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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边城刀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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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无数黑暗凝结出来的一样。
  “谁?”
  林俊睁大眼睛,左右手的刀与酒瓶也互换地握着。
  “谁?口令!”
  人影没有说话,却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他的双脚不动,人却一直走了过来。
  林俊发觉这个人影竟是凌空飘了过来,就仿佛鬼魅在游走般,他吓得左手的酒瓶不觉得
掉了下去,右手虽然仍握着长刀,刀尖却抖得像风中的柳枝。
  一双鼠眼般的眼睛已被恐惧所占据了,林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你是……
谁?”
  “嘿……”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笑声,随着人影的靠近而响亮。
  等看清这个人影赫然就是己死了的飞天蜘蛛时,林俊的裤裆竟然都湿透了。
  明亮的月光将飞天蜘蛛那苍白的脸色照得更苍白,将他嘴角的血迹照得更鲜红,嘴里的
那双长长的虎牙竟然发出如刀锋般的光芒。
  临敌偷跑的速度本是一流的林俊,此刻双腿竟仿佛已生了根,只会抖个不停,竟然不知
跑,眼看着那双发出阴森光芒的虎牙靠近自己的脖子时,林俊才发觉一股刺痛由脖子传遍全
身,然后他的人就死了。
  血未被吸完,他的人就死了。
  林俊竟是被吓死的。
  虎牙一离开脖子,飞天蜘蛛手上的两根细竹筒立即插进林俊脖子上的伤口,然后马上拿
出一个大水袋接住由竹筒流出的鲜血。
  看着逐渐流满的水袋,飞天蜘蛛的眼中散出了愉快得意的神情。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竹筒里的鲜血就不再流了,飞天蜘蛛在等到鲜血已不再滴了,才将
水袋拿起,扎紧袋口后,才将两根竹筒拔出。
  看着“吸”光血的林俊,飞天蜘蛛得意地笑着。
  明天他们又会发现一个被吸血鬼吸光血的尸体。
  天气不管再怎么热,寒意再怎么冷,傅红雪永远都是那一身黑色粗布衫,外加一件已褪
了色的皮袄。
  他这个人就仿佛是深山里原始森林内的黑豹,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变化多大,都永远能
适应、能生存。
  傅红雪不但有黑豹般坚韧的身体,也有黑豹般敏锐的第六感官。
  对于周遭潜伏的危险和杀气,甚至比黑豹的感触还来得敏锐。
  寒夜未飞,昏灯已残。
  傅红雪躺在黑暗里,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边城的夜风在呼啸,他已倦。
  就在傅红雪将睡未睡时,他忽然听见一声响,轻轻、轻轻的一声响,就像是灯残将扑灭
时那么轻的一声响,在如此的风声中,就算仔细听都不大容易听得到、听得清。
  傅红雪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身上每一个有感觉的地方,每一个有感觉的肌肉,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都忽然
抽紧。
  因为他已感觉到一股杀气。
  杀气是抓不住摸不到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只有杀人无数的人和杀人无数的利器,才会有这种杀气。
  只有傅红雪这种人才会感到这种杀气,他全身的肌肉虽然都己抽紧,但是他一下子就从
那一张冰冷的坚硬木板床上跃起。
  就在他身子如同鲤鱼在水中打挺般跃起时,他才看见了一道本来可以将他刺杀于床上的
剑光。
  如果他不是傅红雪,如果他没有黑豹般敏锐的第六感官,如果他未曾有那些可怕而又可
贵的经验。
  如果他没有感觉到那股杀气,那么他一定被刚刚那一道剑光刺杀于床上。
  剑光一闪,剑声一响。
  剑没有声音,傅红雪听到的剑声,是剑锋刺穿床上的声音。
  他听到这一声响时,剑锋已经刺穿了木板,剑锋刺穿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傅红雪的心
脏,可是现在剑锋刺穿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
  不管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样的剑,这把剑一定在一个人的手上,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样的
人,这个人一定还在床下。
  傅红雪身于凌空,全身上下每一根肌肉每一分力气都己被充分运用发挥,他的身子忽然
又一翻,然后就直扑下去,向一个他算准该有人的地方扑下去。
  他没有错。
  床下是有一个人,剑锋还在床板间,剑柄却已不在那个人的手里。
  傅红雪一扑下去那个人立即跃起,黑暗中,傅红雪仿佛看见有道淡淡的刀光从那个人手
边闪出。
  这时傅红雪的身子是下降式,全身潜在的力量已在刚刚空中扭身时用尽了,当他看到这
淡淡的刀光时,他的旧力已竭,新力未生。
  这个来刺杀傅红雪的人,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算准了傅红雪一定能躲得过他的第一
剑,也算准了傅红雪会扑向他的藏身之处,他当然算准了傅红雪一定知道他在傅红雪扑下时
的一刹那间,无法将床板间的剑拔出。
  他更算了傅红雪一定猜不到他还有另一把刀。
  这一刀,才是真真正正的致命一刀。
  人在空中,已无法再退。
  刀光闪出,人必亡。
  一刀挥出,淡淡的刀光映着刺客已有笑意的嘴角,他知道这一刀,傅红雪绝对是无法料
到,也无法闪开。
  料不到,闪不开,就得死。
  就在这刺客准备欣赏鲜血溅出的美景时,他忽然听见了一种声音,一种仿佛很熟悉的声
音。
  一种只有在刀锋破风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听见的是刀声。
  当他听见刀声时,他就已感觉到泥土的冰冷,更奇怪的是,他居然看见傅红雪冷冷地站
在他面前,正在用一种仿佛远山之巅上的星辰般眼睛看着他。
  怎么可能?那一刀已是必死的一刀,傅红雪怎么可能躲得过?
