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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故乡天下黄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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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冯说:
  〃我跟少东家说好了,明天跟他去当兵!〃
  小得吓了一跳,上去拉住他:
  〃你胆子可真大,要去当后,你娘知道吗?〃
  小冯说:
  〃我娘知道不知道,反正也不是让她去当兵!〃
  小冯又问小得去不去,小得说:
  〃你想去你去吧,我是不去。当兵就得打仗,不是闹着玩的!〃
  小冯当时笑了,用拳头凿了一下他的头:
  〃你胆子还没兔子大!你呀,我看也就是做一辈子饭了。〃
  第二天,小冯就跟少东家走了。
  小冯走了以后,孙家又找来一个老头子来喂马。老头子来了,也与小得睡一个房子。老头子年纪大了,夜里睡不着,在床上摸摸索索地不停,弄得小得也跟着睡不着。这时小得倒挺怀念小冯的,不知他跟着队伍开到哪里去了。老头子喂马喂了一个月,一天不小心,突然被马咬了腿,被人抬回家养伤,这样就剩下小得一个人。小得白天做饭,夜里还得起来喂马。这时小得又对小冯不满意,他当兵拔腿走了,把两个人的活留给了小得一个人。以前小得没有半夜起床的习惯,现在夜里睡得正香,突然得起来喂马,这让小得感到特别气恼。往往他一边骂马,一边骂小冯。一开始就是埋怨,后来骂习惯了,什么都骂。这天半夜起来,一边给拌料,一边又骂上了。骂:
  〃小冯,你个王八羔子!〃
  〃小冯,你一当兵好清闲,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可苦了我小得,半夜得起来替你个龟孙喂马……〃
  突然身后闪进一个人,将一个硬家伙顶到他腰眼上:
  〃不准动,把手举起来!〃
  小得吓得心里〃怦怦〃乱跳,知道碰上了土匪,忙将手举了起来,腿接着就哆嗦了。边哆嗦边说:
  〃大爷,饶了我吧,我是喂马的,东家住在前院!〃
  身后的人说:
  〃今天不找东家,就找你!〃
  小得急着说:
  〃大爷,我啥也没有,要不你把我的褂子脱走吧!〃
  身后的人说:
  〃我不要褂子,要票子!〃
  小得说:
  〃大爷,我一个穷喂马的,哪里会有票子?〃
  身后的人说:
  〃你敢说你没票子?你睡觉床下有个小泥罐,里头藏的是什么?〃
  小得知道碰到了本地土匪,不然情况咋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是垂头丧气地说:
  〃大爷既然知道了,我领你去拿,里头也就几十块联合票!〃
  身后人揪住他脖领子说:
  〃不忙,还有个事得说清楚,刚才你嘴里骂什么?〃
  小得说:
  〃大爷,我刚才可不是骂你老人家,我是骂一个叫小冯的家伙!〃
  这时身后那个人劈头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哧哧〃笑了,说:
  〃小得,你个王八蛋,你看看我是谁?〃
  小得扭头一看,身后拿枪的,正是小冯。小得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软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冯原来是你,可把我吓坏了!〃
  接着打量小冯。小冯变样了,穿著一身粗布军装,扎着皮带,手里提着一根独橛枪。小冯说:
  〃好小子,敢背后骂我!〃
  小得说:
  〃好你个小冯,还说呢,你这一当兵,家里什么活都落到我身上,我不骂你骂谁?〃
  两人说说笑笑,搂着膀子,又回到两人以前睡觉的下房,点上灯,小冯递给小得一支烟卷。小得说:
  〃就是混得不赖,都抽上烟卷了!〃
