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3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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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儿忍不住脱口而出“妖怪”两字,头上挨了个爆栗。老婆子冷笑:“不学无术!”凤凰儿总算开窍,立即跪下:“求师父教导徒儿!”
“你师父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抓住老婆子的裙角,凤凰儿忽闪着灵气逼人的大眼睛,认真地道:“你就是我师父啊。”那老婆子忙移开眼,咳咳,这小妮子眼里有种东西,直入人心,让人情不自禁就想答应:“小小年纪,我以为你仗义抓贼,谁知竟是想学偷术!要不是怕你误入歧途……起来说话。”
她口气松动,凤凰儿一个劲在心里多谢菩萨保佑,笑道:“我学偷术,也是为了抓偷儿。师父,你要教我什么?”
“不许叫我师父!”小妮子真会顺杆爬。老婆子也有点头疼,是啊,教她什么呢?总不能真教她如何偷东西。凤凰儿却掀起她的裙子惊叹:“好大的脚啊。”
“放肆!”
凤凰儿怯生生地说:“师父,你没穿绣花鞋……”
哦?今次忘了穿?记得穿了的呀?糟糕,昨天喝醉酒。老婆子不好意思地摸头,却拽下一团头发。啊!凤凰儿惊奇地发现,师父是个光头。不仅如此,师父还是个男人!那张老婆子的脸几下一抹就不见了,出现一张男人的脸,俊朗的微笑里,始终带着奚落的意味。
“记住,我可不是你师父!”那男人闲散地道,“我只是怕你学坏,可惜了一身好筋骨。”
“不做师父也成!”凤凰儿看他变化来去,微微生出些惧意,略往后一退,“不过你……究竟是谁?”
“我叫弥勒。”
“你是和尚?”
“是不是都没分别。”弥勒笑笑,“心不正则行必歪。如果你诚心学本事,我想传你佛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只是,如果将来想做坏事,我便废了你的功夫——你若答应,我就教你。”
霍四海怕她惹祸,所教的吐纳功夫全是入门级别,凤凰儿听到“正宗”二字,当下大喜点头,道:“师父放心,我愿意!凤凰儿学功夫,决不会胡作非为,请师父成全。”
弥勒教了凤凰儿三日。那三日,她早早出门,迟迟归来,见人也不爱说话,直往房里钻。琴娘不放心,偷偷去瞧,发现她盘膝在床上打坐。打坐总不是坏事,就没管她。
三日后,凤凰儿再来破庙,弥勒已不见,告别的话也没一句。她兀自坐着等,等,等。等到初更,霍家人打了灯笼寻她回去。次日她还是来等。如此十日过去,心下凉了,知道弥勒真是走了。他要教便教,想走就走。凤凰儿恍惚地想,我连他的笑容也没记住啊。似乎,似乎是很好看的,不同于爹的粗豪。从此后,她在打坐之前,总会冥想一阵,一张清澈带笑的脸,从遥远的记忆中浮出,跌荡在少女绮丽迷幻的遐想中。
二、开帮
此后凤凰儿出门,特别留意偷儿的行踪,自从练了弥勒教的内功,轻功更上层楼,跟踪人不被察觉,出手也加倍快捷。她不仅收服了张快手,还常常在其他偷儿欲下手时坏其好事,先抓人再学偷的本事。一年半载下来,她就把江陵的偷儿全得罪了。仗了武场人多势众,凤凰儿在江陵所向披靡,单枪匹马的偷儿尚能忍气吞声,成群结伙的帮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江陵城一南一北两派偷儿,自从双方都有人马折损在凤凰儿手中后,联成一气,决意好好报复凤凰儿一回。
