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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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惜花心里一叹,入江湖易,出江湖难。即使是智能天纵、武功盖世的天之骄子,在这江湖之中也只是一尾随波逐流的小鱼——江湖托起了他们,江湖也可以随便的抛弃他们。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以天下之大、一己之能,舍江湖外,再无容身之所。
引见的管家给他做了个揖,温惜花点头微笑,收拾情怀,踏进了振远镖局的大门。
振远镖局的管家姓肖,人人都叫他肖四。他人生得瘦瘦小小,长着一张无论给谁看了都会说十足十是个管家的脸。肖管家恭恭敬敬的走在前面,他的步子很稳,也很小心,和温惜花保持着前后一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
温惜花一直仔细的观察着肖管家的步子,走过前厅时,忽然叹了口气,道:「请问贵姓?」
肖管家道:「鄙姓肖。」
温惜花微笑道:「肖管家,我好像还没有恭喜贵东家。」
肖管家头也不回,用习惯了有意压低的语调恭恭敬敬的道:「多谢温公子,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温惜花道:「振远镖局有肖管家这样身怀天音诀第八重绝技的人物,将来必无有何后顾之忧。」
肖管家似是身形微动,细看之下又会让人觉得只是错觉。他苦笑道:「温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管家,不知道什么天音诀。不过我们镖局里卧虎藏龙,不要说少总镖头、二少爷都是新一辈的高手,其它的丘镖头、罗镖头、张镖头在江湖里也是亮个万儿山贼盗匪也得绕道走的人物,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江湖之中最忌被人看透根底,见他极力撇清,温惜花也不多说,只是笑了一笑。他这么一笑,肖管家就流了一滴汗下来,走的就更沉稳了。
踏进振远镖局的内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有人进来,几十道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有人曾经说过,温惜花这个人天生就是公子。公子这个词从古有之,当它出现在一个人名的后面时,可以代表很多意思,比如说出自名门,比如说挥金如土,比如说潇洒不羁,比如说名士风流……
但是对于温惜花,公子这个词只有一种意思。就是当他出现时,所有人的眼光都会像吊靴鬼般跟着他转,而目光里通常也只有一种意思:终于来了接手麻烦的冤大头。
座中有认识他的人,眼睛已经亮了;就算是没见过温惜花的,见到他那种天塌下来也可以当被盖的懒洋洋的笑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听的话通常都是一个陷阱,比如公子,比如天下第一。
所以,他才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温惜花一边在心里大骂黑手那要人命的兵器谱,一边环视了四周一圈。上座的是少林高僧明觉和武当长老清远,旁边陪坐的是宁家少总镖头大少宁渊,依次下来分别是二少宁征,三大镖头丘冷衫、罗济、张潮,几个镖局子弟一字排开,守在门口。
我们的温公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所以他也没等人请,就直接在宁渊下首找了一个主宾的位置坐下。他朝在场的人一点头,开口第一句就是:「宁老镖头的伤好些了吗?」
在座的人脸色都变了。
宁渊才三十出头,却已儿代父职六年,行动间也隐隐有了一方宗师之相,听见温惜花这么一问,沉声道:「温少,家父出门拜会故友还未回来,受伤之说全无道理,不知你从何处道听途说?」
温惜花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笑,起身就道:「宁少镖头,告辞了。」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听旁边明觉大师和清远道长出声相阻,温惜花就真的干干脆脆出门去,潇潇洒洒的走了。
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哑然。
来到街面,温惜花这才伸了个懒腰,天色晴日方好,麻烦也暂时一拍两散。他本想说话,忽然发现身边空空荡荡,才想起进振远镖局之前沈白聿已经走了。他自语道:「好,先去妙手回春堂找人,再拉小白回八方楼喝酒。只希望他莫要真的迷路,省得我要在洛阳城敲锣打鼓的寻人。」
沈白聿并不知道温惜花真的只是「坐坐就回」,他找了个人打听清楚妙手回春堂的所在,就慢慢的沿着城中要道边看边走。走出十几丈后,沈白聿停下了脚步,回头淡淡的道:「楼公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楼无月还是在城门口见到的装扮,想是从那时起便一直盯着他两人。听见沈白聿这么一说,也就大大方方的走上来,拱手道:「沈兄,刚刚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他一揖到底,态度诚恳自然,确实叫人发不起脾气。沈白聿抬手还礼,淡淡的道:「无妨,楼公子有话请讲,沈某还有事要办。」
江湖胜传沈白聿性格孤傲,不好言辞,楼无月向来有所听闻,所以也不以为意,只是依旧笑道:「方听沈兄问路,请问可是要去妙手回春堂?」见沈白聿不接口,楼无月只好直截了当的道:「如果是那样,沈兄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妙手回春前几天被人上门寻事,牌匾砸了,店面毁了,现在正关门修缮呢。」
「哦?」沈白聿终于有了些许兴致,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洛阳地面上找妙手孙家的不是?」
楼无月一笑,手往前方一指道:「此事说来话长,沈兄不如与我上会宾阁慢慢谈起?」
沈白聿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交浅不言深,恕我不能奉陪。」
