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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失乐园+渡边淳一作品-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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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情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情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你不是一个人……” 
  两颗孤独的心只有互相寻求安慰了。 
  从盂兰盆节到八月末,久木是在咀嚼自由和孤独中渡过的。 
  退职的事已经定了,就干到八月底,不过,盂兰盆节加上积攒的休假,久木几乎没怎么去上班。 
  久木难得在酷热当头的时候过得这么悠闲自在,但这种心境中也伴随着和公司、家庭完全诀别的孤独。 
  从早到晚和凛子两人呆在屋里,久木这才发现长期的紧张工作,已使自己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不分白天黑夜,久木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有时甚至忘了吃饭。早上醒来,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上班,过一会儿才想起已经不用去了。 
  每当这时,久木都深切体味到了自由的喜悦,转瞬间又产生了自己一个人被社会所抛弃的感觉。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那些赶往地铁站去上班的人流,他的心便翻腾起来。 
  再怎么说,只要加入了那个洪流,就能保证一家的衣食无忧。 
  这时,久木才知道了自己失去的东西的份量。 
  在既安宁又不安的矛盾心理的交错、缠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久木只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见衣川。 
  以前都是衣川给他来电话,这次久木破天荒地约他出来见面。 
  久木想把有关辞职的事,和给妻子寄离婚协议书的事跟衣川说一下,尽管自己没有这份心情。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辞了职,久木就不好意思到以前常常光顾的餐厅和酒吧去了,按说花钱吃饭,没什么可顾虑的,可是心里总觉得人家会不欢迎,所以他很少再到那些地方露面了。 
  这次久木也是犹豫了半天,最后诀定还是到他们俩常去的银座的小店,并排坐在柜台前。 
  八月下旬,炎热的夏天已接近尾声,店里客人很多,两人先干了杯啤酒,聊了会儿天之后,久木突然开口说:“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衣川闻听,一下子放下了正要喝的酒杯,久木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 
  “你真愿意这样?” 
  “愿意什么?” 
  “不后悔?” 
  要说不后悔是假话,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久木微笑着点点头,衣川忽然压低声音说:“你打算到别处去干?” 
  “没这个打算。” 
  “那以后你怎么生活?” 
  “总会有办法的。” 
  “正式离婚的话,还需要一笔赔偿金吧?” 
  “我有世田谷的房子。” 
  “全部给夫人吗?” 
  久木点着头,发觉自己这一个月来,对金钱和物质的执着,已大大的淡漠了。 
  “你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这么糊涂。” 
  “也许吧。” 
  “到了咱们这样的年纪,多少得有些分寸。谁都想谈恋爱,见了不错的女人也喜欢,可是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公司的地位和工作就太不上算了。这和那些发情的猫狗有什么两样?” 
  衣川说话也太不讲情面了,照他的意思来说,有妻室的男人爱恋一个女人,陷入情网是非常愚蠢的,就和发情的猫狗一样。 
  “喜欢一个人也没关系,差不多就行了,别走极端。” 
  衣川又要了盅冷酒,说道:“我真设想到你这么纯情。” 
  “纯情?” 
  “是啊。你迷上一个女人,连地位、收入和家庭都不要了。” 
  这并不是纯情,是从心灵深处相爱的结果。久木想对他这么说,又找不到适当的词来表达,衣川嘟哝了一句:“也可能我在嫉妒你。” 
  “为什么嫉妒我?”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女人,你不进攻的话,我可能也会上的,我觉得很后悔……” 
  衣川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情感这么坦白出来。 
  “可是被你抢先了一步,我就死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衣川忽然说道:“前几天,她到我这儿来了。” 
  “到中心去了?” 
