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东全传-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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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1972年和1977年,“有荣”还承建其它一些市政工程。在香港,霍英东的有荣公司可能是兴建最多填海开港之类工程的公司。
当我在采访中得知“有荣”承建那么多市政工程时,最初有些不理解:港府长期歧视霍英东,在海军船坞和星光行事件中曾表现出有意限制他的事业的发展,那为何又把这么多工程给他做?
就此事,我问过与霍英东私交甚深的前新华社香港分社有关人士。他解释说:“港府只是在地产方面卡他,因地产能赚大钱。但工程就未必赚钱,很多是亏本的,尤其是那些大工程,谁敢做?淡水湖其实是没人敢做的。”
此后,我又问过霍英东:“淡水湖工程是否有钱赚?其它工程是否有钱赚?”
他答道:“淡水湖工程,其实是没钱赚的。做工程的,怎么能有钱赚呢?”
“没钱赚,为什么做了一宗又一宗?”我又问。
霍英东显得有些无奈地说:“人最怕是入错行,一做这一行,就得做下去。很多人做建筑、做工程,注定一世都是辛苦的。不像做地产,有钱买一幅地,之后可以什么都不做,坐着享福。”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又有些兴奋,“当然,人到了某一阶段,是不讲赚钱的。我常想,很多时候,你说我做傻事也好,或者说我喜欢接受挑战也好,总之,别人没做过的事,或者是别人认为很困难的事,我却偏偏喜欢去做。比如在铜锣湾建香港第一条天桥,在海湾建淡水湖,世界上当时还没有先例;去澳门开新港,到文莱开港,也是一样……”
第二十九章承建工程 亦是迫于无奈(3)
但是,探究霍英东的心路历程,我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霍英东明知承建工程大多是没钱可赚的,但却一宗接着一宗不停地做,除了他所说的因为“入错行”和“喜欢接受挑战”外,似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霍英东希望通过承建大量的市政工程,一来可以与香港的城市建设建立千丝万缕的联系,以造成客观上或别人的认识上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是一旦他出事则会影响市政建设的效果;二来以此使港英方面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改善与港英当局的关系。
以上的想法虽然是未经霍英东本人证实的推测,但有一个事实不能忽视:因为朝鲜战争时的商业活动而备受港英当局歧视,以及50年代中期传被递解出境,始终是霍英东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他曾经对一些知心的朋友流露过因为解不开这个心结而生发的隐忧。
我和霍英东的一位助手曾就这个问题有过一番交谈。他以下的话,很有助于我们了解霍英东积藏在心底、挥之不去的隐忧——
“他有时对我说:‘不知几时被递解出境?被递解出境,怎么办?’一提起这件事,他整个人就很担心。他看见在搞李福兆时,搞得几凄凉。李福兆这种事,在香港不知有多少……”
事实上,港英当局的歧视,传被递解出境,像一股凝重的阴影,笼罩、困扰着霍英东的后半生,对霍英东至少造成两方面的影响:一是性格的变化,变得沉默寡言,有心事总是往心里藏,不喜欢向外人透露;处事低调,即使被误解,别人有负于他,往往也是默默承受,尽可能息事宁人。二是对一些商业活动的选择和决策,未必只是从经济利益出发,可能还考虑经济利益以外的其它效应,没完没了地承建工程,可能就是这样的商业决定。
我曾经把自己对霍英东的这种看法、分析,说给跟随霍英东近50年的凌汉伟先生听。他听了以后,也认同我的看法。他说:“你看得很仔细入微,经过1954年被传递解出境,以及一系列事件之后,霍老板确实跟年青时完全不同。我想起‘星光行’事件之前,他交代我搜罗多一些地盘,但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却突然又说不要这些地盘了。当时,我们都很不理解,他也没有解释原因。经过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他觉得政府有意限制他在地产行业的发展……”
“性格方面,也和以前大不一样。”我说。凌汉伟回应说:“是的,很多事,他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有什么事都不想搞大。但是,霍老板不因小失大,知进知退,看事情看得比别人远一些,不急功近利。”
而霍英东本人,也曾经认同我对此问题的看法。一次,我提出这个问题,他不经意地说:“你都算很了解我!”
第三十章隐退香港 走向红色北京(1)
在逐渐淡出香港商界的同时,霍英东却与北京方面走得更近,跟中方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起来。“六七”之后,他经常邀请李嘉诚、冯景禧、郭德胜、李兆基、王德辉等人到家里吃饭,让内地官员与他们见面、接触。1971年,他还带李福兆、郭德胜到内地观光、旅游……
一度计划把“有荣”上市
霍英东虽然在“六七”之后,风光不再,处于“半冬眠”状态,但他并非只是靠吃老本,而是仍然“掘金挖银”只是为别人带来巨大财富的地产市道,他几乎是不再涉足,因而他无缘享受了。
从霍氏集团提供的一份统计资料中可以看到,自1971年至今,霍英东在香港发展的地产项目,只有寥寥几宗,分别是:1972年发展的崇龄大厦,1973年发展的福荣街81~85号,1980年发展的联安街8号,1985年发展的香岛道41号和1986年发展的信德中心。
这10多年,霍英东正处于人生的中年、壮年阶段,又身兼香港地产建设商会会长,名义上仍是香港地产界的龙头大哥,但却不能保持这之前10多年叱咤香港地产市场的势头,而是在这个市场淡出,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遗憾和感到痛惜的事;相反,不少华资地产商,就是在这10多年间大展宏图,不断发展和壮大。如今活跃于香港的这一批顶级富豪,几乎都是在七八十年代迅速崛起的。
“六七”之后的霍英东在生意上实施只守不攻的低调、消极策略,在地产方面的收益,主要来自毕打行和港九各地一些楼宇的收租。由于他所大事承建的市政工程没钱可赚,故他家族那些年较大笔的收入,就是来自澳门赌场的分红和物业的收租,进帐极之有限。但是,虽然霍英东那些年在地产市场隐退,然而其作为香港超级富豪的地位并没有被动摇,由此足见他的家底原本是如何雄厚!
