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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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鸿唤决定不参加高婕的婚礼,他要和柳若晨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柳若晨为两个酒杯斟满了酒,轻轻地端起酒杯。他不会喝酒,但这已是第二次与徐力里喝酒了。那一次是徐力里为他斟了一杯酒,今天,他要敬自己的妻子一杯。
今天是妻子设计的光明立交桥落成的日子,他为她骄傲。
在上午的通车典礼仪式上,他望着桥两侧和桥下欢呼、雀跃、兴高采烈的人群,恍惚中,他觉得徐力里就在那人群中,向着他在笑,向着大桥在笑。她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把欢乐播散在人们的心头。他知道这是一种幻觉。思念让他把世界上所有的喜色都看作妻子的笑脸。但他沉湎在幻觉中,他多么希望这是真的。他的心在呼唤,呼唤着天边,呼唤着云端,呼唤着春风,呼唤着妻子的名字,让她能随着轻风,驾着白云,从天上飘落。
他端起酒杯,与徐力里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白葡萄酒喝到嘴里甜滋滋的,落到肚里暖烘烘的。他把空杯放到徐力里的位置上,然后又拿起她的酒杯。力里,我替你喝了这一杯。
一个人活一辈子能够给世界留下点什么不容易,可你留下了,留下了这座百年不朽的桥。你的生命比起我,比起许多的人都要长。
柳若晨在心里与妻子交谈。
我也快要轻松了,归回自己的原位。我的这个念头早就有了,还征求过你的意见,那是我第一次想跟你谈点什么的时候。
我羡慕你,你一直在自己热衷的位置上,而我却阴差阳错错了位。现在,我要和你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技术人员,我的位置不应该在政府的大楼,而在我的研究室里。
你会赞成我的选择的,对吗?
这几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活过来的。说不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只能说,很多事情我都在努力地做,又没有一件事情是我力所能及的,没人帮助,我一件事也干不成……
柳若晨向徐力里述说着,他相信世界上只有徐力里能够理解他,理解他这种得以解脱的轻松。
有一次阎鸿唤在市长办公会上讲起干部问题。
“我们有八种不同属性的干部。有属千里马的,干起工作有冲劲,一往无前;有属牛的,任劳任怨,踏踏实实,肯卖力,有韧劲,但难免有个犟脾气;有属虎的,干事情有胆量,有信心,思想不受约束,干起工作能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就是往往容易冲动,伤害同志的感情;有属猪的,不干工作,得过且过,思想懒惰,不求进取,热衷于吃吃喝喝;有属狗的,专擅讨好领导,爱好打小报告,动不动就咬人整人;有属鸡的,只会唱高调,干实事又没多大本事;有属绵羊的,胆小怕事,没有一点斗争精神,见矛盾就害怕,遇到风险,躲到一边儿去了。还有一种属蛇的,油滑得很,满肚子坏水,到处出溜,让人捉摸不着。我们用人,多启用马、牛、虎,不用那些狗、羊、蛇、猪、鸡。”
柳若晨听着,暗自给自己对了对号。他究竟属什么?八种人里没有他。
一次单独的机会,他问阎鸿唤:“你看我属哪一类?”
“界乎牛、羊之间。”阎鸿唤像早就替他分析过似的,顺口答道。
“不对,我属龙。”
“属龙?……”阎鸿唤显然为他的狂妄和自不量力的回答感到吃惊。
力里,你相信我会这样说的吗?这种回答或许有些英雄气概,但你也许会和阎鸿唤一样嘲笑我,没有自知之明。其实,对于副市长的“官”位,我确实属龙。龙,徒有虚名,而无其实。
我何尝不想回到实实在在的专业上,干一番我实实在在能干的事业。但我却一直在犹豫。环线工程要上马了,我担心那时辞职,会让人以为我是有意逃避,戴了四年乌纱帽,刚给副担子挑,就溜了。拆迁工作完成后,我卸了总指挥的职,又想提。但想到你,我决定继续再干下去,由我主管设计工作,对你会有帮助。设计完成后,本该辞职了,可我的犹豫又加重了。我担心流言蜚语的包围。当一个正当、合理的意愿违反了人们常规心理时,人们就会用种种猜测去解释它,不惜亵渎人的名誉。你要知道,你和鸿唤那段往事,不再是无人知晓的秘密,你要知道我的弟弟犯了罪。我现在辞职,人会怎么想?会说我的辞职是由于阎鸿唤的排挤造成的,把它说成两个情敌合不来。会说我可能与若明的案子有牵连,或者有其他不便公开的错误,辞职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体面……我有些怕,我了解生活在我周围,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们。
但这样继续下去,我又不堪忍受。一个老同学见了我,“若晨,你现在仕途不错么。当了官,别光顾自己往上爬,把我们这些老九给忘了,现在连见上一面都不容易。”
虽然是玩笑话,但我常常听到,一次次地触伤着我,我为什么要走这条不适合我,而我又不热衷的仕途呢?四年中,老同学们,包括我原来的助手,各自在专业上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成果,我呢?两手空空,无颜以对。
昨天,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光明桥,想了很久。是你,让我彻悟,人该怎样生活,才能使自己的生命充实。一个人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那么人还有什么尊严?君子坦荡荡,又何惧流言蜚语。
力里,辞职报告,今天,终于交了。我就要开始了和你一样的生活。不,应该说和你在一起,开始同样的生活。
我会让你看到,柳若晨在自己应站的岗位上,他也是一个伟丈夫。
阎鸿唤让司机把汽车在离光明桥附近的地方停下来,附近有一条小街,那里有一个农贸市场。
“我们下去买些菜,我们今天不能空着手去。”阎鸿唤对妻子说。
“你坐在车里吧,我自己去。”任素娟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丈夫是从来不过问的。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遛一遛。”阎鸿唤跟随妻子下了车。
农贸市场上许多货架已经空了,天色已晚,许多小贩已经收摊,只有一些剩货不多的卖主还在耐心地等待买主来临。
“这鸡蛋多少钱一斤?”任素娟问一个卖鸡蛋的农民。
“便宜了,一块七,您瞧瞧这个个儿。”卖主对买主炫耀着,边说边拿起秤,好像买卖已经成交。
阎鸿唤拿起个鸡蛋,举起来,然后仰起脸,眯起一只眼,想看看鸡蛋是否透亮。他记得过去挑鸡蛋时都要这样照一照。
“别出洋相了,你看看还有没有太阳?”任素娟看见丈夫的傻样子,心里发笑。
他这才意识到太阳早已落下了,现在已到了傍晚,他自嘲地笑了。
“这么晚了,还不收摊?你是哪个郊区的?”
