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4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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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
活得尊严？绝不屈服
我们可以跌倒，跌得血流满面，声声哀号，但心里绝不屈服。这一点，我们可以完全自主！
柏杨：
我是在籍学生，烦恼的是不懂得一点人生道理，望能得您指教。
学业并不理想，只是马马虎虎，所以不知道毕业后该怎么办？继续学业又浪费时间和金钱，所以想成为记者，我有这资格吗？我想再念新闻系，费用贵吗？要成为记者须具备什么资格？
朋友很多，但无人了解，有何良方可诉心中苦闷，本有几位好友，但总觉自己了解他们多过了解自己，有何良方改善？
人与人相处是否要保持距离？应挂上虚伪的脸孔吗？我曾试过对别人坦诚，得回来的只是他的欺骗，他告知我，对人不应该太坦白，这对吗？做人最基本的条件是什么？目前正面临毕业这一关，将踏入社会了，您能指点我应如何面对这「复杂」的社会？
杨柳
杨柳小友：
面对着毕业，看情形，你有点慌乱，「毕业后怎么办呢？」这个严肃课题，要自己回答，也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回答。人，到了某一种年龄，必须自己指导自己，这就叫做「独立」──独立思考、独立行动。看信上的语气，你虽然想当记者，似乎又对记者并不怎么看得起，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你产生这种误解。或许你看到有些很差劲的人在当记者，但不能把他当作典型，认为记者就是那个样子。一个记者最低条件是文笔必须流畅、观察必须敏锐、知识必须广泛，而且他更必须有正义感，不但不怕挨揍，也绝不会被金钱弄昏了头，有了这些基础，你还要具备语文能力、驾驶车辆能力、专业学问，以及人际关系，以及被采访者的信赖等等，等你读了新闻学校或新闻学系，教科书会条条列出，讲得一清二楚，我只不过报告一点普通常识。
朋友相处，了解不易，不要说朋友，就是夫妻、父子、母女，又能互相了解多少！人的变数太多，所以，人是最难了解的动物。你说：「自己了解他们多过他们了解自己！」有这个可能，但也许你高估了自己的判断。
其他问题，你自己已写下答案。「对人不应该太坦白」，什么是「太」？人类行为中的伦理观念和法律约束，恐怕就是为了「太坦白」而设！美国卡特总统就承认他见了美女都会春心大动，但他不能搬出「太坦白」理由，向美女饿虎扑羊。而你又把「保持距离」跟「虚伪面孔」画上等号，事实上二者绝不相同，甚至互相冲突，保持距离的人可能对你很诚恳，虚伪面孔的人可能对你很亲密──直到他的虚伪面孔被拆穿。你既然认为社会是如此的复杂，就不要想用简单的二分法去排难解纷，但你的任何行为必须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坦诚还得不到好报，不坦诚的后果岂不更糟。
柏杨
美容师像魔术师
打扮不但是取悦对方，也是取悦自己，有时候，因外形的改变，也使得内心改变！
柏老：
你的着作中，我还是较喜欢小说，《资治通监》注释后就算浅白许多，我读起来却依然深感枯燥、闷人。而且一套那么多本，几时才能看得完呢？还是翻阅服装、美容等杂志乐趣更高。对不起，三句不离本行，因为我正是美容业从事者。
我特感兴趣的，就是听说您已经七十多岁，不过当我去参加您出席的讲座会时，偏偏见到您容光焕发，一点也不显年龄，可以告诉我您驻颜有术的密方吗？
另外，一些作家可能当艺术家久了，他们很不同意文化界人士把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打扮上；一点不似您，将一头花白发丝染得乌黑，看起来不晓得多么朝气蓬勃。您可否就这个范围，提供一些宝贵意见？
还有，您同意一般人去美容吗？
爱丽丝
丽丝小姐：
你说我：「容光焕发，一点也不显年龄！」看了喜不自胜，这是任何一个老年人都百听不厌的话，因为，美丽的话比实话对老人更实惠！使我大大的原谅你不喜欢《资治通监》的「过错」。
我实际上是一个邋遢鬼，在我的北中国家乡缺水的苦寒地带，被人讥笑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生下来一次、结婚时一次、死翘翘时一次，这话言过其实，夏天时候，如果村子里有池塘，简直可能天天洗也不一定，我只是说明邋遢不是没有原因，加上上学时力追「名士」派头，以邋遢为荣，就更不可收拾了。西方似乎也是如此，「嬉皮」故意披头散发、衣服破烂、一身肮脏。其实这一切都跟「懒」有关，我真佩服有些女性坐在梳妆台前搔首弄姿那种缠斗毅力，一坐两个小时，毫不嫌累。
