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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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愧于陛下,唯得自鸠谢罪!』
“自鸠?杨戬服毒了?”徽宗虽为吴敏所奏之事震怒,却未想过要杨戬之命,一时气怒,“他自鸠做甚么?难道朕是如此寡情之人吗!”
“禀陛下!”聂昌奏道,“杨太傅的死因颇有疑点,虽遗语自鸠,然死者面容神情却是极度惊惧,似于死前经历了极其可怖之事;若为自鸠谢罪,颜容应当黯然羞惭方合情境。”
徽宗惊怒道:“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禀陛下,若要彻查死因,需得仵作剖解杨太傅之肺腑细检!这,需得陛下允准!”
徽宗皱眉忖了片刻,挥袖道:“允!”
“谢陛下!”
徽宗突然又道:“仵作验时,请清圣驸马同观!”
聂昌微一愣后便明了皇帝之意,“是,陛下!”
***
卫希颜入得养生殿时,李彦已经候得她一阵。
两人如往常般对坐于茶室,卫希颜为新任内廷总管斟上一盏茶,微笑举盏道:“轲尚未恭贺大官高升,谨以此茶代酒,聊表心意!”
李彦笑眯眯饮下,放下茶盏,忽然痛心疾首道:“可怜杨太傅,竟然想不开自鸠身亡!哎,官家一向待人仁厚,何得如此!”说完连连摇头,状似抱憾。
卫希颜也叹息一声道:“今时开封府请得轲前去,仵作验出杨太傅全身上下皆无伤痕,从症状看,似因服砒霜之酒而死,但剖腹后发现这砒霜酒液是在杨太傅死后方灌入喉中,毒只进得喉底,显非致死之因。”
李彦目光一闪,“难道另有死因?”
卫希颜执盏沉吟不语,良久缓缓道:“吾观杨太傅体内的五脏六腑皆是破损如同絮棉,其状惨不忍睹,这毒发症状,似与当日茂德帝姬所中之毒有几分相同之处。”
李彦灰眉下冷芒顿时一划而过。
卫希颜攒眉不解,“什么人要置杨太傅于死地呢?”
李彦突然呵呵一笑,举盏道:“不提这些丧气事。驸马,咱们继续品茗!”
***
徽宗这段时日极是烦怒。
杨戬的案子尚未查清,皇帝突被御史中丞何栗的一道折子惊住。
五年前那桩事如此隐秘,怎么会被御史台的御史风闻弹劾?
当年那事唯梁师成一人知晓,相关人等均被赐死,这何栗又怎生得知?
但他上章怀疑弹劾的却是杨戬!难道梁师成将当年事说给了杨戬,杨戬又不小心走漏出去?
这杨戬和梁师成,果然是私下勾当甚密!
徽宗想起两天前召见驸马卫轲,获知杨戬真正的致死之因是中了牵机之毒,他脑海顿然忆起卫轲年前被神秘杀手袭击,回宫后曾道出牵机之毒的药引仅产于福建武夷深山。
徽宗踱了两步,昨日聂昌呈报杨戬之案,道是审讯杨戬府中之人时,曾有管事晚间听得外间似有声响,在府中巡得半圈见太傅房内还亮着烛光,窗纸上映出一道高冠之人的影子;又有一仆厮说起夜时曾恍惚见到有一紫衣高冠之人在夜色中出现,一晃便不见了,还以为是看花了眼。
徽宗想到这心中一动,又想起前几日李彦曾提到杨戬闭门思过期间,曾到梁师成府上数次,难道……
翌日,徽宗突召给事中吴敏,将他最先弹劾杨戬的那折子掷于案上,龙颜隐怒,“杨戬辜负圣恩,残逼良民,实是罪不可赦,念其畏罪自尽,赐予全尸,家产全数抄没充公!”
吴敏心喜,叩前道:“陛下英明!”起身快速落笔将诏旨拟好,徽宗盖了宝印。
吴敏又奏道:“陛下,此事非杨戬一人之过,尚有梁师成……”
徽宗突然挥袖止住他,淡淡道:“梁师成之事,容待再查,卿且退下!”