“西郊的,就剩这么点鸡蛋了,卖完了再回去,我要早早收了摊,您哪儿吃鸡蛋去。包了吧,也就四五斤。”
“再便宜点。”阎鸿唤说。
“老哥,今儿一白天,我都按一块八卖的,要不是想早点回家,我才不卖一块七呢。”卖主煞有介事地以攻为守。
“一块六,怎么样?按这个价,我全包。”阎鸿唤饶有兴致地讨着价。
卖蛋的人做出一副发狠的样子:“好吧,就这么办,赔就赔了,图个干净利索。”
卖蛋人见他们没有家什,便去找了一只空纸盒儿,热情地为他们装好。
“给我点钱,我先去那边转转,一会儿就来。”阎鸿唤对妻子说。
他很有兴趣地在农贸市场转来转去,突然觉得这里是那么新鲜,过去自己熟悉的那种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他身边。他到这里视察过市场情况和物价,但每次都是前呼后拥,交谈的双方是拘谨的。自从当了市长,他就再没有亲自买过东西。这种采买的烦恼与乐趣,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在商品社会里,一个人没机会与商品直接打交道,不能不说也是个小小的遗憾。
他们拿着买好的鸡蛋、鱼和一些蔬菜回到汽车旁。
“那就是光明立交桥吧?”任素娟问丈夫。
“对。”
“我想到上面看一看。”
“好,我陪你参观参观。”阎鸿唤让司机和保姆先到柳若晨家里去,他则与妻子一起漫步走上大桥。
紧紧靠着丈夫的肩头,任素娟感到由衷的满足。这样与丈夫在街上并肩漫步,对她简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她爱他,为丈夫工作中的第一个进展而欢欣,为他每一个成功而自豪。最近几年,她的生活中仿佛失去一些东西,一些对于她十分宝贵的东西。当她每天晚上孤独地等待丈夫回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晚上夫妻间的倾心交谈,深情的温存;节假日一起做顿可口饭菜,欢聚一桌,或到哪儿去逛逛,这些,在别人家里最平常的事对于她,却都已是遥远的过去。
现在,这几年的缺憾,似乎一下子就得到了补偿。她多么希望丈夫能永远这样,她需要的是丈夫而不是市长。
“你怎么不说话?”她见丈夫沉思不语。
“我在欣赏这座桥。”
“你看了无数次了,还没有看够?”
“对这座桥,永远也看不够。它不仅仅是座桥,这座桥上发生了多少让人难以忘怀的事,体现了我们多少民族的精神。桥建成了,人们仍需要一次次地去认识它,才能感受到它强大的承受力和凝聚力。”
任素娟没有再说什么。作为妻子,她了解丈夫对光明桥的那种特殊情感。
阎鸿唤此时,思绪万千。上午,他站在这儿讲话,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讲话效果和群众情绪上。现在,他的思想纵横交错,他想到了徐力里,她给她的城市留下了一个长久的纪念物,也给他留下了一个无法追悔的遗憾和永久的思念;他想到了那年轻的二公司经理杨建华和那位抱病坚持在工地的老队长;甚至想到了那个跪倒在众人面前请求宽恕的陈宝柱……一个个建设者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这里,曾经是沸腾的,充满着豪迈气概和忘我献身精神的工地,此刻,却显得那样宁静和开阔……
他的思绪又飞到了下一个更艰巨的工程,环郊路的建设上。今天通车典礼上群众表现出的兴奋高昂的情绪,使他看到了人们渴望城市变化的心情。道路改造工程是民心所向。这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不能停留,一鼓作气,靠群众这股子士气,再奏一曲雄浑的都市交响乐。
阎鸿唤陪着妻子默默地在桥上散步,从东走到西,从南转到北。
“你觉得这桥怎么样?”走下桥来,阎鸿唤问妻子。
任素娟脸烧红了,她发现自己竟什么也没看到。她看不到桥上一辆辆汽车驶过,听不到傍晚四周传来的人语喧哗,她沉浸在自己的王国里,只感到四周一片寂静,鸟语花香。和丈夫在一起散步的幸福使她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鸿唤,我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今天。”
阎鸿唤望着妻子的脸,她的脸由于兴奋而红润,一种满足愉快的光芒在她的双眸中闪烁。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端详自己的妻子了。她老了,发际已出现了银色。他禁不住伸手为她绾了一下发丝。他给予妻子的太少了。他只顾把自己奉献给了这座城市,却没注意妻子为他所做出的奉献。
“别说傻话了。今天,谁也留不住。”他轻轻挽住妻子的胳膊,“我们还是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