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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第47章

小说: 一九三七年的爱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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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事先一点也没有想到,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这次仓促的分手就是永别。他只是舍不得和雨媛分开,恨自己不能和雨媛一起去。
这次搬家,仅仅是司令部中的部分工作人员。唐生智是倔脾气,坚决不肯因为日机频频来扔炸弹,就贪生怕死地换地方。他不走,又要求其他的工作人员走,结果卫戍司令部便分成了两个摊子。唐公馆这里除了正副司令长官,几个参谋副官和卫兵,绝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撤到了位于城北的铁道部。已经兵临城下的日军,开始向南京的外围阵地发起了猛烈进攻,隆隆作响的炮声仿佛打雷一样。到了十二月九日,日本飞机对南京城进行了一次最猛烈的轰炸,然后掷下日军总司令松井石根的最后通牒。丁问渔心里惦记着雨媛,特别是当他捡到了在空中飘着的最后通牒的传单时,再也没办法躲在自己的公寓里,和那些乱哄哄的难民一起待下去。惊慌失措的难民纷纷逃进难民区,所有的房子里都是人员爆满。先来一步的难民,和后来的难民为一些小事吵个没完。有关日本人已经进城的谣言在难民中广泛流传。丁问渔一次次地往铁道部跑,希望有机会能见到雨媛,但是每次都被不耐烦的卫兵撵了出来。铁道部和唐公馆不一样,那里戒备森严,守卫人员个个都是铁面无情,不像唐公馆中那边,既有李参谋的照应,还有一个供下人进出的小门,可以让丁问渔溜进去和雨媛见面。
丁问渔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雨媛。街上到处都在准备巷战,一队队的士兵在街口加筑工事。由于丁问渔身上揣着卫戍司令部的特别通行证,每次都是被拦下来盘查一番,然后又被放行。他可以在街头上乱窜,但是无论怎么也进不了卫戍司令部。局势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操着不同乡音的士兵,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似乎有些漠然。他们根据那些变来变去的命令,一次又一次地调防,战斗显然进行得十分激烈,一队一队的士兵被派往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去,最初的混乱已经开始露出端倪,丁问渔骑着自行车在街上走过的时候,不止一次被迷路的士兵拦下来问路。部分日军冲进南京城,冲进来了,又被赶出去,赶出去了,再冲进来,最后又被赶出去。南京保卫战进入了空前残酷的状态。
日本兵终于突破城池防线,开始大批地从城南的缺口里冲入南京城,外围的阵地战,演变成为短兵相接的激烈巷战。围城南京此时已变成一座破城,到处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像鞭炮似的响着。到了十二日下午,丁问渔知道情况不太妙了,不顾一切后果地赶到百子亭的唐公馆,发现几个卫兵拿着汽油桶,往四处浇着,正准备放火把唐公馆付之一炬。丁问渔从一位熟悉的卫兵那里得知,卫戍司令长官部已经下令突围,此时正在下关江边码头集结。他立刻发疯一般地赶往码头,一路上,到处都是不同番号的部队,有的是从第一线溃退下来的,有的则是准备赶往第一线增援的,来来往往乱成一片,所有通往码头的大路都因为混乱堵了起来。丁问渔骑的自行车在混乱中,也被一个当兵的抢走了,他没办法,只好跟着溃兵步行去江边码头。到了捐江门,只见城楼上和城门前面都架着机枪,到处布着铁丝网,中间留着一道细缝,守卫士兵说是奉长官命令,不许从前线溃退下来的部队去江边。所有前线部队,根据突围计划,一律要从正面冲出去,狭小的江边码头只允许卫戍司令长官部的人员从这里过江。溃退下来的士兵此时已经失去控制,坚持说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突围计划,一边坚决要通过,一边不让通过,说着说着,便互相开起枪来。
