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读书选集-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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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感觉到惊诧和敬畏,他的数学发现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得到的,在谈到宇宙时他写道,“这些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惧”,而微小的寄生虫又使之如临“新的深渊”。
帕斯卡尔是那样地笃信上帝,《思想录》原来的书名叫《辩护》,因为此书是在他去世后才出版的,编辑替他改了名字。在这部堪称法国文学的精品里,帕斯卡尔是这样劝告那些怀疑论者打消疑虑的:“如果上帝不存在,则你们相信他也不会失去什么;而如果上帝存在,则你们相信他就可以获得永生。”
笛卡儿也有宗教信仰,并且不厌其烦地用多种方法证明上帝的存在。他的确自认为已经证明了,只是使用的方法并不如他在数学中那么漂亮,尽管他的文笔是迷人的个性的。按照罗素的说法,基本上是属于经院哲学的套路(罗素本人则回避了信仰问题)。
笛卡儿认为,人的心灵基本上是健全的,是获得真理的唯一手段。因此,他对待上帝的态度是可疑的,甚至有可能像蒙田一样,仅仅出于习俗的原因才有信仰。而在思维或方法论上,笛卡儿则是一个彻底的怀疑主义者,对他来说,怀疑是一种必要的手段,是哲学和心理学方法中的一个工具。他认为,我们从童年时代起就有了许多偏见,如果得不到纠正,会持续到成年,进一步他指出,“怀疑是一门艺术,它使我们脱离感觉的影响获得解放”。
隐姓埋名的绅士
尽管笛卡儿和帕斯卡尔的年龄相差二十七岁,两人共同旅居巴黎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他们仍在某种意义上构成理性和智慧上的对手。一六四七年的一个秋日,大名鼎鼎的笛卡儿探望了年轻的帕斯卡尔,对后者发明制造的计算机表示赞赏。一般认为,这是他俩唯一的一次会晤,笛卡儿还给正在遭受疾病折磨的帕斯卡尔一些医学上的教导和嘱托。
可是,对帕斯卡尔关于真空存在问题的实验和研究,笛卡儿却不以为然,他认为真空是不存在的,强调在真理的发现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并非实验。事实表明,笛卡儿的否定是错误的,真空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存在的。与此同时,帕斯卡尔也批驳了笛卡儿的某些哲学观念,例如对科学过于倚重,强调理智不能认识人生。帕斯卡尔认为:“心灵有其自己的思维方式,那是理智所不能把握的。”这一点并不奇怪,就像笛卡儿在旅途中所发现的,“各地习俗之不同,犹如哲学家见解之各异”。
无论如何,笛卡儿和帕斯卡尔之间的论争是在理智和学术的范围内进行的。事实上,他们两个人都不爱抛头露面。笛卡儿成年以后,大部分时光居住在荷兰,在这个多处地方低于海平面的国家,他不愿意把自己的住处告诉别人,包括一些亲近的朋友,为此还多次更换寓所。他的座右铭是:“隐居得越深,生活得越好。”而帕斯卡尔既没有进过学校,也没有谋求公职,他去得最多的或许是梅森神父的沙龙,他一度频繁光顾社交场所也是由于医生的建议。
值得一提的是,在十七世纪的法国,类似梅森神父那种研讨科学和哲学的沙龙在上流社会非常流行,就如同今日中国(步美利坚合众国的后尘)的文化媒介每每聚焦于娱乐和商业明星,那个时代的理性生活才是巴黎人瞩目的中心。也正因为经历了无限风光和令人羡慕的生活之后,笛卡儿和帕斯卡尔才想过另一种避世的生活。另一方面,比他们稍早的法国同胞、人文主义作家蒙田也曾在三十七岁的时候卖掉自己的官职,退出社交生活,回归自己的庄园。
从某种意义上讲,笛卡儿和帕斯卡尔的生活处于两个极端。一个从小特立独行,另一个自幼得到家庭成员的溺爱;一个周游列国,另一个似乎从未离开过法国。对于帕斯卡尔是否体验过爱情的滋味,持肯定态度的人只能从他的散文作品里寻找线索,而笛卡儿生活中的两个女人和一个夭折的女儿是公开的秘密。不过,大凡天才的思想家都只需要一小会儿炽热的恋情,最好是可望不可及的那种。
在这两个法国人的生命中,必须要提及的两件事是,笛卡儿的幻觉和帕斯卡尔的皈依。一九二三年冬天的一个夜晚,随军驻扎在德国乌尔姆(爱因斯坦的出生地)的笛卡儿产生了一系列的幻觉或梦想,归纳起来,可以理解为揭示人生使命的一种启示,即他的著作应该根据几何学原理将所有的知识统一起来。在这之后,笛卡儿才决心变卖掉他父亲留下的家产,以便集中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帕斯卡尔的两次皈依则相隔了八年时光,第一次使他说服全家加入了宿命论的冉森主义,第二次使他背弃早先的意愿进了波尔罗尼亚修道院。这两次皈依起因于偶然事件,其结果虽然没有让他完全放弃科学研究,但至少那已不再是他渴求的东西;另一方面,法国文学却因此添加了两部杰作。据说帕斯卡尔自小擅长辞令,说话幽默风趣,这可能是他的著作留传后世的一个原因。
笛卡儿人到中年的时候,五岁的女儿死于热病,他的幸福时光戛然而止。此后,他爱上一个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贵族小姐,从此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甜蜜和精神折磨,直到另一个至高无上的女人出现,那便是瑞典女王克利斯蒂娜。女王派出一艘军舰把笛卡儿邀至斯德哥尔摩,于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从小爱睡懒觉的法国人不得不每周三次在凌晨时分来到王宫,为她讲授哲学。几个月以后,笛卡儿因为肺炎复发死在异乡。
“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帕斯卡尔在波尔罗尼亚修道院里这样写道,“但他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草”。帕斯卡尔的苦行僧生活极其严格,当他发现自己说话太多,便把一条布有铁钉的带子绑在身上以示惩罚。但帕斯卡尔有一颗博爱的心,在他短促的生命最后一年,亲手为巴黎市民设计了第一辆公共马车,并建议成立了一个公司来运作这种新的交通工具,这大概是今天所有公交汽车公司的前身。
二○○六年一月二十七日,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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