或者基质,它存在于物体之中,然而,由于我们的经验只能触及物体的表面性质,而无法深达事物的实质,因此人不可能认识物质实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柏克莱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种不可认识的所谓物质实体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抽象观念,而根据唯名论的原则,抽象观念是不存在的。任何一个事物都是各种特殊的具体的观念(如大小、形状、声音和颜色等)的合成体,绝不可能存在一个没有任何性质的像物质实体那样的抽象物。在此,柏克莱特别严厉地批判了唯物论者的抽象实体观。他说,既然我们的经验只能告诉我们事物的各种具体的性质(即观念)
,但却从来没有揭示过它们背后的任何实质性的东西,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去认为实体是存在的呢?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唯物论者违背了唯名论的原则,运用抽象的方法硬把事物与观念分离开来,武断地肯定被感觉所把握的观念(性质)后面存在着一个支撑着事物的物质实体,从而误以为事物可以独立于观念而存在。
勿庸讳言,柏克莱对机械唯物论的这种批判是相当深刻的,它一针见血地揭示了抽象实体观的方法论错误,即将事物性质与事物本身(实体)割裂开来,并认为感觉和理性都无法认识事物的实质的机械论做法。柏克莱巧妙地利用了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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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物质实体学说上的机械论和不可知论的弱点,彻底否定其唯物论的根本原则——肯定外物的客观实在性。他做起来可谓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这就告诉人们,机械唯物论蕴含着天生的内在缺陷,根本无力抵挡唯心主义的攻击。
同时,我们在柏克莱的思路中可以发现一个更为深刻棘手的一般性哲学难题:既然我们只能通过经验去认识外部世界,而且永远都不能突破和超越经验的限制,那么,我们如何能够肯定身外世界的客观实在性呢?在生活和实践中,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因为谁都感觉得到自己、他人和世界的实在性,没有人竟会愚蠢到去怀疑烧鸡可以填饱肚子、枪弹会送人上西天。然而,要在理论上和逻辑上去证明世界的客观实在性,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如果人家问你:“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东西是实在的?”你或许会回答说:“因为我感觉到了它,我看见了它,我触摸到了它,它碰得我头破血流……”
如果人家继续追问下去:“难道你的感官不会欺骗你吗?
莫非……“希腊的哲学家从来未曾碰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所有的工作都是在假定世界是存在的这个前提下展开的。中世纪的神学家和经院哲学家由于有神的庇护,只要上帝存在,宇宙自然不成问题。但是,经验论者就不得不严肃地面对这个难题了。由于他们主要通过认识论去看待外部世界,因此只好依靠经验来肯定物质世界的存在,于是便有洛克虚构的那种迟钝的、不可认知的物质实体,在他那里,经验不是成为沟通人与世界联系的中介和桥梁,反面变成了一堵屏障,阻塞了人认识外界的通道,从而使实体沦落为一种空洞的抽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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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克莱对洛克的批评,唤醒了人们的注意,哲学家终于意识到,经验论的思路隐含着一种必然的困境:就经验论经验,以经验论证世界,犹如一只被自己吐出的丝所包围的蚕蛹那样,要走出去领略世界的风貌是多么的困难。当然,蚕蛹会咬破蚕茧变成飞蛾,而人却永远不能捅破自己的经验之网,偷窥到宇宙的真面目。
这个棘手的难题被20世纪的新实在论者称为“自我中心困境”。
柏克莱只顾对唯物主义动刀动枪,却漫不经心地闯入了经验论的禁区,使经验主义哲学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稍后,又闯出一个更为“鲁莽尖刻”
的休谟,将培根所开创的传统经验论送进了命中注定的墓地。
二、休谟:“太阳每天都从东方升起吗?”
当柏克莱还没有从喧嚣的哲学论坛中淡出时,一个年轻有为思想敏锐的学者便开始在英国思想界渐露头角,他默默地接过柏克莱学说的端绪,快马加鞭,三步并作二步走,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将经验论从不可知论的泥泞弯道,一鞭驱进了一条永无出头之路的死胡同,斩断了它的后路。这位经验论的“刽子手”名叫大卫。休谟(David
Hume,171—176)。
休谟出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之家,他似乎很为自己的高贵血统而自豪,后来在自传中不无骄傲地提及这一家世。他很小时,父亲就过世了,家人希望他能成为一名律师,将他送到爱丁堡大学去学法律。无奈,他天性喜欢钻研哲学和一般性的学问,而对法律和其他东西一概厌恶。
年仅19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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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孤行地抛弃了法学,一头扎进哲学思考之中。为此激怒了家庭,经济陷入了困境。不得已他只好一面自学,一面经商。可是,在肮脏泥泞的街巷中不断穿行,在破烂不堪的店铺里摆摊叫卖,为鸡零狗碎的几文钱而无休止地讨价还价,这些庸俗琐碎的活动无不使他觉得痛苦和烦闷。他是一个对自己的天才十分自信的人,也因年轻气盛而显得自负,不愿意在碌碌无为中浪费大好的青春。终于,他拿定主意,扔下一切事务,扭头去了法兰西,在节衣缩食的艰苦中潜心从事哲学研究。
三年后的一天,在法国乡下一间普通的村舍里,休谟扔下手中的鹅毛笔,深情地捧起一叠厚厚的稿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