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男人 作者:郑友林-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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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完家，他哪儿也没有去，哪儿也不想去。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动，聆听自己的心音。这些天，他东奔西走，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好在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比赛的结局如何，他不想去预测，有了这份工作，至少可以保证他在未来的十二个月生活无忧。十多万元有保障的收入，足以让他产生一系列联想，他依然保留着一份梦想的权利。
下午。他去书城买回一大堆书。接着又忙乎了一阵，把所有的技术分析资料都认真地温习了一遍。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在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了一碗面。
魏莱随意在街区行走，也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突然，他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在向他招手。
“你过来！”
“我？”
“对，就是你，证件？”
“什么证件？我住在前面那栋楼，只是下楼来吃晚饭。”
“少罗嗦，把你的证件拿出来！你没听见吗？”
“这是我的身份证。”
“外地的？有户口吗？”
“户口在外地。”
“有暂住证吗？”
“还没办，准备马上办。”
“不行，把他带上车。”
“带我上什么车？”
“没有合法证件，走，带走！”
“难道身份证不是合法证件吗？”
“少废话，不行，把他带走！”
他被当成三无人员带进派出所。
同一群妓女、叫花子和城市盲流一起关进了一个大屋子。
吴琼对管事的人说：“我来领人。”
“叫什么名字？”
“魏莱。”
“是你什么人？”
“我老公。”
“交钱办证以后，就放人，去交钱吧。”
吴琼帮他交了办暂住证的钱，很快就把他领出来了。
他们边走边聊。
“谢谢你能来领我。”
“谢什么呀，都是老朋友了。怎么回事儿？”
“晚上八点钟左右，我走在大街上，突然间，被几个穿制服的人拦住。”
吴琼：“什么都不用说了，到今天为止，你是我来深圳以后，领出来的第四位了。近来，你跟派出所来往倒是挺密切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也许是一种缘分。”
“你知道那地方关了多少人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沉默。
他们朝中央公园走去。
他们在公园僻静一点的地方，找个位置坐下。
“你接到我的电话，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首先想到的是该进货了？”
“该进货了？进什么货？”
“你看，你就象一只股票一样，两次触底，前后有四五个月，这不是筑了一个大双底吗？”
“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在四五个月之内，一个人良民……两次被抓住关起来，少见。”
“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告诉你，你马上要转运了！”
“转运？发生这种事，真让人恶心。有身份证还不能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这算什么地方？”
“不要这样，很多人都被收容过，又被家人或者朋友领出来，这没什么，老深圳人都习惯了，谁没有到派出所去领过人？见怪不怪。不过，这种事情接连发生在你身上，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特恶心，这是什么搞法？非要你去办一个暂住证，这是什么证件？难道比身份证还管用吗？”
……
“你马上要拉大阳线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大双底。”
“我马上要拉大阳线了？”
“大双底之后。接下来肯定是无数根阳线，还有大阳线，相信我的判断。”
……
这个女人真会说话。魏莱心想。以前怎么就没有碰到过这么会说话的女人。她的话具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轻松超然，大气洒脱，他甚至已经意识到，在她面前，总有一种被提升的感觉。她的语言具有巨大的感染力，使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得到升华。
此时此刻，一个曾经的强者在一个柔弱的女人面前，感觉到了自己的肤浅和渺小。他在想，这个女人是怎么历练出来的，她一定有很多不平凡的故事，她一定有丰富的人生经历。
魏莱继续想心思。
吴琼开始小声哼歌，哼毕。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指着远方的天际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圆啊。”
她的话，她的歌声，竟然在他身上产生了奇迹般的力量，使他在此时此刻摆脱了那片阴影，又仿佛把他从无底的深渊拯救出来，她身上似乎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乐观主义精神，一种一般女人少有的幽默感，一种招人喜爱的天性，一种迷人的气质。
突然之间，魏莱侧身，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长篇小说《期货男人》连载08
作者：郑友林
星期日上午。
一切又趋于平静。
魏莱突然一时冲动，决定改变一下外在形象。男人，冲动，男性荷尔蒙，男人的种种毛病。好吧，我现在就要消灭其中的一部分特征。
魏莱用剃须刀把腋毛，还有一部分体毛刮得干干净净。现在，只有头发没有刮掉了。对了，赶快到发廊去，把头上的这点毛发也处理掉。