“是,陛下!”吴敏无奈退出,待行到殿外心中又欢悦起来,能翦除杨戬堪称大喜,未知那秘送物证为何人,竟对杨戬贪墨之数了如指掌,实是厉害之极!
***
城北私宅。
卫希颜自背后拥住名可秀,疑惑问道:“前两日,你差人报给何栗的赵偲妾室之案是什么?跟梁师成有关系?”
名可秀靠在她身上,轻轻一叹道:“越王赵偲的妾室崔夫人,五年前美貌闻名帝京,某日却在相国寺进香之际突遭采花贼劫掠,不久发现尸体浸泡于汴河之中,身着崔夫人的衣饰,面目却溃烂不清。朝廷震怒,开封府一连换了三个府尹,最后抓了一个采花贼结案了事,实际却仍为一桩悬案!”
卫希颜皱眉道:“是梁师成所为?”
名可秀眉间掠过一抹怒色,“梁师成派人将她劫入宫中,因不从赵佶,撞柱而亡!赵佶担心走失消息有辱帝尊,便让梁师成毁尸灭迹!”
卫希颜几不敢置信,“这厮竟荒淫到如此地步?居然谋夺亲弟弟的小老婆。”
名可秀侧头望了她一眼,双手搂上她颈,低叹道:“希颜,那崔夫人的相貌,有几分似得汶儿。”
卫希颜一震,转瞬了悟,敢情那崔夫人貌似唐大小姐,唐大小姐逝后,赵佶便抓来崔夫人代替!她攒了下眉复又讶异问道:“可秀,此案既为悬案,你又怎生得晓?”
名可秀轻叹一声,“说来亦是巧合!那崔夫人的娘家兄弟本是我们京师堂口的人,那年崔夫人获赵偲允准回娘家省亲,曾偶然提到曾于越王府花园中撞上皇帝赵佶,拉住她袖子直呼颜妃,她惊吓中将皇帝推开慌张而逃,其后心中便惶惶不安,却不敢向越王提起,回得娘家,见到自小亲厚的弟弟,方一时忍不住道出。”
“过后不久,崔夫人便出了事!”
“我听之意报得此事后,便着千机阁的青鸟探察,折了两个兄弟方探出蛛丝马迹,线索汇集到千机阁,阿莫连贯前后进行推测,大致推出真相来,只是当时并未知得颜妃便是你母亲唐大小姐!”
名可秀清冽语音渐转冰寒,“当年崔夫人那笔帐无法清算,到得今时,便先拿怂恿献媚的梁师成开刀!”
卫希颜将头搁在她肩上,笑道:“这回梁师成杀杨戬的黑锅是背定了!”
皇帝对梁师成既生见疑,她那晚的紫袍高冠装扮便起了作用!梁师成这老阉一向恨他的太监身份,终日里紫袍冠冕的显摆少保之尊,她那夜的着意装扮便能让人疑了他去!
名可秀唇角微挑,“若只是西城括田所的贪瞒之事,赵佶或会恼怒贬斥梁师成,但不会起杀心,然崔夫人之事却关系到皇帝的名声,赵佶在我们的连环计下,必将怀疑杨戬以崔夫人之事要挟梁师成保他回得内廷总管之职,却被梁师成以牵机之毒除去,再伪布成自鸠之状,以为天衣无缝。赵佶既生疑,又岂会再容他!”
卫希颜待在宋徽宗身边大半年,对这位皇帝的心性颇有几分了解,点头赞同道:“可秀说的是!赵佶若是对梁师成未生见弃之心,反而会一早便申斥贬谪他,但杨戬因西城括田所获罪,他对梁师成却未降罪分毫,可见赵佶已起杀念,故而反会忍住暂不动梁师成。”
“但皇帝一出手,梁师成的死期便到了!”
