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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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聿又道:「明月为了我吃了很多的苦。如今终于到头了。」
拿起青风贴,走到门前,又像想什么似的,沈白聿道:「你问过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接受。因为你是沈家人,是我的兄弟!」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坚定的力量。君奕非的心头一震,沈白聿已经一个燕子三抄水,从窗口飘了出去。褐衣的身影被红红的夕阳拉的长长的,显得又瘦又小,君奕非望着他的背影,视野已经模糊。眼睛却连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错过了,会不能记住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兄弟最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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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你所说无错,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你……可是、可是我就是……」
薛明月一边笑,一边哭,吴钩剑上鲜血淋漓,她从来都是大小姐,发丝不乱,裙裾不斜。她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狼狈,这么难看过,头发凌乱,裙上沾染了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提着染血的长剑,在闪闪的烛火里狂笑的样子是这么的可怕,又让人觉得无限悲凉。
君奕非站在她身后,痛苦的看着她,却一动也不能动。沈白聿走后片刻他就心知不对,急忙赶来,已经迟了。
哪怕他上前安慰,哪怕他抱住她,他又能说什么呢?薛明月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倒在自己脚下的生身父亲,她那双又亮又清的眸子漫无目的的在四周搜寻着,却根本找不到自己要的那个人。
「他死了……你也不必活着,我想骗骗自己留下你是为了给他找解药。可……也无所谓。现在好了,你跟他,你们都解脱了,都解脱了,哈哈哈哈……」
君奕非心痛如绞,沈白聿啊沈白聿,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薛明月一直为你压抑着的苦痛和挣扎又有多少。
薛明月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到了最后,声音里面已然有一丝重音。君奕非心中一凛,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去就给了她一巴掌。
笑声倏的收住,空空的四壁却彷佛犹在回响,君奕非手心都是汗,望着摀住脸发呆的薛明月,他又忍不住喝道:「你如此聪明,怎么竟看不透,沈白聿一直只是在利用你!难道你不明白!」
薛明月头侧向一边,痴痴的盯住手里的吴钩,眼泪又流了下来,道:「我既然肯骗你,你为什么不肯骗我呢?明白又怎样,不明白又怎样?这些年来,我又何曾有一天快活过?」
君奕非喃喃道:「你不快活,沈白聿也不快活,沈楚慕谋害了大哥得了地位名声,他快活吗?沈夫人成日吃斋念佛,她快活吗?问剑山庄里,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开心的人么?」
薛明月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干了又湿,她衣衫单薄,此刻竟已湿透,囚室穿堂风一吹,愈发摇摇欲坠。她嘲笑道:「你这才知道么?你答应了他什么?你得到了什么?不是富贵金钱,不是江湖地位,自从你接过吴钩剑,就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开心的一天!」
她口气极是凄厉,声音嘶哑,彷佛在诅咒。君奕非面无表情,只是站着。
这一刻,薛明月才忽然发现他们确实是兄弟,他淡然无语的样子,又骄傲又冷峻,像极了沈白聿。她心头一痛,道:「为什么你要来,若你不来,就没有人再被『问剑山庄』和『吴钩』所缚,让沈家到此为止,有什么不好?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看他到最后,却连这样也不可以……」
君奕非忽然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薛明月一怔。
君奕非又道:「你说得没错。我自从进了问剑山庄,就再没一天开心过,那却不是为了吴钩,而是为了你。」
他盯着薛明月,眼睛清明坦荡,道:「我不可能变成沈白聿,但有一件事,我和他是一样的——只要是我们想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错过。再过几天,沈夫人就过世一年了,正好沈庄主卧病在床,你我准备成亲冲喜。」
薛明月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像是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终于道:「你果然是沈家的人。」
君奕非悠然道:「你难道不是?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自然该懂得。沈家的人,可以输,可以死,却绝对不会认命。」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园中鸟语花香,身后是那座埋藏了沈家所有秘密的阴暗地室,两厢比较,恍如隔世。薛明月苍白着脸,眼神恍惚,君奕非忽的拉住了她的手,并用了力不让她挣脱,柔声道:「明月,你不久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你要习惯。」
薛明月怔怔的应道:「习惯?」
君奕非微微一笑:「是。昨日之日已随他们而去,今日的你,已经是我未来的妻子。」
