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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672-经方实验录-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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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方实验录

民国·曹颖甫

转自民间中医网
   



原序

予自髫年即喜读张隐庵《伤寒论注》,先君子见而慰之,以为读书之暇,倘得略通医理,是亦济世之一术也。年十六,会先君子病洞泄寒中,医者用芩连十余剂,病益不支,汗凝若膏,肤冷若石,魂恍恍而欲飞,体摇摇而若堕,一夕数惊,去死者盖无几矣。最后赵云泉先生来,投以大剂附子理中加吴萸丁香之属,甫进一剂,汗敛体温,泄止神定,累进之病乃告痊。云泉之言曰:今年太岁在辰,为湿土司天,又当长夏之令,累日阴雨,天人交困,证多寒湿,时医不读《伤寒·太阴篇》,何足与论活人方治哉!予自闻此语,然后知仲景方治果足脱人于险也。

厥后予治举子业,辍而弗理。光绪中,赴试金陵,途中卧病,偕行者略知医方,日以藿香、佩兰进之,汗出而热不除,抵金陵,病益殆。适先表伯陈葆厚先生来同寓,诊予脉曰:病当速愈,但累经发汗,津液已耗。因向药肆中购荷叶露花大瓶,及哀家梨十余枚,曰:渴即饮之,饥即啖之!予从其言,半日而尽。抵暮,携药及煎粥之器及米炭来,予睡方醒,闻药香,葆伯令待者进一瓯,自觉满身沾渍,中夜,衣被俱湿,葆伯为予易衣被,问其方,则曰:桂枝白虎汤也。予至是,全体舒畅,呼粥尽二碗,安眠达旦,非复病夫之故态矣。予至是,益信经方,然以家君子期望予摄取科名,未暇尽瘁研究。

自甲辰礼闱后,诏罢科举,家君子亦于是年弃养,然后流览《伤寒》《金匮》全文,予年已三十有八矣。嗣是以来,慨然兴救世之志,然其端实起于家庭:用大剂附子理中,则自先母邢太安人病洞泄始;用皂夹丸,则自母氏病但坐不眠,时吐浊痰始;用十枣汤,则自母氏病痰饮始;用甘草粉蜜汤,则自家婢病蛔厥始;用大黄牡丹汤,则自若华母潘氏病肠痈始。莫不随时取效,其应如响。然则,仲景之书,岂金元四家所能窥见万一哉!所谓仁人之言,其利溥也。

予年过五十,始来上海,其间用经方取效者,十常八九,顾性疏懒,耽吟咏,于活人方治,境过情迁,略不措意,故存稿绝少,即偶原序焉录存,复为从游者携去。甲戌年,姜生佐景来,掇拾方案,佐以解说,名之曰《经方实验录》,数载中,裒然成集,行将刊布问世,丐序于予,予笑谓姜生曰:此书一出,其于予《伤寒金匮发微》有光矣!爰本平素趋重经方颠末,拉杂书之。

丙子立秋后二日,江阴曹家达序于上海寓斋

上卷

桂枝汤证其一

汤左二月十八日太阳,中风,发热,有汗,恶风,头痛,鼻塞,脉浮而缓,桂枝汤主之。

川桂枝三钱生白芍三钱生甘草钱半生姜三片红枣六枚

【按】大论曰: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曰中风。又曰: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观此二条,知桂枝汤证又名曰中风。所谓名曰者,知前人本有此名,仲圣不过沿而用之。惟严格言之,桂枝汤证四字,其义较广,中风二字,其义较狭。易言之,中风特桂枝汤证之一耳。又此中风非杂病中之中风,即非西医所谓脑溢血、脑充血之中风。中医病证名称每多重复,有待整理,此其一斑耳。至考此所以异证同名之理,盖为其均属风也。中之者浅,则仅在肌肉,此为《伤寒论》之中风。中之者深,则内及经络,甚至内及五藏,此为杂病之中风,所谓风为百病之长也。

仲圣方之药量,以斤两计,骤观之,似甚重。实则古今权衡不同,未许齐观。历来学者考证,达数千家,比例各异,莫知适从。且古今煎法服法悬殊。古者若桂枝汤但取初煎之汁,分之为三,曰一服,二服,三服。今则取初煎为一服,次煎为二服,是其间不无径庭。姑摒此种种勿论,简言之,吾师之用量,大抵为原方之什一,例如桂枝、芍药原作三两者,师常用三钱是也。余视证之较轻者,病之可疑者,更减半用之,例如桂、芍各用钱半是也。以此为准,利多弊少。

