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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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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一交栽倒。吓得房内伺候的使婢,飞风跑过扶起慧珠,连问怎样?问了数声,全然不应。众婢这一吓非同小可,七手八脚的抬起慧珠,放平在床上,围着喊叫。又忙忙的分头去一面告诉王氏与二娘知道,一面去送信小怜。未知慧珠可能苏醒过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听密语伤心惊恶梦悟往事矢志得真经
  却说聂慧珠私地听得他母亲与宋二娘说话,知道祝公不允,伯青又急出病来,顿时一急昏晕过去,吓得众婢忙来告诉王氏。
  王氏正同二娘商议,“这件事仍要去求陈大人从中设法,救我女儿,除了他找别人更是没用的”。忽闻使婢来说,慧珠晕了过去,现在不省人事。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忙的与二娘到后面房内,众婢正围着乱喊乱叫;小怜得了信也赶紧过来看视,房中站了乌压压一地的人。
  王氏分开人众,见慧珠目闭唇关,面如白纸,直挺挺睡在床上。王氏走近一摸,四肢冰冷,不禁抱住慧珠痛哭,一声儿一声肉叫了起来。二娘与众婢也慌做一团,毫无主意,惟有帮着王氏一哭而已。倒是小怜有点定见,止住众人勿哭,叫使婢取了开水,扶起慧珠一面抹着胸口,一面将开水慢慢由口内灌下。好半晌,听慧珠肚内由下响了上来,“哼”了一声,始苏醒转过,又“哇”的一声,奔出一口紫血。王氏、二娘不约而同,念了一句佛。
  。
  慧珠睁开眼来,见众人都站在床前,问长问短。王氏道:“你好端端的为着甚事晕过去,此时心内觉得怎么,可要请了医生来看?”慧珠摇头含泪道:“竞可不必,随他天上神仙,华陀再世也难医我这冤业病。我只好过一日算一日,你也白疼了我一场。”说毕,滚滚泪落,哽噎着倒身朝床里睡下。王氏听了倍觉伤心,分外不解他说[的]话。二娘心中倒有两分明白,扯过慧珠贴身的一名使婢细问如何晕绝?未晕之前是怎生的?那使婢道:“大姑娘吃晚饭时说胸口饱闷,起身到天井内看月玩耍。后来即至前进去,想是到奶奶那边。过了半晌,忽然急急回来,进了房一声‘哎哟’即晕倒在地。连我们也不晓得为的什么事?”
  二娘闻说恍然大悟,对王氏道:“多分我们在房内谈的话,被他听去了。”遂走近床前道:“呆孩子,你可不要多心多虑的,你既听了我们的私话,料也不能瞒你。虽然祝老头儿咬定不允,他亦是别着一口气,终久都要随和的;又有陈大人从中极力调排,不过迟早些,’不怕他不行。他当真忍心看着他儿子船沉么?况你深知祝少爷脾气,你既着急到这步地位,遥想祝少爷见他老子不允这事,也不知急的什么样儿,现在已生起病来,难道祝老头儿只有一个儿子,不担心么?必要后悔的,乘他后悔的时候,一说必成。你是个聪明人,我说开了你该明白,切不要自己呆气,作践自己的身体。”
  王氏在旁亦插嘴道:“好儿子,二奶奶的话一点不错,你可打开心肠,不用悲苦了。你须可怜我做娘的,此刻心都急碎。你的妹子又不在我跟前,好歹我只靠你一人,你有个长短,我即不得活了。好儿子,你听我一句半句罢!”小怜也随着劝了几声。无如慧珠自窃听他母亲与二娘的话,把平日的痴心妄念一齐抛去,惟求此身早死,免得听了这些话心内难过。虽有王氏、二娘谆谆相劝,他丝毫不闻,只睡着饮泣。二娘道:“我们出去罢,让他躺着歇息片刻,停会再诸个医生来诊脉,吃两帖药自会好的。孩子,·你将我与你母亲的话,细细揣摩着,不要寻这些瞎苦恼。”王氏又切嘱众婢一番,小心伺候要汤要水;又邀小怜到前进去吃茶,三人同步出外。