溃退的士兵有几位立刻被打死了,活着的,愤愤不平地骂起娘来,可还是不能上前一步。军令如山,江边码头已是唯一的一条退路,守卫城门的部队知道不挡住溃兵,所有目前正在江边渡江的长官部人员,弄不好一个也走不了。由于唐生智采取的破釜沉舟行动,在江边目前找不到几条船,如果几十万防守南京的部队,一起涌到狭小的江边,后果将不堪设想。两边对峙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溃退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见这里不让通行,便重新找路突围,也有人认死理非要去江边的,对着架在那不让通行的机关枪,扯着嗓子叫骂。丁问渔挤在溃兵的队伍中,白白地耽误了好几个小时。到了后来,突然听见有人招呼他,一个当兵的人跑到他面前,丁问渔只觉得这人脸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都到这时候了,丁先生还在外面乱跑什么?〃那人扯下自己的帽子,露出剃光的脑袋。
丁问渔终于想起了站在眼前的是谁。这人竟然是战前因为杀人奸尸,轰动了整个南京城,被判了死刑还没来得及执行的和尚。丁问渔不知道他是怎么又当了兵,和尚也觉得这事一时说不清,只简单他说监狱里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在城池危难之际,获得了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被组织成一支敢死队,参加保卫南京的战斗,一开始他们干得很不错,哪里情况恶劣便派往哪里,现在整个战线崩溃了,队伍也被冲散了,他不知道干什么好。丁问渔说:〃我现在想去江边,你去哪里?〃
和尚自言自语地说:〃谁不想去江边,可是又不让过去。〃
这时候,一位穿着黄呢制服的军官过来了,他后面还跟着当兵的,看上去像勤务兵。只见军官走到城门下面,掏出证件,亮了亮,守城的士兵便放他们过去了。丁问渔猛然想到自己身上也揣着一张通行证,奋不顾身地向卫兵跑过去,和尚见他跑,也茫然地跟着跑过去。卫兵用枪指着他们,丁问渔将通行证递了上去,卫兵看了看,竟然开恩放他过去了,却拦住了和尚不让走,和尚大叫他们是一起的,卫兵似信非信,丁问渔回过身子,对卫兵点了点头,和尚也通过了戒严线,面带惊喜之色地追上丁问渔。〃丁先生,你真是了不起!〃和尚讨好地奉承着,丁问渔急于想找到雨媛,没心思和他敷衍。
到了江边,乱哄哄的场面让丁问渔感到不知所措。大家各自为阵,徒劳地站在江边等候着船只,有一条船在江面上划着,犹豫着不敢过来,候船的人太多了,怕靠岸以后,大家一轰而上,非把船挤沉了不可。日本人的飞机时不时地过来扔几颗炸弹,机枪扫射一阵,惊慌失措的溃兵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江边乱窜。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扑腾一声跳下水,向那条船游过去,于是接二连三地有人往江里跳,游到船边往上爬,不一会船就装满了,摇摇晃晃向江边驶去。没下水的和下了水没来得及爬上船的,只好大骂。丁问渔到处询问有没有见到卫戍司令部的人,人们根本就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和尚不知道他要找谁,跟在他后面跑着。丁问渔沿着江边来回跑,一位被炸断了一条腿的老兵,坐在江边的沙滩上,毫无表情地说:
〃还找什么卫戍司令部不司令部的,这些当官的早他娘的跑了。〃
在江边,丁问渔见到好几位急得直哭的女兵,这些掉了队被遗弃的女兵走投无路,真让人觉得可怜。现在连最后的一条船也见不到了,人们抱着抢来的木料和刚卸下来的门板,坐在木盆里,不顾一切后果地往汹涌的长江里跳。有一位很瘦小的女兵被安排趴在临时扎起的小木伐上,几个当兵的在后面推着,划出去没多远,小木伐被江水的波滔掀翻了,那女兵立刻消失在江水里。丁问渔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想在慌乱的人群中,能发现雨媛,又希望她早已和卫戍司令部一起,平安地过了江。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丁问渔相信自己是不可能见到雨媛了。江边上的人都和他一样绝望,想过江,过不了江,只好等下去。江面上终于有船了,而且是一条巨大的船,那船渐渐驶近,大家终于看清楚那是日本人的兵舰。夕阳下,日本人的膏药旗在江风中飘扬,机枪子弹噼里啪啦地朝岸边扫射过来,江边沙滩上的人,一排排地中弹倒了下去。丁问渔的胸口被狠狠地捶了一下,他跌倒在江边,再也没有能够爬起来。在他身边的和尚,想将他扶起来,一颗子弹把他的脑袋也打开了花。