  “大概四、五天前吧,她说想担任书法方面的工作。所以你来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这件事呢。” 
  久木不知道凛子一个人去找衣川的事。 
  “她也真了不起,因为你辞职了,所以她想出来工作的。” 
  衣川停顿了一下,又告诉久木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当时,她还问我你夫人在哪儿工作,我只告诉她在银座的美装堂,没关系吧。” 
  “不,没什么……” 
  久木正在琢磨凛子为什么会问这个,衣川凑近他说:“我这样说也许不大合适,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久木不好表示什么,凝视着柜台。 
  “反正她变样了,不,是你改变了她。原来她给人的感觉很不容易亲近,可是现在非常沉静安样,很有女人味儿……” 
  衣川喝起冷酒来,有些醉意,眼睛凝视着远处。 
  “我说什么你别见怪,你每天都见她不觉得什么,在我眼里她的胸脯白得让人难以自侍。” 
  不知道凛子穿着什么服装去的,她受穿素色的连衣裙,大夏天的,也许衣服穿得比较露。 
  “接待室的姑娘也说,她给人感觉不仅是漂亮,而是妖艳,连女人见了也会心动的。” 
  第一次听到衣川这么赞美凛子,久木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她好像比以前瘦了,脖子细长细长的,显得更迷人了。” 
  天气太热,凛子近来食欲不大好。 
  “这就叫红颜薄命。” 
  “薄命?” 
  “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我看着她那凄然的背影,真有点为她担心……” 
  衣川一气喝干了冷酒,粗声粗气他说道:“你可得尽量对她好一些啊。” 
  在小店吃完饭,两人又去了一个酒吧,衣川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工作,不知不觉久木成了听客。男人一没有了工作,连话茬都接不上了。久木怀着这种寂寞的心情,走出了店门,分别的时候,衣川嘱咐了一句:“多保重……” 
  衣川的声音低沉,完全不像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久木慢慢点了点头,握住了衣川伸给他的手,忽然发现还是第一次和衣川握手,心里觉得很异样。 
  这握手意味着什么呢。衣川的语气是那么柔和,使久木内心为之一动。 
  坐在电车上,久木还在思考着这件事,到涩谷时已经十一点了。 
  凛子已为他准备好的洗澡水,从浴室出来换上睡衣,久木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低声对在厨房干活的凛子说道:“刚才我和衣川在一块儿。” 
  凛子猛地一回头,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沏起茶来。 
  “他说你变得特别漂亮。” 
  “他就喜欢这么说。” 
  “你去那儿是为了找工作?” 
  “上次托过他,没有回音,就去问了问看……” 
  凛子把自己的咖啡杯也端过来,坐在久木旁边。 
  “我跟他一说辞职的事,被他骂了一通。” 
  “他也太凶了。” 
  “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久木眼睛望着电视说:“你打听那个银座的商店了?” 
  久木终于问道,凛子早有思想准备,马上答道:“我去见了一下你的夫人。”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早就想要见见她……” 
  出于什么心理去见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妻子呢,感兴趣可以理解,不过也够大胆的。久木对凛子的丈夫虽然也有兴趣,却不敢自己去见他。 
  “我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眼。” 
  妻子现在在银座的陶瓷店工作,知道名字就能找到她。 
  “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 
  凛子这么一说,久木不知怎么说好了。 
  “难怪你会喜欢她,身材不错,很有活力……” 
  妻子五十多岁了,因为有事于才显得年轻。她比凛子要大一轮,怎么说也上年纪了。 
  “和这么好的人都离婚了。” 
  凛子自言自语道。 
  “当然都是由于我才会这样的,可是我越看她越觉得害怕……” 
  “害怕?” 
  “岁月太可怕了。十年或二十年之后,人是会变的吧。你结婚的时候也爱妻子,想要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现在变了。” 
  久木不明白凛子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她望着窗帘说:“我也会被你厌倦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会的。既使你不厌倦我,我也可能会厌倦你……” 
  霎时,久木就像被人在脖子上扎了一刀。 
  男人会变心,女人也可能心猿意马。既便是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爱情,也可能在岁月的侵蚀下土崩瓦解的。 
  “你们当初感情也很不错的吧。” 
  “一般……” 
  虽说比不了对凛子的感情,却也是在神前立下了爱的盟誓的。 
  “我也是,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像现在这样。” 
  凛子想起了结婚时的情景。 
  久木抱着胳膊沉默不语。凛子摸着久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道:“你早晚会厌倦我的吧?” 
  “不会的,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厌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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