追求美是人类的本能，传统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事实上，「男也为悦己者容」，一个男生在赴女友之约前，刮胡子、梳头发、喷除口臭水（以便亲嘴），同样忙得气喘如牛。不过，打扮不仅是取悦对方，也是为了取悦自己。美丽的容貌、端庄的体态、整齐的衣服，不但使自己感觉到满足快乐，也增加自己的信心意志。而且，除了取悦，还有尊重，尊重你的朋友──好吧，换个角度来说；你愿意你的客人浑身发臭吗？你当然希望你的客人容光焕发、衣冠楚楚。那么，为什么自己当客人时，却不管主人的感受？不但尊重朋友，也尊重自己，你既有权利，更有义务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我不但赞成一般人去美容院，尤其赞成男士去，而且还鼓励他们去，美容师有时候跟魔术师一样，能把一个蓬头垢面的倒楣汉，变成一个精神焕发的绅士，把一个黄脸婆，变成美女。有时候因外形的改变，也使得内心改变，真得感谢你们。美国一家美容院门口有一副广告，警告说：「不要向从本院出来的漂亮小姐吹口哨，她可能是你的祖母！」我们也可以套而用之：「不要向从本院出来的年轻小伙抛媚眼，他可能是你的祖父！」我赞成每个人都是帅哥帅姐，这是上帝的荣耀。
柏杨
老来第二春
天下不是每件事都可以「两全其美」的，在经过怎么努力都无法两全其美时，就应追求「一全其美」。
柏杨兄：
我是个鳏夫，太太十几年前去世，本来也有机会续弦，只是害怕三个孩子（二男一女）受到后母虐待，所以一直缺伴至今。
如今孩子都长大出去做事了（小女儿也有十八岁，有了男朋友）。上阵子有幸（抑或不幸）碰上了一位小我十八岁的女子，由于投缘，令我重起再婚的念头。
这位女子，对我也甚表好感，一切只待我开口求婚而已。我和孩子谈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们十分不满，极力反对，口口声声说「那个女人」不过是贪图我的钱财罢了。
当然，我不敢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活了六十多年，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嫁给我，要求一些个人的保障，应该不会太过份吧？
况且，我的孩子剧烈反对（甚至有可能闹至亲情绝裂地步），他们也未尝不暗存私心，害怕我两脚一伸，多了个人来分遗产。
到底要如何处理，我才能两全其美解决这个困境呢？
老莫
老莫先生：
中华人传统社会中，孩子没有地位，也没有人权，任由大人摆布，大人不但可决定孩子们的前途、财产、婚姻，甚至可决定孩子们的生死。这种病态现象，随着时代的进步，已经大大不一样。想不到大大不一样的结果，竟颠而倒之，倒而颠之，翻转过来。现代老人反而丧失地位，更丧失人权。有句流行的话说：「美国是儿童的乐园，老人的坟墓。」必须到了美国亲察目睹，才能了解老境凄凉的严重性。就在去年（一九九○），美国发生一桩杀妻案，一个中风的老人和同样中风的老妻，相约自杀。坐轮椅的丈夫击毙妻子后，手枪滑落在地，无法拣起，法庭上，他要求判处自己死刑，气氛沉重，电视播出他四十岁时的照片，一对英俊的中年夫妇，膝前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好一对金童玉女。最后，电视继续播出对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女们的访问，他们都说爱他们的父母，但没有人说：「我没有尽到奉养的责任。」也没有人说把残存的老爹接来同住。这个活生生的悲剧，使人浑身发冷，难道这就是每个人必走的终结？有时候，我看见年轻夫妇带着活泼可爱的小宝宝，其乐融融，禁不住想到，当这对夫妇年老时，又是什么情景！
老人被轻视，老人的感情被忽略，到底是谁的错？工商业社会结构的强大力量，对人伦关系的冲击，会使亲情发生严重的扭曲，而这冲击似乎也锲入中华人的社会。有人常指控老人脑筋僵化，手抱古老教条，死也不放。这种情况当然存在，但现在社会已很少人还在做「养儿防老」的白日梦，大家逐渐有一种共识：养儿养女，只是一种责任，一种自我完成的「眼前欢」。可是，问题却发生在年轻人身上，他们幼年时的「伟大爸爸」，一旦年老，往往变得「有百非而无一是」，什么都不对劲，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糊涂。而且，一旦想到自己继承的利益受到伤害，就勃然大怒，认为老爹老娘都应重新管教。在这些人的眼中，老爹老娘必须为儿女而活，胆敢多花一块钱买个烧饼下肚，那他将来的继承就少一块钱。胆敢再婚娶一个女妖精（一定是一个女妖精）或嫁一个小白脸（一定是一个小白脸），就要滑到手上的银子，眼看泡汤，那可是犯了天条，非用最严厉的手段制止不可。
父母干涉儿女的婚姻，已经荒唐，子女干涉父母的婚姻，更荒唐得使人生厌。从前，老年人对少年人的爱情嗤之以鼻，现在，少年人也对老年人的爱情嗤之以鼻。我们必须坚持老年人有神圣的恋爱自由，任何人不可剥夺，也不允许对别人作类似「别有用心」「贪财贪势」肤浅轻蔑的判断，中华人大多数是孔丘先生的信徒，那么引用一句孔丘先生做人道理：「不疑诈！」不要先把别人想得跟自己一样肮脏不堪。
或许，你如果贫无立锥，她不会爱你，但这并不能证明她现在的爱情是假的。而且，即令是假，又该如何，一个受伤的战士，拉住护士小姐的手，祈求说：「告诉我你爱我！我知道是假的，但我需要！」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假爱情如果能使你满足、慰藉，能使你生命发出活跃的光芒，那就足够珍惜。我建议你尽量跟你的公子和女公子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