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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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失声)太太! 繁 (沉稳地)咦,你们到哪儿去?外面还打着雷呢! 萍 (向繁漪)怎么你一个人在外面偷听! 繁 嗯,你只我,还有人呢。(向饭厅上)出来呀,你!
[冲由饭厅上,畏缩地。
四 (惊愕地)二少爷! 冲 (不安地)四凤! 萍 (不高兴,向弟)弟弟,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冲 (莫明其妙弟)妈叫我来的,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繁 (冷冷地)现在你就明白了。 萍 (焦燥,向繁漪)你这是干什么? 繁 (嘲弄地)我叫你弟弟来跟你们送行。 萍 (气愤)你真卑-- 冲 哥哥! 萍 弟弟,我对不起你!--(突向繁漪)不过世界上没有像你这样的母亲! 冲 (迷惑地)妈,这是怎么回事? 繁 你看哪!(向四凤)四凤,你预备上哪儿去? 四 (嗫嚅)我……我…… 萍 不要说一句瞎话。告诉他们,挺起胸来告诉他们,说我们预备一块儿走。 冲 (明白)什么,四凤,你预备跟他一块儿走? 四 嗯,二少爷,我,我是-- 冲 (半质问地)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四 我不是不告诉你;我跟你说过,叫你不要找我,因为我--我已经不是个好女人。 萍 (向四凤)不,你为什么说自己不好?你告诉他们!(指繁漪)告诉他们,说你就要 嫁我! 冲 (略惊)四凤,你-- 繁 (向冲)现在你明白了。(冲低头) 萍 (突向繁漪,刻毒地)你真没有一点心肝!一以为你的儿子会替--会破坏么?弟弟 ,你说,你现在有什么意思,你说,你预备对我怎么样?说,哥哥都会原谅你。
[繁漪跑到书房门口,喊。
繁 冲儿,说呀!(半晌,急促)冲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你抓着四凤问?你为 什么不抓着你哥哥说话呀?(又顿,众人俱看冲,冲不语。)冲儿你说呀,你怎么,你难道 是个死人?哑巴?是个糊涂孩子?你难道见着自己心上喜欢的人叫人抢去,一点儿都不动气 么? 冲 (抬头,羊羔似的)不,不,,妈!(又望四凤,低头)只要四凤愿意,我没有一句 话可说。 萍 (走到冲面前,拉着他的手)哦,我的好弟弟,我的明白弟弟! 冲 (疑惑地,思考地)不,不,我忽然发现……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是真爱四凤;( 渺妹茫茫地)以前--我,我,我--大概是胡闹! 萍 (感激地)不过,弟弟-- 冲 (望着萍热烈的神色,退缩地)不,你把她带走吧,只要你好好地待她! 繁 (整个消灭,失望)哦,你呀!(忽然,气愤)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不像我,你--你简直是条死猪! 冲 (受侮地)妈! 萍 (惊)你是怎么回事! 繁 (昏乱地)你真没有点男子气,我要是你,我就打了她,烧了她,杀了她。你真是糊 涂虫,没有一点生气的。你还是父亲养的,你父亲的小绵羊。我看错了你--你不是我的, 你不是我的儿子。 萍 (不平地)你是冲弟弟的母亲么?你这样说话。 繁 (痛苦地)萍,你说,你说出来;我不怕,我早已忘了我自己(向冲,半疯狂地)你 不要以为我是你的母亲,(高声)你的母亲早死了,早叫你父亲压死了,闷死了。现在我不 是你的母亲。她是见着周萍又活了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她也是要一个男人真爱她,要真 真活着的女人! 冲 (心痛地)哦,妈。 萍 (眼色向冲)她病了。(向繁漪)你跟我上楼去吧!你大概是该歇一歇。 繁 胡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神经上没有一点病。你们不要以为我说胡话。(揩眼 泪,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 ,我的心并没有死;你的父亲只叫我生了冲儿,然而我的心,我这个人还是我的。(指萍) 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个的人,可是他现在不要我,又不要我了。 冲 (痛极)妈,我最爱的妈,您这是怎么回事? 萍 你先不要管她,她在发疯! 繁 (激烈地)不要学你的父亲。没有疯--我这是没有疯!我要你说,我要你告诉他们 --这是我最後的一口气! 萍 (狠狠地)你叫我说甚么?我看你上楼睡去吧。 繁 (冷笑)你不要装!你告诉他们,我并不是你的后母。
[大家俱惊,略顿。
冲 (无可奈何地)妈! 繁 (不顾地)告诉他们,告诉四凤,告诉她! 四 (忍不住)妈呀!(投入鲁妈怀) 萍 (望着弟弟,转向繁漪)你这是何苦!过去的事你何必说呢?叫弟弟一生不快活。 繁 (失了母性,喊着)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 说:我--我是你的。 萍 (苦恼)哦,弟弟!你看弟弟可怜的样子,你要是有一点母亲的心-- 繁 (报复地)你现在也学会你的父亲了,你这虚伪的东西,你记着,是你才欺骗了你的 弟弟,是你欺骗我,是你才欺骗了你的父亲! 萍 (愤怒)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欺骗他!父亲是个好人,父亲一生是有道德的,( 繁漪冷笑)--(向四凤)不要理她,她疯了,我们走吧。 繁 不用走,大门锁了。你父亲就下来,我派人叫他来的。 鲁 哦,太太! 萍 你这是干什么? 繁 (冷冷地)我要你父亲见见他将来的好媳妇再走。(喊)朴园,朴园…… 冲 妈,您不要! 萍 (走到繁漪面前)疯子,你敢再喊!
[繁漪跑到书房门口,喊。
鲁 (慌)四凤,我们出去。 繁 不,他来了!
