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将军-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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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嘛,我怎么没来过?”又一个问:“你跟陈毅打仗?那你,不是东北野战军的?那么,你也不是解放军的?”韩练成笑了:“那时候不是,现在是啊。”又一个问:“请问你到底是谁?”韩练成说:“在下,韩练成。”胡绳说:“弄了半天你不姓张?你是——韩练成?国军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韩练成:“然也。”一人问:“那,你这是被俘了,还是起义了?”韩练成半闭了双眼,摇摇头道:“嘘,大家睡一会儿吧。”大家不再说话。
新年后,五人乘卡车到德州,换火车到石家庄,再换卡车到平山。胡绳等四人去李家庄——中共中央统战部,韩练成则去了东黄坭。
东黄坭是中共中央社会部驻地,韩练成和时任部长的李克农同住一个农家小院的三间北房里。那是典型的北方民居,北房一明两暗,李东韩西。
李克农问了韩练成一些情况后说:“练成,你人脉挺广,人缘也好。在化敌为友这一方面,有独特的优势,你就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干吧!怎么样?”韩练成说:“我不便涉密过深。”
李克农大笑:“不便涉密?让你到东黄坭来,是胡公的意思。你住都跟我住在一起了,对你,哪里还有什么密不密的?”韩练成说:“我熟悉的是军事,你这一行密也罢、不密也罢,我都是客串、玩票,不在行的。我连电话号码都记不住,连个照相机都不会用。”
李克农说:“没有人需要你去做这些小动作,我是希望你用你的高参头脑、主官思维来判断敌情,毕竟你在蒋介石、白崇禧身边时间长,你比我们都更了解他们。”韩练成摇摇头:“蛮兄过誉。虽然我在他们身边,但我只是一个下级,其实对一个统帅,要说最了解他的,应该是与他对垒的、另一方的统帅;只有真正的对手才了解对手,只有统帅才了解统帅的心。我和他们的距离是近一些,但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深、透。”李克农说:“练成你过谦了,你的判断一向都是准确的。”韩练成说:“内战即将结束,开始和平建国,我这旧军人已经功成,就真的该身退了。”李克农笑了:“我们还是看胡公怎么安排吧。”
1月下旬某日,韩练成由社会部副部长刘少文陪同去西柏坡参见朱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总司令。朱德说:“你不要老说自己是旧军人。旧军人有什么关系?我,彭德怀同志,贺龙同志,不都是旧军人?”韩练成说:“我哪能跟几位老总比?”朱德说:“要我说,你这个‘旧军人’,为党、为革命可是立了大功、立了奇功的!按恩来同志的说法,你那一支铅笔,大过两个兵团啊。”韩练成说:“总司令、周副主席过奖!”
朱德说:“来,练成同志,这本书我送给你。”韩练成郑重接过,一看是边区印刷的《毛泽东著作》。翻开扉页,上书“此书不厌千遍读,懂得一句也有用处。朱德题”。一气翻过,书中圈圈点点,令韩练成十分触动。
当日傍晚,韩练成回到东黄坭。远远望去,周恩来正在村边与几人谈话。见韩练成,周恩来示意人们离去,老远就伸出手问候道:“练成同志!”韩练成忙迎上去,敬礼、握手:“周副主席!”这是他自1944年离开重庆以后第一次见到周恩来。
周恩来说:“你真不该在莱芜战役之后回南京去,多危险啊!”韩练成说:“我这不是又安然回来了嘛。”周恩来说:“听说你的夫人和孩子都已经到了香港?”韩练成说:“是。都是士观、汉年他们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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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生中和毛泽东的唯一一次谈话
周恩来说:“你刚才去见过朱老总了?”韩练成激动地说:“总司令还送我一本书。”周恩来接过看了看,交还韩练成:“毛主席的方向,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方向。朱老总的心得,也是十分宝贵的。练成同志,要好好学习呀!”韩练成说:“是。胡公,现在我可以提出入党申请了吧?”周恩来开朗地笑了:“可以,当然可以。党还有许多工作要你做呀!”韩练成说:“我服从党的安排。”周恩来:“好。你估计,面对解放战争即将走向全面胜利的形势,蛰伏溪口的蒋介石和南京政府的李宗仁各自会有什么反应?”韩练成说:“我和克农谈过,蒋仍然有可能从幕后再次跳到台前;但,为了彻底逼蒋出局,李、白势必会争取与我方划江而治的政治局面。”
周恩来说:“你对划江而治怎么看?”韩练成说:“如果南北分治,即便解放军不过江,‘国军’也有可能寻找有利时机反攻北上;即便‘国军’短期内无力反攻,国统区内部也会重开战端。”见周恩来仔细听,韩练成停步继续说:“蒋虽引退(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引退’,李宗仁代理总统),但实权在握,‘国军’大部唯溪口马首是瞻;李、白虽有与蒋比肩的愿望,但桂系干部低能、狭隘,‘国军’大部并不臣服。这样的‘和平’对国家、对民族并无实际意义,不如一鼓作气——”韩右手四指并拢,一插!
周恩来笑了:“看来,克农坚持要让我把你留在社会部,是有道理的!”韩练成不理解周恩来的意图,一再表示:“坚决不再披这张猪皮!”他说:“到了和平建国之日,就是我功成身退之时。你再别让我搞什么社会部和军队的工作了,我愿卸甲为民。我放过羊,当过骑兵,我愿去搞畜牧。”周恩来说:“练成同志:第一,解放战争还在进行中;第二,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关于你的工作安排,中央会作出正确的决定。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不应该挑挑拣拣,更不能计较个人的得失。”韩练成点点头:“我记住了。”
月底,韩练成去西柏坡参见毛泽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毛泽东,也是他一生中和毛泽东的唯一一次谈话。两人对坐,香烟缭绕。毛泽东说:“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我这个小小的指挥部,不仅指挥解放军,也调动得了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哪!”