薛明月反问道:「那么你是谁?」
君奕非笑道:「我自然是沈白聿,吴钩剑的主人,问剑山庄的少庄主,也是你的未婚夫。」顿了顿,他望着远处,又悠悠的道:「不论从前种种物事如何怎样,这一点,已经再也不会改变了。」
——兵器谱第九
——吴钩?剑
——问剑山庄第五代少庄主沈白聿,年二十七,擅使家传百忧剑法,擅轻功。年初战「金面虎」贺蒙,胜。后陆续战胜青城掌门陆阗机,「铁钩子」李恩。
——注:其剑法凌厉辛辣,剑招奇诡,隐有以刀入剑,刀剑合一之势。颇似乃祖「问情剑」沈放天,问剑山庄代有人才,实不愧武林世家之名,余深服之。
尾声
醉仙居一向有天下第一楼之名,它也真的像是它的名声一样,出产好酒、好菜,还有江湖上最新鲜的传闻。
「喂,听说没有?问剑山庄的沈公子上个月在果老山又赢了富贵金枪。」
「听说了,这已经是旧闻了,最近武林的第一大事是沈白聿和风流小剑江匀祯约战渭水之东,苏老板已经开了盘设赌,赔率1赔2,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得了吧,黄大哥你还不知道小弟我,平时手里有两个钱也要花出三个去,哪里来的闲钱啊。」
「嘿,你没钱?当我不知道吗?你不是没钱,是钱都长脚跑进了迭翠坊的小银手绢里。」
「咳,黄大哥别笑话我了,我们喝酒、喝酒!」
两个大汉坐在醉仙居二楼中间又是吃又是喝,不停讲些武林掌故,听得小二都有些发楞。
「小二?小二?」旁边一个青衣的书生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拍了好会儿,小二才反应过来:「呃,客官,对不起您了,您想要点什么……」
「就着你们的招牌菜给我来两个清淡的就好。」
「……要酒吗?」
「不用,清茶一杯就好。」书生一笑,眼睛又黑又亮,容色十分和善,嘴角眼尾有纹,显是常笑之人:「我一会儿还要赶路,怕喝多了误事。」
「哎。您稍坐,菜一会儿就来。」
厅中的两个大汉还在闲聊,声音颇响,但言语有趣,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刺耳。那坐在角落的书生遥着扇子,唇边带笑,也听得出神。不一会儿小二就将饭菜放好,却不退下,站在旁边不住的用眼睛打量他。
书生一皱眉,笑道:「小二哥,你一直看着我,莫非我长得像是你的旧识?」
小二连忙挥手道:「不是不是,我哪里能有那样的旧识……不过公子您的长相,倒真像我见过的一位公子。」
书生诧道:「哦?」
小二笑道:「就是刚刚那两位爷说的问剑山庄少庄主沈白聿沈公子,他跟温公子来过小店好几次,我也有幸见过他,虽然神情气度不像,不过眉宇间倒真有几分相似。」
书生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平静也很温和,再看看他一身素衣,不会武功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刀口舔血的大侠,这一看之下,小二倒有些讪讪的:「其实……也不是十分像,或者是我看错了。」
书生道:「无妨,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想我百无一用书生一个,要是真能跟沈大侠凑上点边,也是天大的幸运。」
小二也笑开了:「公子您真会说话,哎,茶不是没了,我给您再添?」
书生看着小二慌慌忙忙的背影,举箸展颜一笑,慢条斯理的吃起菜来。忽然有一个大汉叹了一句:「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书生眼光微动,从栏杆间望出去,只见外面晴日方好,江面上烟波浩淼,水光嶙峋,只听涛声不绝于耳,一阵一阵的、滚滚而来。
拿起茶杯,见一叶浮面,清香扑鼻,只待人细细去品,慢慢去尝。
他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吴钩 之一?完】
吴钩 第二折
序
大同县首富胥大善人死了。
钟快腿是大同县衙的捕头,也是这附近几个县最好的捕快。他原名钟郐,因为轻功了得,所有人都叫他快腿捕头,时间一长,原名反而被人忘了。钟快腿很以这个名字为荣,他最出名的故事是和一匹千里马赛跑,跑了一天一夜以后,那马倒在地上死了。
累死的。
十几天前邻县出了桩离奇杀人案,钟快腿奉命去协助追查,才回家来没一个时辰,就被仵作老余带着去胥家看尸体。胥大善人胥宝定做粮米买卖起家,平时行善积德,是这地方上有名的商贾,故而虽遭刺暴毙,却没有在县衙停尸。地方上向来仰赖胥家颇多,县太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夏日里天气湿热,尸体容易腐烂。一掀开胥家准备好的棺木,大股的恶臭味就涌出来。钟快腿虽然赶紧摀住了鼻子,还是脑中猛的一晕,退后几步,他皱眉道:「怎么烂的这么快?」
老余倒是先罩好了口鼻,上前翻检尸体,边答道:「确实奇怪,胥家昨天夜里来报的案,本不该这么快腐烂。」
钟快腿站远了些,问道:「难道时辰错了?」
老余摇头道:「看着肌肉颜色与血块,也未见得,天气湿闷,尸体坏的快也是应该的——胥老爷大概死了八个时辰,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这应该没错,只是坏的也太厉害了些。」
钟快腿道:「死因可看出来了?」
老余开始给尸体着回衣物,笑道:「死因谁看不出来?胸口被利器当心穿过,两面锋口,应是剑或匕首,入肉约五寸一分长。胥老爷身上只有这一个伤,其它没有任何异象。」
钟快腿一震,道:「五寸一分长?当真?!」
老余冷笑道:「钟捕头你如今名气大了,忘性也大了,连我老余的话也不信。不信的话自己去瞧啊。」
钟快腿似乎没有听到,他只站在原地反反复覆的道:「五寸一?五寸一?难道那煞星果真来了此地?」
听了钟快腿的话,县太爷手里的茶杯盖子许久才慢慢落下去,沉吟片刻,道:「你说这是江湖刺客所为,可有其它证据?」
「启秉老爷,证据就是胥宝定的伤口。」
「哦?这话怎么讲?」
「老爷不涉足江湖,不知道也是不奇怪的。这两年以来,江湖上出了个顶顶有名的刺客,出手从不留活口,每次都是当心穿过,死者伤口五寸一分长。因为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所以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五寸一』,黑手品评兵器谱,这五寸一排名第。」
县令放下了茶,道:「胥老爷祖上几代都在这大同县上做粮米生意,并非江湖人,怎会招来这等杀身之祸?」
钟快腿心头一松,暗道县太爷果然是年纪太轻,见识太浅。表面上依然恭恭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