曹颖甫曰:桂技汤一方,予用之而取效者屡矣。尝于高长顺先生家,治其子女,一方治二人,皆愈。大约夏令汗液大泄,毛孔大开,开窗而卧,外风中其毛孔,即病中风,于是有发热自汗之证。故近日桂枝汤方独于夏令为宜一也。

【又按】近世章太炎以汉五株钱考证,每两约当今三钱,则原方三两,一剂当得九钱,再以分温三服折之,每服亦仅得三钱耳。由是观之,原方三两,今用三钱,于古法正无不合也。

桂枝汤证其二

余尝于某年夏,治一同乡杨兆彭病。先,其人畏热,启窗而卧,周身热汗淋漓,风来适体,乃即睡去。夜半,觉冷,覆被再睡,其冷不减,反加甚。次日,诊之,病者头有汗,手足心有汗,背汗不多,周身汗亦不多,当予桂枝汤原方:桂枝三钱白芍三钱甘草一钱生姜三片大枣三枚又次日,未请复诊。后以他病来乞治,日:前次服药后,汗出不少,病遂告瘥。药力何其峻也?然安知此方乃吾之轻剂乎?

【按】或谓仲圣之脉证治法似置病因、病原、病理等于不问,非不问也,第不详言耳。惟以其脉证治法之完备,吾人但循其道以治病,即已绰有余裕。故常有病已愈,而吾人尚莫明其所以愈者。

曹颖甫曰:仲景非不言病因病理也。夫邪风外乘,乃病中风,欲救邪风者,宜桂枝汤,此非病因乎?卫不与营和,乃自汗出。风中肌肉,著于营分,而卫气不伤,故卫强而营弱。行水之卫气不伤,故毛孔自能出汗,行血之营气受困,故肌腠不能作汗,致皮毛与腠理显分两橛,而不能相合,故曰不和。不和者,不合也。用桂枝汤以发肌理之汗,而营卫自和矣。此非病理乎?读书能观其通,则思过半矣。

桂枝汤证其三

我治一湖北人叶君,住霞飞路霞飞坊。大暑之夜,游大世界屋顶花园,披襟当风,兼进冷饮。当时甚为愉快,顷之,觉恶寒,头痛,急急回家,伏枕而睡。适有友人来访,乃强起坐中庭,相与周旋。夜阑客去,背益寒,头痛更甚,自作紫苏生姜服之,得微汗,但不解。

次早乞诊,病者被扶至楼下,即急呼闭户,且吐绿色痰浊甚多,盖系冰饮酿成也,两手臂出汗,抚之潮,随疏方,用:桂枝四钱白芍三钱甘草钱半生姜五片大枣七枚浮萍三钱

加浮萍者,因其身无汗,头汗不多故也。次日,未请复诊。某夕,值于途,叶君拱手谢日,前病承一诊而愈,先生之术,可谓神矣!

【按】一病一证之成,其病因每不一而足。本案示风之外,更有冷饮,外为风袭,内为饮遏,故见证较前案多一吐字,可见病人之证随时变化,决不就吾医书之轨范。而用药可加减,又岂非吾医者之权衡,观本方用生姜五片可知矣。

曹颖甫曰:此公系同乡高长佑先生之友。予因治其妻神经病,始识之。盖其妻饮食如故,但终日歌唱,或达旦不寐。诊其脉滑疾,因用丁甘仁先生法,用猪心一枚剖开,内藏辰砂二钱,甘遂二钱,扎住,向炭炉偎枯,将甘遂朱砂研成细末。一服而大下,下后安眠,不复歌唱矣。后以十全大补汤收膏调之,精神胜于未病时。附录之,以资谈助。

桂枝汤证其四(附列门人治验)

谢先生三伏之天,盛暑迫人,平人汗流浃背,频频呼热,今先生重棉叠衾,尚觉凛然形寒,不吐而下利,日十数度行,腹痛而后重,小便短赤,独其脉不沈而浮。大论曰:太阴病,脉浮者,可发汗,宜桂枝汤。本证似之。

