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还剩下四分之一时-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家离学校有三里路。那是一条凹凸不平的田埂小道。南方雨水多,路上经常泥泞不堪。在这条曲折泥泞的羊肠小路上,父亲整整花去四年时间用来送我上学。如果将父亲每天往返的路程累积起来相当于一次万里长征。很多老乡对父亲的做法很不理解,认为我上学与否并不重要。有人建议父亲让我学一门谋生的手艺。父亲说孩子小还是先念书吧,谋生的事长大以后根据情况再定。我上学迟到二十多天,同学们已开始学习汉字了,而我知道的一点拼音还是小红表姐教我的。单元测试时我只得了三十多分。我等着回家挨训,没想到父亲看到成绩单后笑着说“孺子可教也”。我不懂什么意思,于是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生闷气。姐姐学习成绩一般,常受父亲责罚。她听说我考了三十多分,免不了幸灾乐祸,以为有了我做挡箭牌不会挨训了。吃饭时父亲专门为我蒸了一碗鸡蛋羹,说是对我考试的奖励。姐姐一听撂下筷子坐到旁边生气了,说父亲偏心城里人。父亲笑了,他问姐姐:“你弟弟上学几天了?”姐姐噘着嘴没好气地说:“一个星期哩。”父亲笑着说:“你弟弟拼音都没学,这次得二十分我就心满意足了。”姐姐“哼”地一声,气得不肯吃饭。父亲笑着对姐姐说只要她下次考过八十分,就奖励她一支“英雄”牌钢笔。姐姐噘着嘴,问父亲讲话算数么,父亲反问姐姐他什么时候讲话不算数了。姐姐这才回到桌上吃饭。我不爱吃鸡蛋,做了个顺水人情都给了姐姐。她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哪个要你充好人哩。”这种当地的方言,我那时还不大听得懂。我是学校里惟一一个肢残学生又是惟一一个城里人,因此成了一大焦点。学生们每次看到我免不了好奇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听不懂当地话,误以为与我打招呼,于是冲着人家点头微笑。他们说我傻里傻气的。不过状况很快得到转变,第二次单元测试时我得了八十多分冲进了前十名。学习栏上的名字旁边虽然没有插上小红旗,可是同学们对我的印象却明显改变。他们对我受伤的事情非常好奇,对城里人的生活也很感兴趣,我有问必答。同学们见我态度友好,没有城里人的架子,渐渐对我产生了好感,我们的关系一天天的融洽起来。
那时候我家刚分到三亩多稻田。家里家外父亲一人忙活。为了送我上学,每天天刚亮父亲就早早起来生火做饭。因为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吃饭时我们很少叫醒姐姐。父亲背我上学时总是随手带着那把锄头,像单杠似地托着我的身体(起初我以为父亲带着锄头是为了背我图个便利,后来才知道父亲送我到学校后便直接去地里干农活)。我们父子俩每天清晨就这样踏着朝露走在那条蜿蜒崎岖的小路上。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偶尔我会伸手擦一擦父亲脸颊上的汗水,他总是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那种笑,饱含着欣慰与满足。也许对父母而言,儿女们即便不经意的一次善意举动在他们心里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与快乐。我每天是第一个到教室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面对空荡荡的教室,我经常有一种很落寞的空虚。也许是起床早缺少睡眠,我在教室里独自看书时往往趴在书本上睡着了。很多时候老师和同学来上课时我还在打瞌睡。有时候同学小声叫醒我,说老师来了,我才勉强打起精神,为此老师没少旁敲侧击地批评我。放学后老师私下里没少对我说,父亲天天背我上学不容易,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我嘴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很反感。心里想:你管呢,我考试拿第一不就行了。老师将此事告诉父亲,他笑着说这孩子是有点出格,不过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不影响学习由他去吧。我不上课的时候很少看书,成绩却越来越好。老师很奇怪,有一次问父亲我在家里是不是很用功。父亲说我写完了作业只知道玩耍,要我看书好像要我喝药一样。其实我上学时有一个优点:全神贯注的听老师讲课。或许是应了一句老话“少年学的好比石上刻的”。书本上的内容从老师嘴里讲出来,我早已记住了。稍有不懂的地方即举手提问,并且打破沙锅问到底。有时老师对我提出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只好敷衍了事。现在想起来,当时小学老师文化水平大多不高,照本宣科还说得过去,超出课本以外的范畴真是难为了他们。期中考试时,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第一名。初次领奖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操场上几百名学生列队肃立。学校特意安排我坐在第一排的中央位置。教导主任慷慨陈词一番之后特意提到我的名字,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向我看来。那种感觉只有一个字:爽。校长亲手给我颁发奖状和奖品。奖品是四个练习本。从此,在我短暂的学习生涯中,第一名从未旁落。放学后姐姐与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到我们班上。她得意地对人说:“他是我小弟!”此前鲜有人知我们是姐弟俩。同来的还有侄女云清。她与姐姐一般大,是同班同学。她们说笑了一会儿,云清对姐姐说:“今天我们背满叔回家吧,给爷爷一个惊喜!”众人欣然应允。于是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管我是否同意,生拉硬拽地背我回家。一路上她们轮流换班,我好似秤砣一样在她们身上滚来滚去。我们有说有笑的回到家里。父亲匆匆赶到家里看到我躺在竹床上看连环画,诧异地问我怎么回来的。姐姐邀功心切,没容我开口便抢先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有风有雨有彩虹 少年懵懂泪无痕 2(2)
父亲看到那黄澄澄的奖状和盖着学校公章写着“奖品”字样的练习本,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他事后对姐姐说,她们还小以后放学时不要再背我了。不过到了农忙时节或是父亲身体不适的时候,姐姐与云清便主动背我上学。那时候很多同村比我大的孩子几乎都背过我,特别是段班平,按辈分他与我爷爷同辈,当时在花桥中学读书。他们中学在山上,我们小学在山下。他每次看到姐姐与云清背我上学,便主动将我接过去一直送到学校。我记得第二年春耕最忙的那几天,父亲忙完家里农活去姑姑家帮忙。每天早晨段班平早早就等在村口迎接我们。那份浓浓的乡谊至今依然沉甸甸地压在心里难以释怀,好多年不见了却时常想起他。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见面时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我在遥远的他乡,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有风有雨有彩虹 少年懵懂泪无痕 3(1)
长时间呆在屋子里对孩子来说是很苦恼的事。父亲为此专门买了一副象棋回来抽空教我下棋。起初他让我车马炮,我还输得一塌糊涂。因此害得我常在棋盘前苦思冥想,甚至自己与自己下棋。父亲见我学下棋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怕我影响学习,三令五申不到周末不准下棋。我学习的劲头远远比不上下棋。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来形容我棋艺的进步亦不为过。有一次父亲想试试我的棋艺,没想到一连输了四五盘。他笑骂道:“臭小子,再赢,看哪个背你上学!”