他自己的话说完,扭头就走,楼无月没想到沈白聿真的如此不通事务,先呆了一下,才苦笑着追上来,道:「沈兄,我实在是有事相求。」
沈白聿脚步不紧不慢,头也不回道:「请讲。」
楼无月叹了口气,拿出一封信笺,道:「在下只是想请沈兄带一封信。」
沈白聿目光所及,见上面写着「宁三小姐启」几个字,忍不住皱起了眉,道:「楼公子,这……」
旁边有人劈手已经接过了那信笺,笑嘻嘻的道:「青鸟殷勤,这种事你本该来找我才对。」两人一齐转头,映着艳阳,一边笑的又快活又亲切的,不是温惜花又是谁。
虽是闹市之中,但要无声无息的接近到两人都毫不觉察,温惜花的功夫实在不容小觑。楼无月心中赞叹,嘴里已经道:「温公子,若你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温惜花笑道:「楼兄不必多礼,先前城门时多亏你解围,我这也算礼尚往来。」
楼无月哑然失笑,道:「舞雨虽是我嫡亲妹子,我也不像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和人斗嘴失了身份,若说解围……说实在的,提亲的是家父家叔,见面的是家慈,舞雨她根本不知道温兄长什么样呢!」
就在温惜花一愣的时候,楼无月长笑两声,就要拱手作别。
沈白聿想笑又不敢笑,咳嗽了一下,截住楼无月道:「孙家之事还请楼兄说明。」
楼无月已经要走出去,听见他问又回转头来笑道:「两天前唐门的大小姐唐妙经过,不知道为什么硬说『妙手回春堂』的妙字犯了她的名讳,大闹回春堂,还把招牌砸了。这不孙家只好先关门大吉,避一避这女煞星的风头。」
说完之后,他又朝温惜花一揖,道:「温公子,一切拜托。」
现在天气虽然还是那么好,街上来来往往的少女笑的还是那么明媚,但温惜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沈白聿跟在他后面,走得极慢,温惜花先走前几步,才发觉沈白聿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他叹口气,无奈的转过身,苦笑道:「小白,你莫非是在生我的气?」
沈白聿微笑起来,道:「你说错了。不是我在生气,是你在生气。」
温惜花扳着脸道:「男人偶尔自我陶醉一下又不希奇,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说是这样说,他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沈白聿走到他身边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一趟走得这么快,莫非是振远镖局连茶也不给一口,把你气跑了么?」
温惜花笑了起来,道:「这次你就说错了。是我连茶也没有喝一口,就把其它人气饱了。」
听了他的话,沈白聿敛起眉,目光闪动,他沉思的时候模样分外的秀气。片刻之后,他才问道:「宁啸中是不是没有出现?」
温惜花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沈白聿的手背,道:「不错不错,小白你若是去做半仙,我定会捧场。」
沈白聿宛尔道:「这有何难猜,宁啸中是江湖上出名的老狐狸,他若出现了还能让你脱身出来,振远镖局早二十年就倒了。既然没有出现,难道是病了?」说到这里,他才出现了一丝忧色:「黑道白道打滚多年,宁啸中涵养功夫决计不会如此之差,一支镖也会让他气得病倒……那就是受伤。宁啸中的神弓兵器谱排名第四,能让他受伤的人天下间只怕寥寥无几。」
抬起头来,和温惜花苦笑的表情对视,沈白聿摇头道:「温公子,这次你的麻烦大了。」
温惜花笑道:「振远镖局全靠宁啸中『百步穿杨』的威名在支撑着,若是传出他不但受伤还失镖的消息,那这块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金字招牌也就倒了。可江湖上多的就是道听途说,越是欲盖弥彰,越是引人注意。到了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张旗鼓,找回失去的暗镖以正视听。想找我帮忙还要把我蒙在鼓里,真把我当成了冤大头不成。」
沈白聿笑道:「所以你就先给他们个下马威?——好大的架子!」
温惜花只得苦笑道:「这本来就是件极麻烦的事,其中疑点很多。首先振远镖局保的这支暗镖原本该是一批红货,现在看来,更是宁啸中亲自随行押镖。宁啸中已经半退隐江湖三四年,这些年走镖的多是他的手下弟子,能劳动他重新出山押一批暗镖,这批红货的价值该在百万之数。」
顿了顿,他又道:「洛阳富商巨贾云集,一批普通的红货价值再大,也不过几十万两,能出得起百万两的人,天下间也不会多。走暗镖说明这批红货哪怕不是来路不正,也想尽量避人耳目,这是最大的疑点。」
沈白聿也露出思索的表情,道:「百万的红货,送到洛阳来托镖,这是一难。劫走之后脱手,这又是一难。」
温惜花笑道:「更有意思的是我居然发现振远镖局有一个身怀天音诀的管家,你说是不是很凑巧。」
目光一凛,沈白聿皱眉道:「天音诀乃是当年魔教七宝之一,传说练到第十重之后,配合红绡曲、春后笛、碧玉琵琶的其中任何一种,有万夫莫当之威。振远镖局怎么会和魔教扯上关系,难道春后笛之事并非谣言?」
轻轻摇头,温惜花也忍不住露出苦恼之色,道:「莫要说那三样神兵已是百年前的传说,这一批暗镖数目不详、内容不详、委托人不详,却单单传出个『春后笛』,这流言实在来得蹊跷。」
沈白聿忽然苦笑道:「我错了。」
温惜花奇道:「怎么说?」
沈白聿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跟你来洛阳?来了洛阳为什么不好好去游山玩水,偏要听你抱怨?听了你的抱怨为什么还不够,还要跟着你一起费脑子?」
哈哈一笑,温惜花拉着沈白聿的衣袖道:「朋友一场,当初可是你说的。不要小气,最多我晚上在八方楼请你喝酒。」
沈白聿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要住在八方楼?」
一个人跑到自己的家门口,却非要去住客栈,那个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一定是心理有问题。
温惜花显然两样都没有问题,他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实实在在的一年到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