  慧珠见他们已去,吩咐将帐子放下,命众婢至外间去,“有事再叫你们”,众婢应着退出。慧珠睡在床中,左思右想心如刀割,恨不得即寻短见方觉干净。无如老母年高,妹子远嫁,我若死了有谁奉侍,岂不是个大罪人么?真乃处此境遇,生死不得,心内愈想愈觉凄惶。又自恨偏偏认识个伯青,即生出若干烦恼,不如当日不认识的为妙。既能认识,又得同心,即非无因,果真有因,何故支离百出呢?我在这里这般胡思乱想,谅他患病在家也是一样。转恨天若不生我两人,岂不省事,天生我两人,又使我两人不能遂意,细评起来是天有意绝我两人了。想到此处,又哭了一会。
  不觉一时身子困倦,蒙咙睡去。觉得已离了卧房,不辨东西南北,一味的乱走。心中昏昏沉沉,想面见小儒重托他一番。倘祝公允行,自不必说,如仍是不允,我也定无生理,望他怜念我老母,照应着[些]。又想去见伯青,与他当面讲个透澈,即死也叹目也。待他知道我这颗心,全是为着他的。正踌躇不定之际,忽见迎面来了一人,道巾道服,手执拂尘是个道士装束;外面又罩了一领烈火袈裟,打扮的不僧不道的模样,面如满月,唇若丹朱,三绺长髯飘扬脑后,笑嘻嘻的向着慧珠招手道:“要除烦恼的,要知前后因果冤孽缘头的,可随我这里来,自有分晓。莫错了念头,永堕入无底地狱,把前根尽弃。”说着,即将手内拂尘劈面的一扫。
  慧珠见生人同他说话,羞得正欲躲避,又渺渺茫茫的不知身在何处,全不似家中的光景。一望无际,荒草连天,凉风瑟瑟,冷雾濛濛的,吓得肉颤心惊,寸步不敢移动。忽又被那道人打了一拂尘,不禁失声“哎哟”,不顾好歹转身即走。谁知由丹田内一股热气直透到顶门,猛然精神一爽,心地开朗,隐约间好似前生今生的事一齐明白,但急切体会不出。早知这道士非尘寰中人,心内也不害怕了,回身稽首道:“大仙适才说什么要知前因后果冤孽缘头,能从头指示,免人堕落。弟子正因有一股冤孽不能解释,敢求大仙明谕。”
  道人点首道:“可喜你聪慧不散,一提即悟,尚可教也。我此番正为你的冤孽而至,你随我到前面看一景致,你即了然无碍矣。”说罢,转身向西而走。慧珠也不问此系何处,亦不知离家多远,急急的跟着道人同行。约走了三四里路,可怜慧珠鞋弓足小走得前仰后合,香汗淋漓,一步一跌道:“天仙且请缓行,我实在不能走了。”道人回头道:“前面已至其处,人生都宜努力向前,不可半途退悔要紧。”又向西一指道:“你看那不是到了么!”慧珠随着他所指望去,果见半里外隐隐一带房屋,下半截有云雾遮护,看不清楚,只得勉强又跟着道人走去。
  少顷,到了面前,原来是一座宫殿,朱门深锁,石碣上题着“上坤仙府”四个金碧辉煌斗大的字。道人上前叩门,只听里面有人答应,开门出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垂髫小鬟,顶中挽着双髫,身穿水田色衣,脚着红云小履。问道人道:“仙子命你携带那簪花使女元阳至此指示因果,不知来否?”道人指着身后道:“这不是的么,可去察知仙子一声。”小鬟把慧珠望了几眼道:“你们且在廊下伺候罢。”即回身入内去了。慧珠悄悄问道:“请问大仙,这是什么洞府,将才所云仙子是那一位上仙?”道人道:“此处无上天宫第一世界上坤洞府,乃上坤仙子所居。你少停见了仙子,自知底细。”