凤凰儿风闻偷儿们要报仇,却是不怕。她的古怪暗器如今添了花样,有黏糊痒人的蚯蚓线、专苦人口腹的黄连香、迷惑对手视线的黄花地丁散……别人的暗器多是铁制、或是喂毒,她全不稀罕,就地取材,自创出各式小玩意。
那一日,凤凰儿依旧昂首挺胸满大街晃悠,不见有人来找她麻烦,便悠然踱到破庙。一进门,当空一张渔网挂下。凤凰儿暗暗好笑,身形一摇,早溜出网下,顺手一牵,把网拉到手里,傲然站定。她姿势刚摆好,已被二十多人团团围了。这小小阵势怎能难得倒她?打了个旋子,晃出圈去,双拳紧握,虎虎生风打出一套“迎风掌”。这是武师李天成的绝招,以柔克刚,看似迎风弱柳,实则四两拨千斤,伺机发动,攻其不备。
四遭黑压压尽是人头,凤凰儿不必犹豫,出手打的反正都是敌人。她人小灵动,飘絮般左穿右绕,不一会儿搅得偷儿们阵脚大乱,时常一拳打去,她已溜到他人身后,拳头就揍了自家人。更妙的是,两派偷儿原本就有隔阂,被凤凰儿一搅和,挨了对方的拳脚难免有气,有时打不着她,故意朝另外一派的人暗踹上一脚。一来二去,局面越来越混乱,两派越来越不和,冲天的火气就要爆发。
凤凰儿察言观色,心知胜算就在这里,挑得他们乱了阵脚,她一个人才能有机可乘。武师杨荆的“满城飞花”暗器功夫对付群攻最有效,她使完迎风掌,趁隙取出得意暗器,当空这么一撒——破庙里顿时炸开了锅。软绵绵的蚯蚓爬到了偷儿们的脖上,苦涩的黄连香霸占了他们的舌头,蒲公英花瓣如迷雾遮挡住他们恶狠狠的双眼。众偷儿为求自保,都把沾身的暗器胡乱往旁边抹,几下一弄,又互起了纷争,殴打在一处。
凤凰儿伺机施展开副总教头凌雨风所教的“千叶如来手”,纤手翻飞,不费吹灰之力点了偷儿们的穴道,二十多人就此全军覆没。这些偷儿没几个正经练过武功,但若齐心协力,凤凰儿未必能讨了好去。当四海武场的师兄们闻讯赶到时,无不惊出一身汗,凤凰儿满不在乎,乐呵呵地返回武场去了。
这一役让她扬名江陵城,全城的偷儿没有不知道这位女煞星的。但凤凰儿风光归风光,包括师兄们在内,没人敢把她的“英雄伟绩”有丝毫泄露给霍四海知道。
眼看凤凰儿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琴娘抽空到她房里,询问她有什么心愿。这两年以来,凤凰儿在外“闯荡”,见识大长,闻言只是盯住琴娘痴笑,抿了嘴不说话。
“噫,你到底想什么呢?”琴娘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发问。
“我在想……什么时候,琴娘作我娘就好了。”
“小姑娘家,也来取笑。”琴娘羞红了脸,万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呼之欲出的满腹心事,齐齐被这丫头看了去,怎能不让她脸似火烧?
“琴娘忘了?凤凰儿最仰慕的便是红线,这回我就要做根红线,把爹和你……牵到一处来!”
琴娘一把搂住凤凰儿,紧紧地贴在心口,心里又酸又甜,想不到识破她心愿的竟是这丫头。凤凰儿盯着琴娘飞红的脸,从她眼角看出喜悦的意味,凑上去亲了一口,道:“这事若成了,就是送我最好的大礼!”
凤凰儿生日那天,眼皮直跳,觉得有好事临门,果然,一出门就看到张快手堆着笑脸候着,身旁备了一顶绿油小轿。张快手见面就是一个长揖,引得她咯咯直笑,上了他的轿,任他带到了破庙中。
“说,你有什么事要求我?”凤凰儿语音刚毕,黑压压拥入一群人来,定睛一看,大半是被她抓过的熟人。她心中一紧,却见众人恭敬低首站了,张快手长吸一口气,哭丧着脸道:“两年来承蒙大小姐眷顾,小的们有幸教了些微末技艺,也不敢居功。大小姐天天照看我们,原是没错,可小的们都是靠偷偷摸摸混口饭吃,如今被大小姐一张扬,天下人都识得我们,便没活路可走。”凤凰儿心道,原来是被我逼惨了,不知是真是假,故作不解道:“既是如此,你们不妨换个地方,正好行走江湖,不亦快哉!”