两人一起喷烟吐雾。韩练成说:“主席的烟瘾很大?”毛泽东点点头,韩练成说:“重庆谈判之后,有一次闲谈,委员长对我说:‘毛润之毅力过人,那么大的烟瘾,在我面前竟然一支烟都没抽。’”毛泽东说:“哦,他观察得很仔细呀。练成同志,你说说看,我和蒋委员长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韩练成说:“我——姑妄谈之?”毛泽东说:“尽管直言。”
韩练成略一思忖,说道:“太深的,我没想过。从最早接触主席的《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到那首轰动山城的《沁园春·雪》,以及到近几天看到的一些文件、评论,我深感主席的国学、兵学造诣极深。和主席相比,委员长偏于继承,像委员长的《革命哲学的重要》《报国与思考》《中国之命运》等,多是对先贤文字的诠释、组合及利用,极少有创新之处。如果说委员长努力去做的是一个传统的继承者,而主席更像是一个新时代的创造者。这样比,不知是否恰当?”毛泽东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做历史的创造者!”
警卫员送上饭菜,毛泽东说:“来,练成同志。”两人一同端起碗,一同把筷子伸向火红的辣椒,一同把辣椒放进口中。毛泽东说:“你也能吃辣椒?”韩练成说:“我看主席也爱吃?”毛泽东说:“我要是一顿不吃辣椒,连屎都拉不出来。”韩练成为毛泽东的直率所倾倒!
和李克农住在一起的日子,是韩练成心情最舒畅的阶段。为了给党中央打前站,李克农在2月初离开平山,提前进入北平,两人就此分手。为了对李宗仁、白崇禧主导的和谈局面起一定的促进作用,中共中央决定释放桂系被俘的所有团以上军官,韩练成曾出面参与会见,也算是对国民党军方面公开了身份,但他实在不愿意继续从事这种性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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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9年3月中旬,彭德怀在参加了中共七届二中全会返回西北的途中,在石家庄火车站约见了韩练成,韩练成始知中央已决定要他去西北工作,新的职务将是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副参谋长。但彭让韩练成继续学习,7月份再去一野报到。
韩练成还在石家庄学习期间,有管理员推门进来敬礼报告:“韩副参谋长,你的家属来了。”韩练成一惊,却见大妹斜背着一个军用挎包,从那人身后蹦出、扑过来,大喊:“爸爸!”汪萍抱着儿子进了门。韩练成大喜:“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汪萍把儿子放在床上:“我们从香港到天津,一上岸就让人送来了。”韩练成抱起儿子,贴在脸上:“不到半年,换了一重天啦。”
4月20日子夜,解放军第二、第三野战军120万大军,发动渡江战役。23日,占领南京。
解放军的一支小部队进了韩练成在傅厚岗的住宅,看到那幅蒋坐韩立的大照片时,干部战士们认为:“这家伙和蒋介石照相,肯定是蒋匪军的大官,这房子不是老百姓的,登记后没收使用。”而那张相片也被撕了下来,拿到院子里烧了。韩练成曾经是很喜欢照相的,但从1942年与周恩来确立了同志关系以后,他自知身处险境,开始尽可能少照相,也很少保留自己的照片。与蒋的这张唯一的合影是韩的护身符,他也没留底片,这一把火可真是烧掉了一段宝贵的历史记录。
8月下旬,韩练成到西北,此时兰州战役已打响。看到白塔山黄河铁桥被打断,追击受阻,韩练成立即派人找来了地下党员、著名建筑师任震英协助抢修。
9月下旬,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京举行。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新中国的诞生,是韩练成所盼望的,但最使韩练成感动的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决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建立一个为国牺牲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11月,韩练成担任第一野战军副参谋长、兰州军事管制委员会副主任,参与并指导位于甘肃的“国军”第一一九军(军长王治歧、副军长蒋云台)、第一七三师(由甘肃省保安副司令周祥初指挥)等部起义。韩练成曾给盘踞在宁夏的马鸿逵写信,传达了党中央的宽容态度,劝马“放弃军权,保持政权”。但马鸿逵选择了对抗到底,可部队并不愿为他送死,第八十一军(军长马鸿宾)起义、第一二八军(军长卢忠良)投诚,马鸿逵在全军覆没前仓皇出逃。
1950年1月,韩练成任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主席是彭德怀,副主席习仲勋、张治中。此时此地韩练成见到张治中,仍然称呼“张老师”。张治中当着习仲勋等人的面对韩练成说:“在何应钦向蒋介石报告韩练成已到了解放区时,蒋一把打落了桌上的玻璃杯,指着何应钦等大喊:‘都是你们逼的!如果不是你们贬他一个中将当旅长,他怎么会走?’”张治中还说,他问过周总理,韩练成是蒋身边的红人,并非常人从表面上看到的“杂牌军人”,他不是受排挤、没出路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了共产党走?周总理回答:“这正是信仰的力量。”
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由自己工作单位的同志当介绍人,以普通党员而不是特殊党员的身份入党,是韩练成的心愿。但他的经历在西北无人知晓,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