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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跳级-第3章

小说: 跳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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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现在这样按部就班地学,孩子就累得够呛,再要跳级,还不要了小命?我们不跳,我就
不信老师敢把小约从教室里提拎出去!”老李气哼哼,桌上的碗也像助威似的跟着摇晃。
    丈夫的反应完全在朱叶梅意料之中,她款款笑着:“你说的也是实情,跳级实在是件苦
差事。咱们这么着吧,把小约叫来,听听孩子自己的意见。咱们就按他说的办,你说好不
好?”
    “行!天下没有哪个孩子不愿意玩的,咱们就听他的。要是孩子说不愿意跳,校长让跳
咱也不跳。你要是抹不开面子,由我去说!”
    “好!可孩子要说他愿意跳级,你也别再拦着挡着。要不孩子以后在这个老师手下的日
子也好过不了。”朱叶梅轻声晓以利害。
    “成!”
    两口子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谁问呢?”老李提出这个问题,他知道诱供是厉害的。
    “自然是你先问了。”朱叶梅柔柔地说。
    老李想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号:妻子说的是你先问,这样就
保留了自己也参与询问的权利。
    小约懵懵懂懂地走过来,中指上有半圈红痕,那是长时间用铅笔硌的,仿佛勒着一根红
皮筋。
    “小约,你们老师想让你跳级,你跳不跳?”老李单刀直入。
    “跳级?跳级有意思吗?”孩子已经被单调乏味的作业约束得像只小木箱。任何一个提
议都会使他浮想联翩。他那像顶好清香油一样明澈的眼波,从他爸爸的脸上流到他妈妈的脸
上。
    老李一下怔住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跳级是否算一件有意思的事。
    朱叶梅毫不迟疑地从这个空隙插了进去。
    “小约,你觉得上学苦吗?”她轻轻地问。“苦。”小约回答,他甩了甩手指,红痕已
经渐渐地消退了。
    “跳级就可以使你少受一点苦,提前学到许多新知识,认识许多新同学……”朱叶梅神
色郑重地对小约说,仿佛面对一个成人。
    “噢!我跳级喽!我跳级喽!”小约立即蹦跳起来,用手围着妈妈的脖子打转。新的生
活像童话中的秘密宝窟,在小约的眸子里闪烁。
    老李瞠目结舌,他记起了弗洛伊德的一条重要定律:所有的男孩子都同他们的妈妈好。
    “叶梅,你不该骗孩子。”夜里,老李说。
    “我没有骗。和他一生将要遭受的苦难相比,这点苦算什么呢?我们一个普通人家,能
给孩子留下什么呢?没权没势又没钱,也没海外华人的亲戚,我们送给孩子一年的时间吧。
不是说时间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是无价之宝吗!你看晚报中缝登的那些个招聘启事,第一
条是文化,第二条就是年龄了。年龄小,书读得多,将来这就是谁也夺不走的金子……”朱
叶梅又抚摸起丈夫耳垂上的“安神”穴,说:“你不是答应了孩子怎么说就怎么办吗!”
    “你把这么大的事,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决定,不是太儿戏了吗!他会因此吃许多苦
头,长大了会埋怨你的。”
    “他以后会感谢我的。”朱叶梅很肯定很冷静地说。
    “归到底,是我伤了你的心,你才这么拼命地逼孩子。”
    “这跟你没关系。你知道我从小就想上大学。那时候,报上老登谁家祖祖辈辈才出一个
大学生,我就憋了一口气。虽说我妈早就扬言说她不供我们,可我想我可以考师范,挣个甲
等助学金,自个供自个。后来,一场大革命,永远让我绝了这个念头。人小时候学的知识,
那才叫真的。长大以后甭管你再读了什么,哪怕是大本哪怕是研究生硕士博士的,都不成。
那是一茬庄稼过了返青的节气。咱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坏不到哪去,
我要把全身的心劲都使到孩子身上,哪怕用自己十年的生命换回他一年的光阴也值得!”