MMGG发廊的理发师全部是女人，年龄在十几岁或二十出头的样子。
“帅哥，是洗头还是按摩？”
什么帅哥靓妹的，听起来肉麻兮兮的，魏莱一直不习惯听别人这么叫他，跟这些小毛孩都不一代人，没心思跟她们逗乐子。过去，他一听到这种声音和叫法就起鸡皮疙瘩。有些词他怎么也难以一下子接受。比方说，同志是内地人最惯用的称呼，男的称同志，女的也称同志，大家都是同志。纯洁，正派。现在，同志的含义变了，成了同性恋的代名词。魏莱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自以为适应能力很强的他也感觉到自己适应不过来。十年前，还觉得把女同志叫小姐很时髦，忽然，一夜之间，小姐又成了“三陪女”或妓女的代名词。那碰到女士以后该叫什么？是叫同志还是叫小姐？或者，直呼其名。对，直呼其名最安全，最不容易引起误会。
这些玩意，在魏莱的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大脑中只是一晃而过。他必须尽快适应眼前这个市场使用的各种词汇，头脑不能僵化。一开始踏上这块土地时就认定是垃圾语言和垃圾词汇的东西。他必须适应，环境就是环境，必须学习适应它。入乡随俗。
“理发。”
“帅哥，我们这里不叫理发了，叫美发。”
“管他叫什么鸟，给我把头发统统剃掉！”魏莱使用命令的语气，他不喜欢这些黄毛丫头自以为是以一种居高临下教训人的口气跟他说话。
他知道，改个词，就是为了提高收费，都是什么鸟玩意！他心里在骂。
“哇，这么靓的头发，统统的刮掉，有乜搞错？”黄发女孩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
女人用广东话嘀咕。听得出，意思是说，她们的发廊自开业以来就没有给人剃过光头。
“刮掉，深圳这个鬼地方太热，把头发刮掉以后省事。”魏莱态度很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妈的，什么靓啊丑的，老子头上的头发，想剃掉刮掉是老子的事情，老子自己做主，谁管得着，必须服从老子的意志。
“真的是太可惜了，帅哥。”另一个理着平头的女孩插话了，她的普通话中夹杂着广东话，声音拖得老长，让魏莱听了真的快要起鸡皮疙瘩了。魏莱听得出来，她们是在用语言挑逗他。
“少罗嗦，赶快动手吧！”魏莱显然没有心思和她们打情骂俏。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象是下达命令。姑娘们差点吓坏了。
“剪就剪嘛，干嘛发火。”黄发女孩胆子大，反问魏莱为什么要发火。
“跟你们无关，干你们的活吧。”魏莱觉得失态，于是音调放低。
“大哥是哪里人？”平头女孩显然想缓和一下气氛，改换了一个话题，大概是希望魏莱有兴趣和她们继续说话。
她们已经大体知道魏莱是刚来深圳不久的外地人，只有这样新来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脾气。来深圳的时间长了，绝大多数都混得没脾气了。深圳是一座既成就男人也阉割男人的城市，江湖中风月场的女人们都知道这一点。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冲显然还没有被深圳成就也没有被它阉割，这还是一个原生状态的男人，还保留着一种原始状态的生猛和野性，他显然还没有被深圳驯化。
“你猜猜看。”魏莱也不再生气，干吗跟这些毫不沾边的女孩生气呢？魏莱觉得刚才的发火有一些莫名其妙。于是，逐渐回到平常心态。
“湖南人？”
“不是，你看我这个样子象是湖南人吗？”
黄头发女孩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魏莱后面的头发剃掉了。魏莱用手一摸，光溜光溜的，旁边的女孩们都觉得魏莱刚才的动作非常滑稽。于是，在一旁抿嘴而笑。
“笑什么？你们在笑我的光头？”
“没有，光头有什么好笑的？！我们这里是第一次给男孩子剃光头，觉得特别好玩儿。”平头女孩笑得特别开心。
说话间，黄发女孩已经用她的工具把魏莱的头发全部搞定，镜子里的魏莱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光头佬。
“哇，真帅！”平头女孩用夸张的语气赞美。
明知这个女孩是在瞎说，魏莱还是觉得她的这句话非常管用。要是光头理出来之后，魏莱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真难看，真丑”，那他很可能一个礼拜都会觉得难受。现在好了，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孩这么说，心里当然十分高兴！比大热天吃冰冻西瓜还过瘾。这个女孩真的很会赞美别人，他倒要看她接下来怎么说话。
“小老头一个！”魏莱揶揄地说。
对于魏莱的自嘲，平头女孩好象是准备好了似的，她继续用赞美的口气说：
“真的很帅耶！一点也没骗你，真的很帅，很酷！”
“太夸张了吧！还酷呢，我都快要哭了。”
“别激动得哭了，这么帅这么酷。走在大街上，把女孩子都要迷死了！”
“那你现在跟我走吧。”
“帅哥，我现在要上班，要赚钱耶。下次吧。”
“要去就现在，趁我最帅的时候去，没有下次。多少钱？”
“二十五。”
“怎么不是二百五？” 魏莱给钱。
“你真的很会开玩笑，帅哥，再见！”
魏莱坐到电脑跟前。
打开他的文件，什么时候抄录的一首诗：
夜风为何哀号？你在诉说着什么？你的声音如此奇特，忽而低诉，忽而狂暴，你用心才能听懂的话语，一遍遍倾诉着，莫名的痛苦，还断断续续从中发出，疯狂的音符。
噢，别再唱那可怕的歌，再别唱那古老的混沌的曲；夜的世界贪婪地倾听那深爱的故事，它急切地要冲出僵凝的胸膛，渴望把自己融入无穷。噢，请别惊醒沉睡的风暴，它们脚下，混沌正在骚动。
兴许是受启发，魏莱突然来了雅兴，这种低调的诗让他觉得扫兴，该为她写几句话了。
TO WQ 你是我心中欢乐美丽的小精灵，驱走了我心中的阴影；生命不再空虚，没有哀愁。你热情似火，欢快爽朗的笑声，带来无穷欢乐，生活从此更加充实开心，你的歌声充满激情，给人无穷的力量。我满怀豪情，过去混沌的意志不再四处狂奔，我的爱，我的心被你炙热的灵魂深深吸引。为了你，我愿奉献最壮丽的人生，你赋予我巨大的生命的动力，我祈祷，让这美丽的精灵伴我一生，直到永恒。
他非常坚决地选择了她。对，告诉她，赶快告诉她。给她打个电话。
“我是魏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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