  他记得仿佛听见刀声。
  是谁的刀声?
  不可能是傅红雪,根本没看见他拔刀,刀未拔,又怎么可能有刀声呢?
  他想用力撑起身子,忽然发觉右手竟然没有感觉,等到傅红雪点燃了残灯时,他才看见
自己的右手居然已断了。
  难道刚刚听见刀声时,他的右手腕就已被砍断?他只听见刀声,没有看见刀,难道世上
真有这么快的刀吗?
  在昏黄的残灯下,傅红雪发现这个来刺杀他的人竟然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此刻他正用不
胜恐惧的目光看着傅红雪。
  “你不信我一刀能砍断你的手?”傅红雪淡淡他说。
  “只有听见刀声,刀声……”他喃喃他说:“看不见刀,看不见刀……”
  他脸上表情扭曲,并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内心对于事实的挣扎。他不信世上
有这么快的刀,可是事实偏偏又摆在眼前。
  “你是谁?”傅红雪冷冷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地上自己的断手,看着仍握着刀的手,他眼中忽然露出一
种混合无奈、哀伤、沉痛和解脱的神情。
  在这么多复杂的情绪里,为什么会有解脱的心态呢?
  傅红雪也将目光转向地上的断手,当他接触到那只断手时,他的脸上也忽然露出一种很
怪的表情。
  当傅红雪看到那只断手时,他就“忽然间了解”那个刺客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断手会露出
那种很复杂的神情来。
  其实傅红雪看的不是断手,而是断手上的刀。
  那是一把很弯的刀,弯如弦月,弯如渔翁垂钓的钩。
  这种弯刀大部分是边疆人民有用的刀,但是三年前,中原武林忽然间出现了一位用弯刀
的高手。
  那位高手以一把如弦月的弯刀,在三年间刺杀江湖豪客武林名家各派掌门一流高手共计
五十二人。
  至今他从未败过一次。
  傅红雪转头再次凝视着他,过了良久,才开口:“你就是‘弯刀阿七’?”
  “是的。”阿七说:“我就是弯刀阿七。”
  傅红雪又注视他好久后,才淡淡他说:“你错了。”
  “我错了?
  “你如果光明正大地来找我,或许你就看得见刀。”傅红雪一字一字他说。
  “看得见刀?”
  昨天之前,阿七绝对不相信这句话,但是现在他已不能不信了,他的眼中再次露出那种
复杂的表情。
  傅红雪的目光又迎向阿七眼中的那一抹“解脱”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阿七,也不知过
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阿七也叹了口气,脸上那些复杂的表情也随着这一口气叹出而消失,只剩下一种解脱的
欢愉和虚脱,然后他忽然用一种很真诚的口气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傅红雪淡淡地回答。
  阿七为什么要对砍断他手的傅红雪说谢谢呢?
  傅红雪当然了解阿七的意思,所以他才会说“不用客气”,因为他也是用刀的人。
  痴于刀的人往往和痴于情的人一样。
  陷身于情网中,被情丝困住的人,不但无法自拔,甚至想求死都不能。
  那种生不如死,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也唯有痴于刀的人才能了解。
  所以情丝往往需要慧剑来斩,痴于刀的人也只有死于刀下才能解脱。
  所以傅红雪虽然砍断了阿七的手,他非但没有怨言,还很感激傅红雪。
  阿七努力挣扎着站了起来,用那剩下的左手捂住断手,然后对傅红雪说:“你不用送
我。”
  “我知道。”傅红雪说。
  两个人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阿七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傅红雪忽然
开口。
  “左手一样可以用刀。”傅红雪淡淡他说:“在小李飞刀那个时代里有一位本来用右手
剑的人,后来右手虽然断了,可是他的左手剑却比右手来的快。”
  傅红雪说的是荆无命,阿七知道,但他只是淡淡地回头,淡淡地对傅红雪说:“我离家
已有三年了,我的故乡还有一位痴情的人在等着我。”阿七平静他说:“或许我会用左手来
炒菜,用左手来陪她喝几杯。”
  “有机会我一定去吃你炒的菜。”傅红雪说。
  “我一定等你。”阿七说:“我的家在拉萨城外,一个叫‘风铃’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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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六章 风铃下的少妇
  拉萨的星光,朦胧如梦中的江南。
  灯光仿佛已遥远如江南,人在灯下的风铃下,少妇依旧张着那如梦的眼睛凝视着遥远的
地方。
  她的梦是否在远方,或是远方有着她思念的人几?拉萨晚上虽然也寒冷,夜风却不像边
城那么刺骨,甚至还带着拉萨健壮男儿的热情。
  晚风吹过了“风铃”外的那株古老的松树,也吹响了屋檐下的风铃。
  清脆的风铃声,在如此的夜晚听来,更增加了浪子思家的乡愁和游子的惆怅与悲伤。
  ——星光比家乡更远,可是星光看得见,家乡呢?几个小孩坐在一桌,每个人都放怀大
吃着,在他们这种年纪,根本还不懂得家的真谛,他们只要有得吃有得玩有得睡,那么就算
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叶开也曾有过这种年纪的时候,可是他在这种年纪时已懂得家的珍贵了。
  人为什么都在失去后,才知道家的好处?少妇在看着远方,叶开在看着少妇,苏明明注
视着叶开,金鱼早已和小华他们“和”在一起了。
  少妇的眸子如梦,叶开的眼睛如某种精制的观察仪器,苏明明的眼睛则早已如星光般朦
胧了。
  “想不想听个故事?”苏明明忽然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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