    他明明知道这个女人的想法很偏颇甚至愚蠢,可李科还是被感动了。由她去吧,除了儿
子多受点苦,这件事最坏也坏不到哪去。李科说:“睡吧。”
    朱叶梅知道丈夫终于同意了,她紧追不舍:“求你一件事,以后千万别在小约面前说一
句泄气话。还有就是得到银行取点钱,要把孩子的伙食搞好点,再有是得跟他奶奶那儿打个
招呼,就说他的宝贝孙子复习功课忙,不能跟以前似的老去看她老人家,还有……”
    身旁响起丈夫轻微的鼾声,这就是安神穴的功劳。
    自己干吧!朱叶梅原也没有指望丈夫。
    李科第二天下班回来递给妻子一摞钱:“给你,买点好吃的。小约吃,你也得吃。”
    朱叶梅想存折都在自己手里摸着,还没顾得上取,这钱是哪来的?
    “又发奖金了?”她问。
    “一个月只发一次奖金,我不是已经交过了!”丈夫回答。
    “这么说是你的小金库了?”朱叶梅不无疑惑地问。
    “有你这么贤惠的老婆,我买什么都是实报实销,大金库不比小金库好哇!”老李卖关
子。
    “莫非是你捡的?”
    老李看朱叶梅真着了急,忙说:“我把小约的独生子女费取出来了。”
    他俩从小约降生那天起,就把这份钱单放着,说是等他长大了再交给他。到那时攒得够
买一辆摩托车了。
    “你不该动孩子的钱,拿出这些。摩托车就剩一个轱辘了。”朱叶梅轻抚着钱,好像那
是孩子柔软的胎发。
    “咱们先用这钱供他读书吧!摩托车缺个轱辘好撺,人要是累伤了元气,可就不好修
了。”老李抢白她。
    朱叶梅还是挺高兴,为了丈夫这份“理解的执行,暂时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李小约从第二天起,发现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毛老师隔岸观火,二年级该做的作业一点不减。补习三年级功课的事,就全部压在了深
沉的黑夜。李小约开始撒娇,反悔,但一向慈爱的妈妈变得异常凶狠,不学完每天必修的课
程,绝不提前放他去睡觉。只要他稍稍露出懈怠的神气,妈妈就威胁他:“小约,我可是跟
你们老师和所有的同学都说了你的事,是你自己要跳级的,你要是现在打退堂鼓,就是骗
人,跟那种嚷‘狼来了’的孩子一样,没有人再相信你。你只有一条路,就是咬着牙坚持下
去。”
    人有脸,树有皮。小孩也有小脸,小树也有小皮。李小约只有含着眼泪学那些陌生的汉
字和功课。
    妈妈也并不总是凶恶的,她给小约买来许多好吃的东西,八块钱一斤的庄园火腿,往常
逢年过节时才舍得买,而且片切得像纸一样薄,对着灯光可以看见人影,爸爸总夸妈妈好手
艺,现在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可小约不想吃,只想睡觉,永远永远不要醒来。不要再看见妈妈,不要再看见书。可惜
天总要亮,学校的日子还好过一点,回到家,才是真正上学的开始。妈妈留的作业比老师
难。妈妈把书翻得哗哗响,好像那是一沓扑克牌。妈妈不会讲课,不会深入浅出,不会举一
反三,只会把字的笔画写一遍,然后说:“记住了吗?”小约说:“记不住。要是我这样就
记住了,还不成了神童!”妈妈说:“少废话!写!每个字写100遍,你就记住了。”
    一个字写100遍之后,小约就不认识它了。那个熟悉的字变得非常陌生,好像是用一堆
白骨搭成的骷髅,他恨这个字,也恨让他把字写100遍的妈妈!这个撒谎的妈妈!这个狠毒
的妈妈!毛老师说了,根本就不是毛老师要让他跳级。是这个女人自己决定要让他跳级的!