“只不过,”卫希颜冷冷笑道,“我岂能容梁师成轻轻松松一杯鸠酒便赐死上路!”
“希颜!”名可秀忽然提醒她道,“梁师成此人极为能言善辩,蛊惑人心,加之他自赵佶端王时便服侍在侧,和赵佶自有几分亲厚,你得防着他涕零巧辩求得赵佶心软,或者狗急跳墙下道出你的身份来求一时保命!”
卫希颜唇角一扬,眯眼笑道:“如此,便让赵佶见不着他!”
千刀之剐
梁师成坐在雅致幽静的花室中,心中极度烦躁,连沏三壶茶仍未安定下去,脑子似有些昏眩,连带观赏苗圃中的珍品绿玉、翡翠、瓣莲兰花等似也失去了兴致。
室外高空,阳光突然被一团乌云隐去,一忽儿,大团的乌云越集越密,天色昏暗下去,过不得多久,雷声阵阵,雨点便大滴大滴地溅落下来。
梁师成猛然起身,招手招来管家,“备轿,进宫!”
……
雨落如注,溅落地面,激起道道尘泥。梁师成轻轿简从,四个侍卫抬着轿子一路疾行,到得皇宫东华门外。
“来人下轿!”宫门禁军高声喝道。
“大胆!”侍卫上前喝斥,“轿内是梁少保,还不启门!”
那禁军是个愣头青,铁枪一顿横眉道:“什么梁少保李少保,未得皇上宣召,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宫!”
梁师成在轿内不由皱眉,暗忖哪来的新丁,竟未听闻梁少保威名,一掀帘递出块金牌,语声威严,“本少保持官家亲赐金牌,出入宫门不禁,尔等还不闪开!”
那禁军闻言神色微变,双手恭谨接过金牌,细细审视一番,交回梁师成,持枪抱拳道:“请梁少保见谅!皇上今时突得风疾,龙体违和,宫中有命,非得陛下亲召,任何人不得入宫惊扰圣躬!”
官家突得风疾?梁师成一沉眉,掀帘出轿,面容威肃厉声喝道:“本少保有紧要之事面禀官家,尔敢阻拦误了大事,必要了汝项上颈子!”
那禁军心下一震退后两步,却梗了下脖子,持枪伫立,呐呐道:“梁少保,上官有命卑职不得违抗,还请大人见谅!”
梁师成多年来深受皇帝宠信,肆行出入皇宫十几年,何曾受得这般气,几欲提掌劈了这没眼色的小子,但他心知现下正值皇帝不待见之时,万不可再生是非惹得官家生厌,当下强压怒火,再度将金牌递过去,“本少保有紧要事面禀官家,你持此金牌通报,官家自会宣见!”
那禁军有些犹疑,却禁不住梁师成身居高位多年积下来的威势,被他双目一扫之下,顿觉身子矮了半截下去,当下躬身后退,喝得一声,朱门轻启,他双手将金牌递进去,低声交待数句,朱门重又合上。
那禁军回身抱拳道:“里间禁卫已呈去禀报,请梁少保稍候!”
梁师成哼了一声,坐回轿中。
***
东华门今日当值的班直统领是禁军都虞侯何灌,他接到下属呈报的金牌,皱眉沉吟了一阵。
皇宫班直多是眼色灵活之辈,杨戬倒台,新任内廷总管李彦圣眷日浓,十年来势力熏天有“隐相”之称的梁少保近段时日却似不得帝心,有感觉灵敏的便隐隐觉出风向已有变化之势。
何灌沉思了一阵,省起昨日辰时内廷总管的交待,当即有了决断,持了金牌亲自面呈李彦。
李彦接过金牌,扫了两眼拢入袖中,淡淡道:“何大人处置甚为妥当,咱家记下了!请回传梁少保,官家风疾甚重,谁都不见,请少保先行回府。这金牌咱家留下了,回头便呈给官家,官家好些时当会宣召少保。”
“是!”何灌应喏一声,抱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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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坐在轿中气得浑身发抖,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东华门竟拒他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