姐姐笑得前仰后合,说父亲不讲理。父亲瞪她一眼,说:“你懂什么,这叫心理战术。”下完棋后父亲寓意深远地说:“臭小子,你谁都敢赢啊!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哦!”
我当时尚小,根本不理这一套,该赢的决不含糊。一天父亲去田里干活,姐姐扯猪草去了。我很无聊,想起了下棋。象棋被父亲放在里屋衣柜上,我瞪着里屋看了半天忽然想到在城里“蚂蚁搬家”的办法。竹床边有一只长方形的木板凳,又结实又厚重。桌子旁边的两条长凳子根本用不上。只有灶台前那只生火做饭时用的小板凳倒是凑合能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扑通”跳到木凳上,刚要跳下地的一瞬间我猛地停住了。地上很潮湿我担心弄脏裤子不好向父亲交代,于是犹豫起来。我想了半天,想不出法子来。这时我格外想念小海,他要在身边多好啊!想到这里不禁热泪盈眶。我伤心一阵,只好回到床上去。当时我背对着竹床,需要转过身来才能回到床上。我握住凳子边沿无意间用力挪动了一下身体,由于左腿和左手同在一个方向产生阻碍,身体没有及时转过来,凳子却轻轻移动了一下。也许是惯性的作用,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好险啊!”我不由得惊叹道。于是下意识朝地下一看,清晰的凳子脚印距离原来的地方挪出了一两寸。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用凳子能走路该多好啊!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一旦有了希望岂能放过?我按着刚才的方法又试了几次,凳子在原地动来动去兜圈子,留下一大片斑驳的脚印。我开始一边琢磨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凳子。
奇迹就这样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当我掌握好力度与身体的重心,凳子终于一点一点地朝一个方向挪动。一步,两步,三步……随着“咯噔咯噔”的响声,我竟然挪着凳子缓慢地走到里屋门前。兴奋!喜悦!还是兴奋!还是喜悦!那个下午我像着了魔似的,不知在屋里走了多少圈。最后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才稍歇片刻。
我挺起胸膛,手叉腰间立在屋子中央,盯着地面上那些清晰的“脚印”,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不禁仰天长啸:“我会走路啦!”随即,泪水潸潸而下。
我心情渐渐平静后,知道父亲与姐姐快回来了,便回到床上佯装睡觉。我想暂时瞒着他们,给他们一个惊喜。
父亲回来看到地上那些清晰杂乱的“脚印”觉得很奇怪,问我怎么回事,我装着刚睡醒的样子对他说下午几个人在家里玩“骑木马”。
第二天下午我效仿父亲与姐姐生火做饭的样子,想好好表现一番。生火时为了划燃火柴我颇费了一番心思,无奈之下用口叼住火柴盒。随着火柴棒“哧”地一声点燃,差点烧着我的眉毛。
我身后有两捆树枝。父亲按习惯将干树枝放在右边,我却顺手将左边没有干透的树枝塞进灶里,结果可想而知。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我眼泪横流。尽管我鼓足腮帮子对着灶坑里一通猛吹,可不仅火势没有起色,灰尘反而扑满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现在回想来还觉得特滑稽。我忙活好一阵子,想到一个笨办法:将煤油灯里的煤油洒在木柴上,总算做熟了那顿饭。看着白花花的米饭,我心里美极了。我歇息片刻,洗去脸上的灰尘,装着写作业的样子等着家人回来。我想父亲回来一定会夸我,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父亲回来了,惊喜之余,看到白花花的米饭,他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我费尽周折却做了一锅夹生饭,而且还透着一股很浓的煤油味。姐姐只好拿去喂猪了。我忙活半天,空欢喜一场。不过父亲对我学会走路很感兴趣。我做示范的时候他看得非常仔细,一直围着我转来转去。最后拍着我的脑袋说:“臭小子,难为你了。”
我第一次挪着凳子走出家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美丽。我路过台阶和土坡时好几次从凳子上掉下来,一点不觉得疼。父亲常对人说我是“摔大的”,真是恰如其分。村里人见我走路的样子显得非常惊讶,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用凳子走路的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