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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且听风吟 [日]村上春树(成名作-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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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铃响了。 
  “回来啦。”她说。 
  “想见你啊。” 
  “现在出得来?” 
  “没问题。” 
  “5点钟在YWCA门前。” 
  “在YWCA做什么?” 
  “OVI”我放下电话,冲罢淋浴,喝起啤酒。快喝完的黄昏时分,瀑布般的阵雨从天而降。 
  来到YWCA时,雨已完全止息。走出门的女孩们满脸疑惑地抬头打量天空,有的撑伞,有的收拢起来。我在门口的对面把车刹住,熄掉引擎,点燃支烟。被雨淋得上下黯然的门柱,看上去活像两柱荒野中矗立的墓石。YWCA寒碜凄然的建筑物旁边,建起了一座崭新然而廉价的出租楼宇,天台上竖着巨幅的电冰箱广告板。一个身扎围裙的30光景的女子向前倾着身子,尽管看起来十足患有贫血症,但仍然喜不自胜地打开冰箱门,里边的贮藏品也因此得以窥见。 
  第一层是冰块和1公升华尼拉冰淇凌,以及一包冷冻虾;第二层是蛋盒、黄油、卡门贝干酪、无骨火腿;第三层是鱼和鸡腿;最下边的塑料箱里是西红柿、黄瓜、龙须菜、莴苣、葡萄柚;门上是可口可乐和啤酒各3大瓶,以及软包装牛奶。 
  等她的时间里,我一直俯在方向盘上逐个琢磨电冰箱里的内容。不管怎样,我总觉得1公升冰淇凌未免过多,而没有保鲜纸是致命的疏漏。 
  5点稍过,她从门里出来:身穿拉科斯捷淡红色开领半袖衫和一条白布迷你裙,头发在脑后束起,戴副眼镜。一周不见,她看上去老了三、四岁。大概是发型和眼镜的关系。 
  “好凶的雨。”一钻进助手席她便说道,并且神经质地拉了拉裙摆。 
  “淋湿了?” 
  “一点点。” 
  我从后排座席拿出去游泳池以来一直放在那里的海水浴毛巾,递到她手里。她用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抹了几把头发,还给我。 
  “开始下的时候在附近喝咖啡来着,发大水似的。” 
  “不过变得凉快啦!” 
  “那倒是。” 
  她点下头,把胳臂探出窗外,试了试外面的温度,同上次见面时相比,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不大融洽的气氛。 
  “旅行可愉快?”我试着问。 
  “哪里去什么旅行,说谎骗你。” 
  “为什么说谎?” 
  “一会再告诉。”  

  我有时说谎。 
  最后一次说谎是在去年。 
  说谎是非常令人讨厌的勾当。不妨说,说谎与沉默是现代人类社会中流行的两大罪过。实际上我们又经常说谎,也往往沉默不语。 
  然而,倘若我们一年四季都喋喋不休,而且喋喋不休的无不是真实,那么真实的价值势必荡然无存。 
  去年秋天,我和我的女友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而且两人都饥不可耐。 
  “没什么吃的?”我问她。 
  “找找看。” 
  她依然赤条条地翻身下床,打开电冰箱,找到一块旧面包,放进莴苣和香肠简单做成三明治,连同速溶咖啡一起端到床上。那是一个就10月来说多少有点偏冷的夜晚,上床时她身上已经凉透,宛如罐头里的大马哈鱼。 
  “没有芥未。” 
  “够高级的了!” 
  我们围着被,边嚼三明治边看电视上的老影片。 
  是《战场架桥》。 
  当桥被最后炸毁时,她长长惊叹一声。 
  “何苦那么死命架桥?”她指着茫然伫立的阿莱科.吉涅斯向我问道。 
  “为了继续保持自豪。” 
  “唔……”她嘴里塞满面包,就人的自豪沉思多时。至于她脑袋里又起了什么别的念头,我无法想象,平时也是如此。 
  “嗳,爱我么?” 