川桂枝钱半大白芍钱半炙甘草钱半生姜二片红枣四枚六神曲三钱谷麦芽炒各三钱赤茯苓三钱

【按】谢君先是应友人宴,享西餐,冰淋汽水,畅饮鼓腹。及归,夜即病下利。三日不解,反增剧。曾投轻剂乏效。愚则依证治之,虽三伏之天,不避桂枝。

服后果表解利稀,调理而瘥。

本案不吐而下利,又异于前案,所谓证有变化是也。吐者为胃不和,利者为肠不和。然而能吐能利,胃肠尚有抗毒逐邪之机能,病未得为进也。大论《太阴篇》云:太阴病,脉浮者,可发汗,宜桂枝汤。舒氏疑本条有误,当以理中为主,内加桂枝云云。说似有见。然而理中加桂枝为偏里,桂枝汤为偏表,今脉浮,表证重,故宜桂枝汤。况曰立,而不曰主之,其宾主层次之分了然矣。

曹颖甫曰:本案桂枝汤证其四实为太阴病,盖桂枝汤为证见脉浮之本方,虽重棉叠衾,尚觉恶寒,有似麻黄汤证,不知桂枝汤证原自有嗇嗇恶寒者,况脉浮而不紧,其不为麻黄汤证明矣。因下利之为食滞也,加六神曲炒谷麦芽,因小便短赤也,加赤茯苓,可以悟随证加减之法矣。

【又按】本年(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起,天时突转炎热,友人沈君瘦鹤于其夜进冰淇淋一客,兼受微风。次日,即病。头胀,恶风,汗出,抚其额,微冷,大便搪泄,复发心悸宿恙,脉遂有结代意。与桂枝,白芍,炙草各钱半,生姜一片,红枣六枚切。夜服此.又次早醒来,诸恙悉平。惟心悸未愈,乃以炙甘草汤四剂全差。诸方均不离桂枝。又越日,孙椒君以进梅浆,病下利,恶风,冷汗出,头胀,胸闷,骨痠,腿软,不欲食而呕,一如沈君,给方与沈同。惟孙君以午夜市药,药肆不备红枣,任缺之。服后,一时许,热汗漐漐遍体,舒然睡去。

翌早醒来,不知病于何时去。然则佳枝汤实为夏日好冷饮而得表证者之第一效方,又岂惟治冬日北地之伤寒而已哉?夫伤寒而必限于北地,北地而必限于冬日,抑何固执之甚邪?使有见我治沈孙之方,而曰:桂枝生姜皆辛热之品,值此炎令,何堪抱薪救火?甘草大枣又悉甘腻之物,甘增中满,腻能恋邪。若芍药之酸收更属不合。综药五味,乃无一可用者。若病者无坚决之信仰,聆此评语,得毋弃吾方而不敢服乎?然则桂枝汤证之病理果如何,桂枝汤之药理又如何?至此,不能不有所解说。

在余未陈己意之前,姑略引诸家之说,以资参考。《医宗金鉴》略云:桂枝辛温,辛能散邪,温从阳而扶卫。芍药酸寒,酸能敛汗,寒走阴而益营。桂枝君芍药,是于发汗中寓敛汗之意。芍药从桂技,是于固表中有微汗之道。……陆氏九芝曰:桂枝者,能入营而出卫者也。太阳主开,今风乘之,而过于开,则必祛风外出,而太阳之气始复其常。但中风为虚邪,营气已弱,是宜慢泄。又风邪已近肌肉,即为肝气乘脾,故君以桂枝,而必以养血和中者为臣。风能化热,以芍药之凉者监之。……柯氏韵伯曰:此为仲景群方之魁,乃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发汗之总方也。……此皆不离营卫以为说。先贤有谓桂枝汤中不应有酸寒之芍药,而祝味菊先生则曰:本汤之组合,应以芍药为主药,桂枝为重要融药。

盖适用本方之标准,在皮肤蒸发机能亢进,而自汗出者,故用芍药以调节其亢进之机能。桂枝则不过补助心脏之作用而已,故麻黄汤中亦用之,其非主药可知也二此二说也,相左特甚。汤本右卫门皇汉医学云:余之经验,凡用芍药,大枣,甘草之证,必诊得筋肉挛急,而于直腹筋最为明确,……可为三药之腹证,……亦可为本方之腹证。以上纯属理论,实际上当随师论,准据脉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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