众偷儿你看我,我看你,一肚子话也不敢说,生怕再惹出她什么奇思妙想来。还是张快手胆大,斟酌说道:“大小姐,今天是您十六岁芳辰,小的们无以为报,只能送您一份大礼。弟兄们商量了一下,如今最好的去处,便是大伙儿一起拜在大小姐门下,任由大小姐差遣。有大小姐的聪明才智,相信弟兄们今后定有好日子过。”
凤凰儿被他说得心花怒放,按下激动,故作矜持,转头问其他人道:“你们真这么想?”众偷儿一个劲称是,张快手见她意动,头一个跪下,朝她拜道:“请大小姐收留我们!”众偷儿随即纷纷拜倒,一派恭敬,凤凰儿哪知江湖凶险,看他们心悦诚服的样子,先笑开了花。于是,江陵“空空帮”正式成立,十六岁的凤凰儿成为一帮之主,掌管属下六十余人的生计。
前两日,凤凰儿无非谆谆教导手下,要安分守己,助人为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听得众偷儿头皮发麻,双脚打战。又过一日,大伙儿暗自商量过,再这样下去仍是没法活,非得要凤凰儿松松口,给条生路。
凤凰儿经不住张快手软磨,思忖着也是该让手下沾沾油水,于是乎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去了翠羽楼。这一顿,凤凰儿花掉了一个月的月钱。但是,毫不心疼。此后,每隔三、五日,偷儿们就因没油水而神情懒散,而帮主大人自会体恤下情,请客吃饭。
凤凰儿对使唤金银毫无分寸,几下里用光了一直来的积蓄,尚不自知,一见没银两,就找账房去支。次数多了,账房先生的脸忽然就青了,人忽然就病了,凤凰儿慢慢地也找不着他了。
这天凤凰儿从破庙回来,一进屋,迎面棍影飞闪,凤凰儿情知不能用轻功躲避,闭目挨打。怕了半天,却没动静,原来老爹霍四海虎着脸,颤着手,迟迟打不上去。凤凰儿长得越来越像早逝的湘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怎忍心下得了手。
“说,你为何用了那么多银子?”霍四海丢下棍,心口犯疼,“你是高明了,居然成了帮主!”霍四海一想到这事就头疼,这是他女儿吗?没传她什么功夫,照样惹了一身江湖恩怨。
“我是为了江陵城的老百姓。”凤凰儿见他知悉一切,干脆和盘托出,“你看,有我管着他们,他们再没出去偷出去抢,百姓可有福了。”
霍四海怒道:“但我霍家有难了!你一个女儿家,跟一群贼混在一起,叫人家知道了……天,怎么嫁人?”凤凰儿插嘴道:“女儿家怎么了?贼又怎么了?爹,你太看不起人……”
“好好!你去,我不管你,但从今后,你休想从家里多拿一个铜板。”霍四海也恼了,径自走到门口,一回头决绝地道,“我赚的银子,不是养贼的!”
“爹……”凤凰儿气得一跺脚,委屈地冲他背影喊,“什么贼啊贼的,他们都改邪归正了!”
既然断了家里这条财路,又不能偷不能抢,凤凰儿一下要安置这数十号人,真有点泪愁煞的意味。丫头苦思了一日,在房中长吁短叹,走动不停,待出得门来,却是喜上眉梢,开心得什么似的。
“爹,我给你找了几十个武师,个个有勇有谋,你看可好?”
竟然想把全江陵的贼都引到家里来!这回,又把霍四海气晕过去了。
自从凤凰儿异想天开,要请江陵城所有的偷儿去四海武场做武师后,霍四海半月没有搭理她,月钱也从二两降为一两。凤凰儿想尽办法,暗自安排一批人到霍家的马场干活,搬运马粪,养护草皮,处理杂务。她的师兄们知道了,只能拼命帮忙遮掩,好在就图一口饭吃,开支并没有太大,竟在霍四海眼皮下混了过去。
每日,她依旧会到破庙晃一圈,偷儿们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