  “当然。” 
  “想结婚?” 
  “现在、马上?” 
  “早晚……早着呢。” 
  “当然想。” 
  “可在我询问之前你可是只字未提哟!” 
  “忘提了。” 
  “……想要几个孩子?” 
  “三个。” 
  “男的?女的?” 
  “女的两个,男的一个。” 
  她就着咖啡咽下口里的面包,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 
  “说谎!”她说。 
  但她错了,我只有这一次没有说谎。
35
    我们走进港口附进一家小餐馆,简单吃完饭,随后要了玛莉白兰地和巴奔威士忌。
    “真的想听?”她问。
    “去年啊,解剖了一头牛。”
    “是么?”
    “划开肚子一看,胃里边只有一把草。我把草装进塑料袋,拿回家放在桌面。这么着,
    每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就对着那草块想:牛何苦好多遍好多遍地反复咀嚼这么难吃又
    难看的东西呢?”
    她淡淡一笑,撅起嘴唇,许久盯着我的脸。
    “明白了,什么也不说就是。”
    我点头。
    “有件事要问你来着,可以么?”
    “请。”
    “人为什么要死?”
    “由于进化。个体无法承受进化的能量。周而必然换代。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
    “现今仍在进化?”
    “一点一点地。”
    “为什么进化?”
    “对此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确切无疑的,即宇宙本身在不断进化。至于是否有某种方向性或意志介入其中,可以暂且不论,总之宇宙是在进化。而我们,归根结底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我放下威士忌酒杯,给香烟点上火。“没有任何人知道那种能量来自何处。”
    “是吗?”
    “是的。”
    她一边用指尖反复旋转杯里的冰块,一边出神地盯视白色的桌布。
    “我死后百年,谁也不会记得我的存在了吧?”
    “有可能。”我说。
    出得店门,我们在鲜明得近乎不可思议的暮色之中,沿着幽静的仓库街缓缓移步。并肩走时,可以隐约感觉出她头上洗发香波的气味。轻轻摇曳柳叶的风,使人多少想到夏日的尾声。
走了一会儿,她用五指俱全的手抓住我的手问:
    “什么时候回东京?”
    “下周。有考试的。”
    她悄然不语。
    “冬天还回来,圣诞节前。12月24日是我生日。”
    她点点头,但似乎另有所思。
    “山羊座吧?”
    “嗯。你呢?”
    “一样。1月10日。”
    “总好象星运不大好。和耶稣基督相同。”
    “是啊。”说着,她重新抓起我的手。“你这一走,我真有些寂寞。”
    “后会有期。”
    她什么也没说。
    每一座仓库都已相当古旧,砖与砖之间紧紧附着光滑的苍绿色苔藓。高高的、黑洞洞的窗口镶着似很坚牢的钢筋,严重生锈的铁门上分别贴有各贸易公司的名签,在可以明显闻到海水味儿的地段,仓库街中断了,路旁的柳树也像掉牙似地现出缺口。我们径自穿过野草茂密的港湾铁道,在没有人影的突堤的仓库石阶上坐下,望着海面。对面造船厂的船坞已经灯火点点,旁边一艘卸空货物而露出吃水线的希腊货轮,仿佛被人遗弃似地飘浮不动。那甲板的白漆由于潮风的侵蚀已变得红锈斑驳,船舷密密麻麻地沾满贝壳,犹如病人身上脓疮愈后的硬疤。我们许久许久地缄口不语,只是一味地望着海面望着天空望着船只,晚风掠过海面而拂动草丛的时间里,暮色渐渐变成淡淡的夜色,几颗银星开始在船坞上方闪闪眨眼。长时间沉默过后,她用左手攥起拳头,神经质地连连捶击右手的掌心,直到捶得发红,这才怅然若失地盯着手心不动。
    “全都讨厌透顶!”她孤零零地冒出一句。
    “我也?”