  两人就着油灯吸着烟,小得问:
  〃怎么,你不当兵了,你偷着跑回来了?〃
  小冯不满地瞪他一眼:
  〃什么叫偷着跑回来了?我这是有任务。明天少东家要回来,我这是打前站来了,也顺便回来看看俺娘!〃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小冯就回家看他娘去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少东家孙屎根,骑着一匹马,带着几个八路军战士回来了。
  孙屎根一米七八的个头,穿著军装,扎着皮带,腰里别着盒子,很英俊的样子。其实孙屎根所在的部队,不是八路军的正规军,只是这个县的县大队。大队里的战士,都是刚从各村募来的民兵,虽然换了军装,有的走路还是种庄稼的步子,根本不像个兵。本来开封一高转移,八路军去募军官时,是把孙屎根派到正规军去的;一年多以后,这里要开辟根据地,说他对这一块地方熟,就又派他回来到县大队当了个中队长,和连长是平级的。但县大队对外仍称自己是正规军。孙屎根每次回来,也都借头牲口骑着,带着几个在县大队呆得时间长一些的战士。本来孙屎根在开封一高转移时,并不想加入八路军,他想入中央军。中央军军容整齐,官有个官的样子,兵有个兵的样子,像个正规部队;只是因为仇人的儿子李小武入了中央军,他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才入了八路军。到八路军呆了两个月,孙屎根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入八路。生活艰苦不说,整天还尽讲发动群众、减租减息、联合抗日的一套,枯燥极了。和满身虱子的佃户挨在一起,孙屎根也弄得满身虱子。他手下的兵,没有一个不长虱子的。这时〃西安事变〃刚过,正讲国共合作,孙屎根到友军中央军的军营去参观,发现人家才像个部队的样子,营房是营房,兵们天天操练,当官的在旁边穿著马靴,戴着白手套。参观中,正好碰到开封一高的同学李小武,自己一身虱子在爬,人家一双马靴,一副白手套,领口上还别着上尉军衔。一方面因为是仇人,一方面为自己的一身衣服感到惭愧,孙屎根就没有上去与人家打招呼。倒是人家大度,上来与孙屎根笑着握手:
  〃孙同学来了,欢迎到敝连指导!〃
  这时孙屎根就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个人意气,误入了部队,误了大事,现在想改正都来不及了。
  这样一年多过去,孙屎根一直情绪低落。一直到这个团新调来一个政委,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蹲点到了他这个连,与他谈了几次话,他才如梦方醒,知道八路军有前途,怪以前自己眼圈子太短。这个政委姓文,家里也是财主出身,但人家就不讲究表面的东西,不讲究虱子,人家一眼就能看穿世界的前途。他说:别看现在八路军小,穿戴破烂,却比中央军有前途。为什么这样说呢?他说道理很简单,正因为八路军穿得破烂,他一破烂,和老百姓一样破烂,帮助老百姓减租减息,老百姓就拥护他。在部队内部呢?当兵的穿得破烂,当官的穿得也破烂,同甘共苦,当兵的就拥护当官的;上下一心,这部队就能打胜仗,就有发展前途。中央军呢,表面看军容整齐,能穿马靴戴白手套,但那是短暂的。一是他看不起穷人,而天下穷人是大多数,大多数穷人被他看不起,穷人就不会拥护他,失民心者失天下。在部队内部呢,当官的享福,当兵的受罪,从上到下,大家都吃兵饷,喝兵血,一团烂污,这样的军队,虽有飞机大炮,到头来没有个不失败的。至于日本呢,日本现在看起来强大,但也是没有前途的。一是他国太小,中国太大,占不过来,像个蚂蚁吃大象,虽然上了身,却吃不过来;二是他得罪人太多,连美国、英国、苏联都得罪了,大家群起而攻之,他没有不败的道理;失败是肯定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至于山野荒滩上的一帮土匪呢,都是小猫小狗,不足为论。所以,将来的天下,必定是共产党和八路军的!这样一番高论,使孙屎根如醍醐灌顶,如大梦初醒,怪自己以前只看到眼皮前的几只蚂蚱,没看到远处有骆驼,眼眶子太浅了!人家文政委到底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谈起话来,像诸葛亮论天下,比自己一个偏僻小隅的开封一高毕业生强多了。在人家面前,自己简直等于不识字。于是真心佩服地说:
  〃政委,你讲得好,讲得太好了!开了我的大窍!〃
  从此以后孙屎根像换了一个人。不再看不起虱子,不再看不起穷人,每到一地,也像战士们一样给佃户们挑水扫地,帮助他们减租减息。后来这里开辟根据地,文政委派他到县大队,他二话没说,背着背包就回来了,到县大队当中队长。到了县大队,兵们都是刚抽调上来的民兵,比八路军更不正规;动不动还是村里那一套,你给他一条枪,他拿起来像粪叉,或者拄到地上当拐棍使,但孙屎根不急不躁,慢慢调理他们。一次与日本偶然遭遇,混战之中,他这个中队虽然死了三个人,但还竟打死一个鬼子,受到大队政委的表扬。只是他每当回自己村时,还想摆一摆威风,借个牲口,挑几个战士。县大队政委也是文政委的同学,知道谁还没个小毛病,也不怪他,只是一笑了之,有时还把自己的一身新军装借给他。这次孙屎根回来,穿的就是大队政委的衣服。
  孙屎根骑马进村以后,许多人看到,都跑出来与他打招呼。孙屎根下了马,也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这时几个战士也自动走成一行,整齐地迈步,很像个样子。大家便看那几个八路军战士走步。到了孙屎根家门口,两个战士便上去站岗。孙屎根摆摆手说:
  〃也没有敌人,站什么岗,进屋喝水去吧!〃
  这时孙屎根的娘孙荆氏迎了出来。老太太说:
  〃当兵当兵,回来就中!〃
  虽然她自己吃素,却吩咐伙计们杀鸡,给孙屎根和战士们改善生活。这时小冯也从家里迎出来,将孙屎根的马牵到了马圈里。洗过脸,喝过水,孙屎根留在家和老太太叙话,其它几个战士,便分头到村里的人家扫地打水。村里人都很高兴,说:
  〃屎根训练的队伍就是秋毫不犯!〃
  〃八路军没有架子!〃
  有人看这军队的人没有架子,反倒看不起这军队的。一问当兵们的出身,也都和自己差不多,几个月前还是庄稼老粗,反倒觉得他们给自己扫院子是应该,有的上去就摸人家的米袋子。
  孙屎根正在家里枣树下和老太太叙话,突然一个战士跑进来,说:
  〃报告队长,村子西头,有人在吊打人!〃
  孙屎根一听有人吊打人,以为是来了土匪,当下拔出枪说:
  〃集合队伍,过去看看!〃
  倒把孙荆氏吓了一跳,说:
  〃屎根,你这是怎么了?〃
  孙屎根说:
  〃娘,咱这队伍是老百姓的队伍,有人吊打老百姓,咱不能不管!〃
  就带了战士们过去,原来在村西一个佃户叫宋胡闹家,村长许布袋带着几个村丁,正在树下吊打他。自从那天县警备队小队长孙毛旦布置下日本人的任务后,许布袋正在执行这任务:收集一马车白面,两头猪。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一到阴历十五就要来兵取面,哪里敢不收集?只是村里人被几路军队刮来刮去,整天都煮槐树叶,哪里还有白面?收集了一上午,才收集到两口袋,许布袋就有些发急。收集到宋胡闹家,宋胡闹是个强脾气,蹲在门口黑着脸说:
  〃村长,这次隔过这个门吧!俺小妞病了一春天,还吃槐树叶,你们倒想吃白面了?要白面也可以,你们先把我打死吧!〃
  许布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你好好说话,一切可以商量;你犯横,非治下这横不可,不然以后这村子还弄不弄了?于是就说:
  〃我还没厉害,你倒厉害了?你以为这白面是我吃了,是给日本人的!打死就打死,把这鸡巴玩意吊起来!〃
  宋胡闹扑过来就要拼命,早被许布袋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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