写在后面

一九三七年的南京不堪回首。对于南京人来说,这一年最残酷的历史,莫过于震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历史材料记载,在这场噩梦一般的浩劫中,遇难同胞超过三十五万人,发生了二万左右的强奸事件。这篇小说结束的时候,正是大屠杀开始之际,正是许多妇女遭难之时。  
  小说最后写成这样,始料未及,我本来想写一部纪实体小说,写一部故都南京的一九三七年的编年史,结果大大出乎意外。当我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耳边常常回响着蔡琴女士演唱的那首委婉动听的《秦淮河畔》:  
 
  今夜有酒今夜醉,  
  今夜醉在秦淮河畔,  
  月映波底,  
  灯照堤岸,  
  如花美眷依栏杆。  
  歌女歌舞女舞,  
  声声相思为谁诉?  
  步步爱怜为谁踱?  
  蜜意柔情为谁流露?  
  为谁流露?  
  歌的歌舞的舞,  
  朵朵樱唇为谁涂?  
  层层脂粉为谁敷?  
  眉语眼波为谁倾吐?  
 
  这分明是一首亡国之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不知《玉树后庭花》是什么样的曲调,能把国家都唱亡了,想来也是首难得的好曲子。写小说的人,难免本末倒置,计划写一部关于战争的小说,写到临了,却说了一个非驴非马的爱情故事。说起来真让人感到惭愧,我的案头堆放着一大堆史料,我写作时坐的椅子周围都是书,除了当研究生写论文,我从来没有为写一篇小说,下过这样深的资料工夫。我一次次地去图书馆看旧书,翻阅当年的旧报纸旧杂志,那些陈旧的东西,让人有一种走进历史的错觉。对于写小说的人来说,这种错觉是十分必要的。当我把日本人掘场一雄所著的《日本对华战争指导史》,与蒋纬国将军总编的《国民革命战史》对照着读的时候,这两本厚厚的纸上谈兵的书,让我想象自己如果能够成为一名职业军人,也许比当小说家更有趣。优秀的职业军人也是艺术家,只不过战争是一门太肮脏的艺术,是一门必须被诅咒的艺术。  
  战争时期的爱情将是十分荒唐可笑的,在战争的背景下,爱情往往显得非常滑稽。但是人人心目中,如果真存在着爱情的话,战争也许就不会发生。一九三七年的故都南京,注定还有许多其他的爱情故事,我也许只是写了其中最糟糕的一个。同样的道理,在一九三七年,可歌可泣的事情也太多,多得足以让人眼花缭乱,而我的注意力,却徘徊在不应该停留的地方。我仿佛只是从资料的海洋中突围出来。事实让我感到尴尬,原来应该写的,我没写,原来没想写的,却写多了。好在有一个念头可以骗自己,可以遮脸,对于一九三七年的故都南京,我没写的东西,别人仍然会写,而我却写了别人暂时还没写的东西。  
  孔尚任三百年前写的《桃花扇》,在第一折〃听稗〃上劈头就说:〃孙楚楼边,莫愁湖上,又添了几树垂杨。〃而另一位近代著名词人吴梅,在朝拜了《桃花扇》中的女主角李香君故居以后,填了一首好词,末了的两句是:〃武定桥边,立尽斜阳。〃这些足以传唱的名句,如今读起来,味道有些走样。事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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