    “对不起,”她脸一红,恍然大悟似地把手放回膝头。“你不是讨厌的人。”
    “能算得上?”
    她浅浅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随即用微微颤抖的手给烟点上火。一缕烟随着海面吹来的风,穿过她的发侧,在黑暗中消失了。
    “一个人呆着不动,就听见很多很多人来找我搭话。……熟人,陌生人,爸爸,妈妈,学校的老师,各种各样的人。”
    我点点头。
    “说的话大都不很入耳,什么你这样的快点死掉算了,还有令人作呕的……”
    “什么?”
    “不想说。”她把吸了两三口的香烟用皮凉鞋碾碎,拿指尖轻轻揉下眼睛,“你不认为是一种病?”
    “怎么说呢?”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担心的话。最好找医生看看。”
    “不必的,别介意。”她点燃第二支烟,似乎想笑,但没笑出。“向别人谈起这种话,你是第一个。”
    我握住她的手。手依然颤抖不止,指间已渗出冷汗,湿瀛瀛的。
    “我从来都不想说谎骗人!”
    “知道。”
    我们再度陷入沉默,而只是谛听微波细浪拍击突堤的声响。沉默的时间很长,竟至忘了时间。
    等我注意到时,她早已哭了。我用手背上下抚摸她泪水涟涟的脸颊,搂过她的肩。
    好久没有感觉出夏日的气息了。海潮的清香,遥远的汽笛,女孩肌体的感触,洗发香波的气味,傍晚的和风,缥缈的憧憬,以及夏日的梦境……”然而,这一切宛如一度揉过的复写纸,无不同原来有着少许然而却是无可挽回的差异。

36
    我们花30分钟走到她的宿舍。
    这是个心情愉快的良宵,加之已经哭过,她的情绪令人吃惊地好。归途中,我们走进几家商店,买了一些看上去可有可无的零碎物品:带有草莓芳香的牙膏、五颜六色的海水浴毛巾、几种丹麦进口的智力玩具、6色圆珠笔。我们抱着这些登上坡路,不时停止脚步,回头望一眼海港。
    “嗳,车还停在那里吧?”
    “过后再取。”
    “明天早上怕不大妥吧?”
    “没关系。”
    我们接着走剩下的路。
    “今晚不想一个人过。”她对着路面铺的石子说道。
    我点了下头。
    “可这一来你就擦不成皮鞋了。”
    “偶尔自己擦也无妨。”
    “擦吗,自己?”
    “老实人嘛。”
    静谧的夜。
    她缓缓翻了个身,鼻头触在我右肩上。
    “冷啊。”
    “冷?30度咧!”
    “管它,反正冷。”
    我拉起蹬在脚下的毛巾被,一直拉到肩头,然后抱住她。
    她的身体瑟瑟颤抖不止。
    “不大舒服?”
    她轻轻摇头:
    “害怕。”
    “怕什么?”
    “什么都怕。你就不怕?”
    “有什么好怕!”
    她沉默,一种仿佛在手心上确认我答话分量的沉默。
    “想和我性交?”
    “嗯。”
    “原谅我,今天不成。”
    我依然抱着她,默默点头。
    “刚做过手术。”
    “孩子?”
    “是的。”她放松搂在我背上的手,用指尖在我肩后画了几个小圆圈。
    “也真是怪,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
    “我是说那个男的。忘得一干二净,连长的模样都想不起了。”
    我用手心抚摸她的头发。
    “好像觉得可以喜欢他来着,尽管只是一瞬间……你可喜欢过谁?”
    “啊。”
    “记得她的长相?”
    我试图回想三个女孩的面庞,但不可思议的是,居然一个都记不清晰。
    “记不得。”我说。
    “怪事,为什么?”
    “因为或许这样才好受。”
    她把脸颊贴在我裸露的胸部,无声地点了几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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