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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故乡天下黄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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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老师孟庆瑞给打一顿。赵刺猬过去觉得无论冯麻子还是金宝,都是头脑简单的人,看他们不起;没想到头脑简单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到关键时候特别忠心,这叫他感动。不过赵刺猬不同意他们将街里的标语撕去,也不同意打小学老师孟庆瑞。他支书当了十几年,毕竟有些斗争经验。他说:
  〃标语不能撕,人也不能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得沉住气!〃
  冯麻子说:
  〃眼看就让人打倒了,还沉个啥鸡巴气!〃
  金宝也眨着眼说:
  〃咱就眼看着你被打倒不成?〃
  这时赵刺猬说:
  〃我知道二位贤侄的好意,是怕我被人家打倒。打倒咱不能看着让人家打倒,但还是不能打人撕标语。再说,我打倒不打倒,问题不大,都快五十的人了,老了,无所谓了,无非背个箩筐拾粪,我是考虑你们俩。当初我拉你们俩成立战斗队,就有想法,想等'文化大革命'结束,让你们来接村里的班,一个支书,一个大队长,我就退到一边凉快了。没想到遇到个赖和尚,跟咱们爷们过不去。我要倒了,你们不也得跟着背黑锅?再说还有一队二队几百口子群众哩,如果让人家得了天下,咱这几百口子别过了。我一直当支书,赖和尚定我是走资派,他把我打倒,他还不是惦着当支书?只是这事不能莽撞,他要打倒咱,咱就等等看,看他怎么把咱打倒,咱再对付他不迟!〃
  冯麻子、金宝听了赵刺猬一席话,觉得说得有道理;听到赵刺猬主要是考虑他们俩和几百口子群众,又有些感动;看到赵刺猬不慌不忙的态度,不像被打倒的样子,对赵刺猬又有些佩服。于是都说:
  〃那就等等看。咱也几百口子哩,砍头放血,也好几水缸哩,还能看着让人打倒不成!〃
  这样等了几天,果然中了赵刺猬的话,街上的标语已经发旧,赵刺猬并没有给打倒流,〃锷未残战斗队〃依然成立着,支部的印把子仍在赵刺猬手中。这时赖和尚倒是有些着急。在赖和尚有些着急的时候,赵刺猬也拉了两马车西瓜到公社去。公社造反派也分好几派。上次赖和尚找的是甲派,这次赵刺猬找到了乙派。乙派头目是个戴着柳条头盔的胖子,他吃了赵刺猬的西瓜,听了他的汇报,拍着手中的皮带说:
  〃别听甲派瞎鸡巴说,到底谁是走资派,谁是革命派,谁是保皇派,现在还没定论哩!关键看谁最后打得过谁。谁打得过谁,谁就是革命造反派!〃
  赵刺猬听了这番话,顿开茅塞,连说:
  〃对对对,还是领导有水平!〃
  从公社回来,赵刺猬立即把乙派头目的话给〃锷未残〃传达了,大家也开始心明眼亮,过去泄气的群众,现在又重新有了劲头。这时冯麻子和金宝说:
  〃既然谁是走资派还没确定,上次赖和尚为什么写咱的标语?×他娘,咱也把孟庆瑞找来,咱也得写他的标语!〃
  这时赵刺猬胆子大了,说:
  〃可以,标语哪个革命派都可以写,不能街上的墙都让赖和尚占着!〃
  当天晚上,冯麻子和金宝派人把小学老师孟庆瑞找来,让他重新书写标语。叫孟庆瑞是在夜里。孟庆瑞一进〃锷未残战斗队〃的房子,发现地上摆着八桶墨水和一根绳子,冯麻子和金宝手里一人拿着一根柳条,就知道不是好事。孟庆瑞过去见到冯麻子和金宝,都相互说话,有时还说几句笑话,但看今天这架势,不像是说笑话。孟庆瑞就站到屋子正中不动。冯麻子和金宝两人在灯下炕上抽烟,相互说笑,也不理他。直到冯麻子〃嘟〃〃嘟〃放了俩屁,金宝用柳条戳着笑他,冯麻子感到不好意思,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地上孟庆瑞身上。冯麻子问:
  〃老孟,知道今天为啥叫你?〃
  孟庆瑞小心答:
  〃不知道!〃
  冯麻子说:
  〃不知道!会写俩鸡巴字,不是你了!前几天你写了一街标语,要打倒刺猬,今天咱们算算这帐吧!〃
  孟庆瑞忙说:
  〃打倒刺猬也不是我要打倒,是赖和尚让我写的,他手下一个战斗队,我哪里敢不写?〃
  冯麻子说:
  〃好,他让你写,你不敢不写,我手下也有一个战斗队,我让你写,你敢不写吗?〃
  孟庆瑞盯着冯麻子和金宝手里的柳条说:
  〃不敢!〃
  冯麻子说:
  〃好,你既然不敢,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上次你怎么给赖和尚写的,今天你怎么给我写!上次你写标语花了几桶墨汁?〃
  孟庆瑞答:
  〃八桶!〃
  冯麻子指着地上说:
  〃好,今天我也给你买了八桶,你照样把这八桶给我写完!〃
  孟庆瑞低着头说:
  〃麻子,咱俩过去关系不错,你何必难为我。我刚给赖和尚写,又给你们写,赖和尚知道了,肯定会打我!〃
  冯麻子跳起来说:
  〃嘿,你这王八蛋,说来说去你还是怕赖和尚啊!你怕他打你,就不怕我打你呀!我现在就把你王八蛋吊起来,用柳条抽你!〃
  接着就指挥金宝用地上的绳子去吊孟庆瑞。孟庆瑞见真要吊起来打他,吓得慌忙说:
  〃别吊,别吊,我写,我写!〃
  冯麻子用手止住金宝,用柳条指着孟庆瑞说:
  〃你写什么?〃
  孟庆瑞吓得出了一身汗,说:
  〃你让我写什么,我写什么!〃
  冯麻子说:
  〃好,你上次怎么写打倒刺猬的,这次怎么写打倒赖和尚!〃
  孟庆瑞说:
  〃可街上没地方了呀,上次写打倒刺猬给写满了!〃
  冯麻子说:
  〃没地方你给我找地方,上次给赖和尚写有地方,这次给我写就没地方了?你给我把上次写的抹掉,换成这次写的!〃
  孟庆瑞摊着手说:
  〃这,赖和尚要知道了,肯定打我!〃
  冯麻子又指挥金宝去吊人,用柳条抽他,问:
  〃你到底怕哪一边打你?〃
  孟庆瑞哭了:
  〃我两边都怕!〃
  冯麻子说:
  〃你那边怕过一回了,这次怕怕这边吧。你说,明天你抹不抹?写不写?不抹不写我先吊你一夜!〃
  孟庆瑞说:
  〃我抹,我写,我明天就写!〃
  冯麻子问:
  〃你上次写标语花了几天时间?〃
  孟庆瑞说:
  〃四天!〃
  冯麻子说:
  〃我也给你四天期限,你给我把八桶墨汁写完。要是到了四天头上,你还没有写,你就把八桶墨汁给我喝下去!〃
  说完,就让金宝把孟庆瑞放了回去。
  但孟庆瑞回去以后,四天过去,他一个字没有抹,一个字没有写。他没抹没写并不是他不想抹不想写,而是赖和尚的战斗队得到信息,知道走资派赵刺猬要反扑,要抹标语写标语,已经派卫东带着战斗队一帮人拿大棒子到街上看守。孟庆瑞看到标语有人看守,他去抹去写不是等着挨棒子?所以他一个字没抹,一个字没写。到了四天头上,这边战斗队的冯麻子和金宝十分生气,带着一帮人,拿着柳条到小学校去捉拿孟庆瑞。四天既然没有写,就要逼着他把八桶墨汁喝下去。可等冯麻子一帮子来到学校,推开孟庆瑞的屋门,发现孟庆瑞正在屋里主动捧着大桶在喝墨汁,脸上、脖子里,全是黑乎乎的墨汁,一边喝还一边打自己的脸:
  〃谁叫你识字,谁叫你识字?你识字,你受罪挨打是活该!〃
  孟庆瑞这样一个模样,倒叫冯麻子等人吓了一跳。人家主动将墨汁喝了,就不好再找理由逼迫人家。但冯麻子还是上去踢了他一脚:
  〃别以为喝了墨汁就没事了,你今天先喝着,明天我再来找你算帐!〃
  可等第二天冯麻子再带人到学校去,发现已经无法再找孟庆瑞算帐了,因为孟庆瑞已经直挺挺倒在床上不会动弹,他墨汁中毒,死了。