  慧珠方欲再问,只听得正殿内钟磐齐鸣,案上炉烟缭绕,出来十二对女鬟执着提炉,羽扇、如意、玉麈等物,排列两旁,中央端然正坐了一位冠冕秉圭的女仙。道人忙引着慧珠,上殿参见道:“弟子愿仙子圣寿无疆,簪花使女的真魂已经带到,候仙子发落。”慧珠也随着道人叩拜,匍匐在地不敢仰视。仙子命女鬟扶起慧珠,又赐他一方软茵席地坐下,道人亦在下首绣墩上坐了。
  仙子道:“今着非一道者领汝来此,并无别故,因汝宿根具在,。不忍永堕。又知汝目下孽缘当前,恐一时昏昧本性,前功尽弃,岂不可惜。汝从此当勉力修持,了却这一世人间因果,可以重证仙班。”遂回头叫女鬟“将‘二教指南宝鉴’取来,与他观看”。女鬟答应入内,半晌捧着一物出来,交与慧珠。仙子又命赐玉液一盏,使他清澈脏腑方能明白此中因果。
  慧珠起身接茶,甫经入咽即冷浸齿牙清芬满口,似醍醐灌顶表里一畅。再看那宝鉴方圆尺许,正面光华灿烂鉴及秋毫,背后铣着“二教指南宝鉴”六字古篆。见镜内隐隐一座楼台,如绛宫贝阙相似。忽然楼门大开,中间现出三间正殿,金甍碧瓦。闳壮接云。殿中一男一女对立,那男子嘻嘻的向着女子笑,女子执着一朵鲜花向鬓边插戴,亦转盼含情秋波时溜,对那男子若作欲言之状。细看那女子十分面善,一时记忆不起,又看那男子面貌竟与伯青形容无二。慧珠方恍然,女子与自己面庞一般。
  正惊讶之际,忽殿后一老妪策杖走出,满脸怒容似嗔那男女私相顾盼。恨笃笃举起手中拄拐,狠命打下,吓得那男女慌忙伏地哀乞。见殿后又出来一僧二道,止住老妪。道士袖内取出一本簿子,展开与老妪细看,老妪方颜色渐霁,复恨恨的望了那女子几眼,即麾僧道领了男女出殿。道士引着男子向左,僧人引着女子向右。那男女犹自一步一回头的,彼此恋恋不舍。行未数步,那道士用手一招,半天飞下一朵彩云,托着男子升空冉冉而去。僧人将那女子领至空阔所在,取出一幅白绫,光芒四射,上写着三句二十六字,字有胡桃大小,看得清清白白。是:
  唵,牟尼摩贺牟那曳莎贺;
  唵,逸谛律呢娑不诃;
  唵,侣呢律呢娑缚诃。
  那女子点首若作领会之状。僧人即用手一指,见平地变了一片汪洋大海。将女子推入海中,随波而没。
  慧珠很吃了一惊,再看时忽镜内烟云四起,障满天地,半晌始灭,依然空空洞洞,朗无一物。慧珠执着宝鉴,犹呆呆的观看,若明若昧,正出神思索。那道人将拂尘倒执,用木柄在意珠背后使劲一击道:“还不悟来,等待何时?”慧珠失声“哎哟”,惊出一身冷汗,急开眼看时,残灯闪烁,墙外更锣业已三敲。隐约耳畔犹觉有声道;“汝要紧记那三句真言,从此坚心持诵,自有超脱出凡之日。”
  慧珠翻身坐起,见自己仍睡在床上,方知适才是一场恶梦。再细想梦中所历之境,所睹之事,如在目前。心地大半了然明悟,又把三句真言默念了数遍,紧记在心,觉宿疾顿失,以前那些情痴愁怨一齐扫尽。起身下床,将桌上的灯剔亮,方唤外间众婢送茶进来。使婢闻慧珠叫唤;众人忙忙走入,见慧珠坐在椅上,惊问道:“姑娘觉得怎么了?就是要茶也不该起来,仔细窗棂口风吹了身子,姑娘还是睡下罢。”慧珠摇头道:“不妨,我此刻颇为清爽,睡得不耐烦了。你们可先取杯茶来我吃,再到厨房内看有什么东西,不问冷暖拿些进来,我心内很觉饿得慌。”使婢应着出外,一面去取热茶,一面到前进去告诉王氏。
  王氏还投有睡,独自坐在灯前,愁烦慧珠的病如何医治。我想他是心病,必须遂了他的心愿,方可无碍。“只可恨祝老头儿百般扭难,害得我女儿如此。若慧丫头有点好歹,我拚着一条老命,去与祝老头儿大闹一场,横竖我都是一死。又恨陈小儒十分没用,堂堂一位总督大人,这点小事都办不通头,他还做什么官,管什么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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