[朴园由书房进,大家俱不动,静寂若死。
朴 (在门口)你叫什么?你还不上楼去睡? 繁 (倨傲地)我请你见见你的好亲戚。 朴 (见鲁妈,四凤在一起,惊)啊,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繁 (拉四凤向朴园)这是你的媳妇,你见见。(指着朴园向四凤)叫他爸爸!(指着鲁 妈向朴园)你也认识认识这位老太太。 鲁 太太! 繁 萍,过来!当着你父亲,过来,跟这个妈叩头。 萍 (难堪)爸爸,我##-- 朴 (明白地)怎么--(向鲁妈)侍萍,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繁 (惊)什么? 鲁 (慌)不,不,您弄错了。 朴 (悔恨地)侍萍,我想你也会回来的。 鲁 不,不!(低头)啊!天! 繁 (惊愕地)侍萍?什么,她是侍萍? 朴 (嗯。(烦厌地)繁,你不必再故意地问我,她就是萍儿的母亲,三十年前死了的。 繁 天哪!
[半晌。四凤苦闷地叫了一声,看着她的母亲,鲁妈苦痛地低着头。萍脑筋昏乱 ,迷惑地望着父亲同鲁妈。这时繁漪渐渐移到周冲身边,现在她突然发现一个更悲惨的命运 ,逐渐地使她同情萍,她觉出自己方才的疯狂,这使她很快地恢复原来平常母亲的情感。她 不自主地望着自己的冲儿。
朴 (沉痛地)萍儿,你过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 萍 (半狂地)不是她!爸,您告诉我,不是她! 朴 (严厉地)混帐!萍儿,不许胡说。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 萍 (痛苦万分)哦,爸! 朴 (尊严地)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 四 (向母)哦,妈!(痛苦地) 朴 (沉重地)萍儿,你原谅我。我一生就做错了这一件事。我万没有想到她今天还在, 今天找到这儿。我想这只能说是天命。(向鲁妈叹口气)我老了,刚才我叫你走,我很后悔 ,我预备寄给你两万块钱。现在你既然来了,我想萍儿是个孝顺孩子,他会好好地侍奉你。 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他会补上的。 萍 (向鲁妈)您--您是我的-- 鲁 (不自主地)萍--(回头抽咽) 朴 跪下,萍儿!不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是你的生母。 四 (昏乱地)妈,这不会是真的。 鲁 (不语,抽咽) 繁 (转向萍,悔恨地)萍,我,我万想不到是--是这样,萍-- 萍 (怪笑,向朴)父亲!(怪笑,向鲁妈)母亲!(看四凤,指她)你-- 四 (与萍相视怪笑,忽然忍不住)啊,天!(由中门跑下,萍扑在沙发上,鲁妈死气沉 沉地立着。) 繁 (急喊)四凤!四凤!(转向冲)冲儿,她的样子不大对,你赶快出去看她。
[冲由中门下,喊四凤。
朴 (至萍前)萍儿,这是怎么回事? 萍 (突然)爸,你不该生我!(跑,由饭厅下)。
[远处听见四凤的惨叫声,冲狂呼四凤,过后冲也发出惨叫。
鲁 四凤,你怎么啦!
(同时叫) 繁 我的孩子,我的冲儿!
[二人同由中门跑出。
朴 (急走至窗前拉开窗幕,颤声)怎么?怎么?
[仆由中门跑上。
仆 (喘)老爷! 朴 快说,怎么啦? 仆 (急不成声)四凤……死了…… 朴 (急)二少爷呢? 仆 也……也死了。 朴 (颤声)不,不,怎……么? 仆 四凤碰着那条走电的电线。二少爷不知道,赶紧拉了一把,两个人一块儿中电死了。 朴 (几晕)这不会。这,这,--这不能够,这不能够!
[朴园与仆人跑下。
[萍由饭厅出,颜色苍白,但是神气沉静的。他走到那张放着鲁大海的手枪的桌 前,抽开抽屉,取出手枪,手微颤,慢慢走进右边书房。
[外面人声嘈乱,哭声,吵声,混成一片。鲁妈由中门上,脸更呆滞,如石膏人 像。老仆人跟在后面,拿着电筒。
[鲁妈一声不响地立在台中。
老仆 (安慰地)老太太,您别发呆!这不成,您得哭,您得好好哭一场。 鲁 (无神地)我哭不出来! 老仆 这是天意,没有法子。--可是您自己得哭。 鲁 不,我想静一静。(呆立)
[中门大开,许多仆人围着繁漪,繁漪不知是在哭在笑。
仆 (在外面)进去吧,太太,别看哪。 繁 (为人拥至中门,倚门怪笑)冲儿,你这么张着嘴?你的样子怎么直对我笑?--冲 儿,你这个糊涂孩子。 朴 (走在中门中,眼泪在面上)繁漪,进来!我的手发木,你也别看了。 老仆 太太,进来吧。人已经叫电火烧焦了,没有法子办了。 繁 (进来,干哭)冲儿,我的好孩子。刚才还是好好的,你怎么会死,你怎么会死得这 样惨?(呆立) 朴 (已进来)你要静一静。(擦眼泪) 繁 (狂笑)冲儿,你该死,该死!你有了这样的母亲,你该死。
[外面仆人与鲁大海打架声。
朴 这是谁?谁在这时候打架。
[老仆下问,立时令一仆人上。
朴 外面是怎么回事? 仆 今天早上那个鲁大海,他这时又来了,跟我们打架。 朴 叫他进来! 仆 老爷,他连踢带打地伤了我们好几个,他已经从小门跑了。 朴 跑了? 仆 是,老爷。 朴 (略顿,忽然)追他去,跟我追他去。 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