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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凡高传-第14章

小说: 凡高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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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睡,神志恍他地坐坐。热病渐渐地从他的身体中被驱走了。他慢慢地恢复了力量和体重。但是他的双眼,只是装着死尸的棺材上的两个玻璃洞。夏天来临,黑色的田野、烟囱和垃圾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文森特在乡野行走。这不是为了锻炼身体,也不是为了解闷。他压根儿不知道往哪儿走,也不知道沿着哪条路在走。他之所以要走,只不过是因为对躺着、坐着和站着感到厌倦了。走得疲乏的时候,他就坐下,躺下或站着。 
  他的钱花光后不久,接到在巴黎的弟弟泰奥的来信,叫他不要再在博里纳日虚度时光,而用信内附寄的钱来采取决定性的步骤,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文森特把钱交给德尼太太。 
  他留在博里纳日并不是由于喜欢这个地方,他留着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去,而且到别的地方去,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他已经失去了上帝,也已经失去了自己。现在他又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人,这个人一直是本能地同情地,就象他所希望被了解的那样了解他。泰奥现在抛弃了他的兄长。在整个冬季中,他每星期给他写一封或二封充满愉悦和兴趣的、亲密的长信。现在这种通讯完全中断了。泰奥也丧失了信心,放弃了希望。因而,文森特感到孤寂,完全地孤寂,甚至连创造主也没有了,象一个死人,在一个荒芜的世界里徘徊,不知道为什么还停留在那儿。 
  夏季渐逝,秋季渐临。花枯草黄,文森特体内的活力却渐渐复苏了。他还不能正视自己的生活,于是就转向别人的生活。他回到书本中去。读书一直是他最好的、最经常的乐趣,在别人成败苦乐的经历之中,他发现萦绕心头的、自己的彻底失败的幽灵消亡了。 
  天晴的时候,他到田野里去,整无价地看书;无雨的时候,他不是在屋檐下自己的床上躺着,就在德尼的厨房里,搬张椅子靠墙而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几个星期以来,他专心阅读了无数象他一样的普通人的故事,他们奋斗,成功很少,失败很多,从他们的生活中,他慢慢地预见到自己的前途。在他脑子中打转的念头:“我失败了。我失败了。我失败了。” 
  让位于“现在该怎么办?最适合我干的是什么?一世界上我的适当位置在哪儿?”在阅读的每一本书里,他都在寻找那个也许又一次能指引他生活的答案。 
  家里来信对他的现状表示不满,他父亲坚持认为他这种游手好闲的生活,是在破坏一切正当的社会习俗。什么时候他才会打算再找个工作,自力更生,成为社会有用的一员,对人类事业作出一份贡献呢? 
  文森特自己也愿意知道那个回答。 
  最后,他到达了阅读的炮和点,再也无法拿起书本。在他思想出现溃乱后的几个星期中,他的神志昏沉,对什么都冷若冰霜。后来,他转向文学来激起感情,成功了。现在他差不多完全复原,聚积了几个月的思想苦闷的洪流,汹涌澎湃,把他卷入了痛苦和失望的漩涡。他所获得的精神上的预测,看来对他毫无益处。 
  他下降到生活的低点,他知道这一点。 
  他感到总算还好,因为他毕竟不是一个傻子和废物,他尚能为世界作点小贡献。但那是什么贡献呢?他不适应事情的一般常规惯例,而对他也许能适应的一切事情又全试过了。难道他老是注定失败和受苦的吗?难道对他来说,生活真的完了吗? 
  这些问题提出来了,但得不到答案。他就这样混过了不知不觉渐入冬季的日子。如果他的父亲一旦感到不满,停止寄钱给他,他就不得不放弃在德尼家的搭伙,开始过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那时,泰奥也许感到内疚,会通过埃顿转寄书信。要是泰奥失去了耐心,他的父亲则将又一次负起为父的责任。文森特打算没法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各吃一半时间。 
  一个晴朗的十一月的一天,文森特两手空空、头脑空空地朝马卡斯信步走去,在墙外的一个生锈的铁轮上坐下。一个年老的矿工走出大门,黑帽盖到双眼,两肩高耸;双手插在袋里,骨头突出来的膝盖一抖一动。这个人身上的某些东西吸引着文森特,但他讲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懒洋洋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致,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段铅笔头和一封家信,便在信封的背后,迅速地速写这个迈着沉重的步子、穿过黑色田野的小小的人影。 
  文森特打开父亲的来信,看到字只写在信纸的一边。过了几分钟,另一个矿工走出大门,那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小伙六他长得稍高,背稍直,当他沿着马卡斯的高高石墙出来,往铁轨走去的时候,双肩的线条使现出令人可叹的隆起。在他消失之前,文森特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可以把他速写下来。 
  在德尼家里,文森特找到了几张干净的白纸和一支浓铅笔。他把自己的两张粗略的速写放在桌上,开始复画。他的手笨拙僵硬,他没有能力把头脑中的线条在纸上表现出来。他使用橡皮比使用铅笔要来得多,但还是坚持反复地重画他的人物。他全神贯注在纸上,没有注意到黄昏偷偷地溜进了房间。当德尼太太敲他房门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文森特先生,”她叫道,“晚饭放在桌上啦。” 