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他的亲妈妈,李小约一定是从垃圾箱被人检来的!
    李小约深深地同情自己,对他的妈妈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决定反抗,不听她的
话,不记她让自己学的知识,但是肉还是要吃的,那种美味谁也抵御不了。而且他要不吃,
爸爸妈妈是一向不吃的,那么好的火腿不是就要坏了吗!
    小约开始不停地打呵欠,每一个懒腰都伸长得仿佛要把肺吐出来,这并不是成心装的,
小约太困了,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太空人,从头到脚都轻轻飘飘的。
    “让他睡去吧!今晚放一回假。”爸爸恳求妈妈。
    “不。”妈妈简明扼要地拒绝了。自打宣布小的要跳级以后,这个家也变了样子,以前
是爸爸说了算,现在成了妈妈的天下。
    “要不你就给他抹点清凉油,这个样子,能记住什么呢?”爸爸说。
    “清凉油万一蹭到眼睛里,太难受了。”
    这还有点像个妈妈说的话。
    “小约,妈妈给你吃块糖。”
    小约半闭着眼,张开嘴,吐出舌头。他知道,除了学习上的事,妈妈全都乐意为他干。
    朱叶梅洗了手,剥去糖纸,把糖粒很小心地粘在儿子的舌头上。那舌头像一只温顺的小
狗,轻轻抖动。
    “哇——”小约大叫一声,眼珠瞪得像两枚煤球,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是超霸柠檬糖,进口的,好几块钱一盒呢!提神是最好的!”朱叶梅不无炫耀地
说。
    李小约现在很清醒,明白得如同刚从深山里冒出来的一股矿泉水。
    他在写了100遍之后还不会写那个字。
    朱叶梅抡起了一根拐棍。
    那是很结实的木头削制的,是一位叔叔从庐山回来带给姥爷的。姥爷说拐棍这东西原有
一根就够用了。妈妈就把它拿回家了。她喜欢拐棍上刻的“寿比南山”几个字。
    妈妈打过小约了,因为他学新课不努力。用的武器是拖鞋。拖鞋打在身上软绵绵的,扇
起的风还有些凉快。鞋底打在身上之后,很有弹性地跳起来,好像用一个橡皮图章打了一
戳,小约不怕拖鞋,拖鞋打人有一种被抚摸的感觉,很舒服,虽说稍微重了一点。
    朱叶梅发现了小约的不怕打。她这次换了一件新式装备——寿比南山。
    小约愣了一下。但他不相信朱叶梅会打他。他长这么大,朱叶梅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打
过他。
    他决定坚持下去,决不被寿比南山所吓倒。
    朱叶梅毫不犹豫地挥起了拐棍,啪地打在小约稚嫩的肌肤上。孩童十分饱满而又充盈水
分的胳膊,并不像成年人挨了打那样凹陷下去,而是像突然修筑了一道土棱,应声而起。
    小约没有哭,也没有被吓傻。他已经决心要和这个被称作妈妈的坏女人决一死战了。他
充满仇恨地盯着朱叶梅,呼地把书推到桌下,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你打死我好了!打死
我,我也不读这本破书了!”
    胖三那本原已摇摇欲坠的课本,彻底地散架了。
    李科在一旁大口地吸着烟,仿佛他是一捆被淋湿的木头,正在蓄积着能量,准备在某一
个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他不去劝妻子,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其实极倔强。这个孩子,累得
够惨了,让他发发牛犊子脾气吧!且看他们如何动作,李科知道自己有驾驭这一切的能力。
    朱叶梅被自己的毒辣吓住了。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儿子被寿比南山击中的部位,看那里
像被施了高效发酵粉一样,蓬勃鼓胀起来。她非常精确地感觉到自己的相同部位——胳膊上
方经常打预防针的那个地方,猛烈地疼痛起来。她充满狐疑地看去,千真万确,在儿子红肿
的地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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