  孟庆瑞的死,令冯麻子十分愤怒,骂道:
  〃妈拉个×,让他写个标语,他喝墨汁死了,他以为他死了,我们就不写标语了?这村里就成了赖和尚的天下了?我们还得照样写!〃
  第二天,〃锷未残战斗队〃又找了个小学老师小胡,去写标语。因为标语被〃偏向虎山行战斗队〃队员拿大棒子把守着,这次〃锷未残〃这边也出了一些队员,拿大棒子去开道,强行改写标语,让小胡将〃打倒赵刺猬〃改成〃打倒赖和尚〃。在改标语的过程中,双方的大棒子发生了冲突,标语改了十条,双方各伤五人。其中〃锷未残〃这边一个叫瓦碴的小伙子,被对方一棒子打在头上,成了脑震荡,昏昏迷迷,从此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过来。
  二
  〃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造反团〃团长李葫芦在坐山观虎斗。坐山观虎斗是个开心的事情,看别人在那里打,自己坐在一边看,既无打架的危险,又能看到打架的结果,让人开心。李葫芦小时候放过山羊,孩子们在一起,就爱看山羊抵架。不过赵刺猬、赖和尚不是山羊,看他们两个在一起打,自己坐在一边闲着,李葫芦心里很不高兴。他感到有些寂寞。他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打不拉上他,是因为他们看不起他,他们觉得他的〃造反团〃太小,没有参加这次打架的必要;他们觉得李葫芦过去是个卖油的,村里政权的斗争,似乎包在他们身上,李葫芦没有资格参加。这让李葫芦不服气。一开始看到满街的标语,既有打倒赵刺猬的,又有打倒赖和尚的,李葫芦心里很高兴,觉得他们俩迟早都要倒下,天下由自己掌管。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两个打来打去,原来只倒一个,剩下的就是胜利者,由这个胜利者掌管天下。胜利者在两个被打倒者中间。将来不管谁胜,坐天下都不会轮到李葫芦。原来被打倒也需要资格,没有现在的被打倒,就不会有将来的胜利。现在街上没有一条标语是打倒自己的,并不意味自己将来会有多大发展,而是因为过去自己老卖油,没有被打倒的资格。就像两只山羊在一起抵架,自己只是一只苍蝇,两只山羊都不屑于理睬它。这让李葫芦愤愤不平。可别人不写打倒自己的标语,自己也不能去写打倒自己的标语。街上没有一条打倒自己的标语,证明自己是只苍蝇,让李葫芦好生晦气。再说,就是现在想写标语,街上写标语的地方也都被赵、赖两派占满了,到哪里写去?这证明村里没了自己的地盘。这让李葫芦闷闷不乐。一天夜里吃〃夜草〃,他把这想法向自己造反团副团长卫彪说了,卫彪停下筷子,也感到是这么回事,看着别人在那里打,自己在旁边没有事,感到自己这个组织在村里无足轻重。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是为了一个姑娘脱离赖和尚投奔李葫芦;现在姑娘没捞着,又落个无足轻重,这才是狐狸没打着,落下一身臊。所以他感到自己比李葫芦还不幸。李葫芦过去是一个卖油的,就会背几条毛主席语录,如果不是他脱离赖和尚来帮他,他如何能成为一个造反团的团长?虽然这个造反团无足轻重,但当团长总比卖油强,起码可以天天吃〃夜草〃。自己呢?本来就有〃夜草〃吃,在赖和尚那里就是副队长,现在到李葫芦这里也是副团长,横竖都是副的,自己脱离一派大组织来投奔这个无足轻重的小组织,到底是为了啥呢?这都是成全了李葫芦,牺牲了自己,现在李葫芦还愤愤不平,那么卫彪就更应该愤愤不平了。所以卫彪除了为织感到懊丧,还对李葫芦有些愤怒。再看到他那愁眉不展、无计可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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