  “晚饭!”文森特大声答道。“不可能已经那么晚了吧。” 
  在饭桌上,他和德尼一家有说有笑,眼睛里闪出淡淡的光彩。德尼夫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用完了简便的晚饭后,文森特告退,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点起小灯,把两张速写钉在墙上,尽远地站着打量。 
  “画得不好,”他苦笑地自言自语,“很不好。不过明天我也许能够画得好一点。” 
  他上床,把火油灯放在身旁的地板上。他漫不经心地凝视着他的两张速写,后来,他的眼睛又转向挂在墙上的其他画片。自从七个月前他把这些画片从沙龙的墙上取下的那天以来,这才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它们。突然,他领悟到,自己在想念绘画世界。曾经有一个时期,他知道谁是伦勃朗,谁是米勒、朱尔·迪普雷、德拉克洛瓦①和马里斯。他回忆以前曾经有过的全部可爱的画片,以及他曾经寄给泰奥和双亲的石版画、铜版画。他回忆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的博物馆中曾经看到过的所有美丽的油画,想着,想着,忘记了痛苦,堕入了沉沉的恬静的梦乡。火油灯哗啦一响,发出蓝色的火焰,熄灭了。 
  第二天清晨,他在二时半醒来,神清气爽。他轻快地跳了起来,穿好衣服,拿起他的粗铅笔和写字纸,在厨房里找了一块薄板,外出到马卡斯去。他坐在夜色中那同一只生锈的铁轮上,等待着矿工们走进来。 
  他性急地粗略地速写,因为他只要把所见到的人的第一个印象记录下来。一个小时后,所有的矿工都下井了,他作了五张不匀脸的人物速写。他轻快地穿过田野,端起一杯咖啡就上楼到他的房间里,天亮后,他就把这些速写复画下来。他试图把博里纳日人外形所具有的异乎寻常的细节表现出来,他的想象力对这些细节是十分熟悉的,但是,他的对象是在夜色中从他下面走过去,因此他没法抓住这些细节。分地的解剖是完全错误的,他的比例是畸形的,他的描绘又是如此地粗糙而显得可笑。然而,这些人物象博里纳日人,决不会与其他的人混淆。文森特对自己的粗陋拙劣感到好笑,把速写全撕毁了。然后,他坐在床边,面对着阿勒贝的一个矮小的老娘提着热水和煤走在寒冷的街上的画片,想临摹一下。他想把这个妇女表现出来,但他无法使她与背景中的街道或房屋联系起来。他把纸扯得粉碎,扔在屋角里,把椅子移到博斯布姆0的衬着云天的一株孤零零的树的习作前。这幅画显得那么简单,只不过一棵树,一些犯,顶部几朵云而且。但是博斯布姆的价值在于精雅,文森特懂得,最简洁的艺术作品总是经过最严格的取舍,因而是难以模仿的。 
  早晨不知不觉地溜过去了。文森特用完了最后一张纸,便极仔细地检查他的财物,看看有多少钱。他找到两个法郎,够在蒙斯买些好纸,或许还够买一段炭笔,于是出发行走十二公里。他走下小沃斯姆斯和沃斯姆斯的长长山坡时,看见一些矿工的妻子站在她们的家门口。 
  他在平时下意识的招呼之外,又加上一句亲切的“你好!”在离蒙斯一半路上的一个帕图雷日小镇上,他瞧见面包房窗后一个漂亮的姑娘。他走进去买了五生丁的面包,为了能看一看她。 
  大雨过后的帕图雷日和库斯姆斯之间的田野,一片翠绿。文森特决定回来速写这片景色,若能弄到绿色铅笔的话。在蒙斯,他买到一本光滑的黄纸、一些炭笔和一支浓铅笔。这家店门口有一箱老画片。文森特细细观看了几个钟头,尽管明知一张也买不起。店主和他一起翻看,他们俩一张张地评论,就好象一对老朋友在参观博物馆。 
  “很抱歉,我没有钱买你的画片。”他们观看了好久后,文森特说。各店主以富有表情的高卢人的姿势,举起双手,耸起双肩,说:“不要紧,先生。即使你没有钱,也请再光临。” 
  他悠然地步行着回家的十二公里路程。夕阳在点缀着金字塔的天际渐渐西下,被照亮的浮云的边缘,呈现出可爱的贝壳的粉红色。文森特走到小山顶时,看到库斯姆斯的小石屋构成了天然的版画布局,脚下的苍翠山谷显得那么平和。他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愉快。 
  第二天,他到马卡斯后面的垃圾山去速写在山坡上俯身挖取黑金屑粒的女孩和妇女。吃过中饭后,他说:“请别离开桌子,稍等片刻,德尼先生和太太。我想做件事。” 
  他奔到房里,取回速写本和炭笔,迅速地把他朋友们的形象移植在纸上。德尼太太走上来,从他的肩头上往下看,惊呼道:“文森特先生,你可是一个艺术家呀!” 
  文森特忐忑不安。“不,”他说,“我只不过脚以自娱罢了。” 
  “画得不错,”德尼太太说。“看上去差不多很象我。” 
  “差不多,”文森特笑了起来,“但还不十分象。” 
  他没有写信对家里讲在干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会说,而且说得对:“噢,文森特又在出新花样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安定下来,做些有用的事呢?” 
  这种新的活动具有奇妙的特殊性质,这种性质是他所独有的,“别人不会有。他无法使自己谈论和描述自己的速写。他对自己的作品感到无话可说,从前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讨厌让陌生人的眼睛看到他的作品。这些画尽管粗糙,不易理解,但是神圣的,即便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十分浅薄。 
  他又踏进矿工们的茅舍,不过这一次他带的是画纸和炭笔,而不是《圣经》。矿工们仍然高兴地接待他。他画在地上玩耍的孩子、俯身在炉子上的妻子以及一天活儿干完以后在吃晚饭的一家。他画马卡斯的高烟囱、黑色的田野、穿过山谷的松林和在帕图雷日周围耕地的农人。如果天气不好,他就留在房里,临摹墙上的画片和复制日前画的粗略的草图。晚上上床的时候,他想也许白天画的图画中有一、二张还不算太坏。第二天醒来,他又发现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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