20世纪60年代后期,香港市民炒股成风;尤其在1969年李福兆创办远东证券交易所,1971年胡汉辉等人创办金银证券交易所之后,香港的股票市场更是风起云涌,不少公司乘势上市,大量套取现金,大发横财。霍英东向来对公司上市不感兴趣,他所持的观点是:“我又不是不会做生意赚钱,何需把公司上市,让别人帮我做生意?”由此可见霍英东稳健的经商作风。
但是,20世纪70年代初期,霍英东突发奇想,计划将自己旗下的有荣公司上市。当时,他不多的商界朋友和他旗下公司的职员 也大感奇怪。有人认为,霍英东此计划,可能是继1967年初改组霍兴业堂之后,淡出商界的第二步实际行动:一来借上市,在英、美联手“封杀”自己发展空间的形势下突围而出,开一条生财之道;二是对香港前途信心动摇,因而借上市,避免一旦时局有变时,家族资产全军覆没。
正当霍英东密锣紧鼓筹备“有荣”上市之时,香港股市突然刮起大风暴。1973年3月份,由于香港一些大财团从股市获取巨额利润后,纷纷将钱外调,加上假股票充斥市场,大财团人为造市,以及受西方“能源危机”影响,股市大幅暴跌,跌势急劲,导致人心惶惶,竞相抛售,从而引发香港历史性第一次股灾。一个月后,恒生指数自17000多点跌破1000点大关,此后,恒指又一直滑落,到1974年底,更跌至150。11点,香港经济深受打击。有鉴于此,霍英东打消了“有荣”上市的计划。
帮中共做统战工作
在逐渐淡出香港商界的同时,霍英东却与北京方面走得更近,跟中方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起来。
与中方早期的关系,霍英东始终不愿多谈,有时我多加追问,他也是轻描淡写说上一两句。倒是长期在新华社香港分社工作的有关人士,在与我的交谈中,透露了这方面的不少情况——
“你在新华社香港分社工作多年,而且又是做统战工作的,应该知道中方何时开始关注霍生?”
“是在‘六七风暴’之后。当时,我们就抓住几个人,一个是利铭泽,一个是霍生,还有一个是中华厂商会的黄笃修……”
利铭泽在“六七风暴”期间,因不满港英当局武力镇压中国人而愤然辞去行政局首席议员之职,从此与中方的关系更为密切;接替他成为首席议员的,就是创办东亚银行的简东浦家族的第二代成员简悦强。
至于黄笃修,则是“淘大”家族的后人,当时是香港淘化大同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在打理家族生意之余,黄笃修也活跃于社会事务方面,历任多届中华厂商会的会长。他自60年代初期起,与中方官员有往来。
他继续说:“20世纪70年代初,利铭泽经常出面邀请行政、立法两局的华裔议员及其他社会知名人士,在他家里聚会,或者在利园霓虹馆吃春茗,不少两局议员和邵逸夫、包玉刚、何善衡等人士都参加了。黄笃修最初不敢公开与新华社往来,起初只是单独与梁威林见面,还颇畏缩。他抱手作揖对梁威林说:‘包涵,包涵。’这表示碍于环境,他不便请梁威林到中华厂商联合会和大家见面,并强调‘中国人都是爱国的’。我们通过黄笃修,直接和间接地了解了一些我们较为疏远的朋友,其中有丁鹤寿的父亲丁熊照、九龙总商会的谢伯昌、苏浙同乡会的余季良、山东帮的张军光等人。后来,黄笃修还回内地去旅行……”
第三十章隐退香港 走向红色北京(2)
“那么,你们当时希望霍生在哪方面起作用?”我问。
“在地产商会起作用,他是会长。我们与他谈,说我们希望与地产商多接触、多见面。那时,我们有两个人参加地产商会,担任理事职务,一个是王宽诚,一个是梁燊,但他们在地产商会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而霍生就不同。他经常请李嘉诚、郭德胜、何鸿燊、冯景禧、李兆基、王德辉等地产商,到他家吃饭,或是到新华社在山顶的招待所和沙涌别墅,让梁威林与他们见面、交谈。梁威林那时是新华分社社长,对霍生很重视。怎样在地产商里打开局面,霍生起的作用很大。”
“见面时主要谈些什么?”
“最初,大家都有一定的保留,以后熟悉了,就几乎无所不谈,谈得比较多的就是国内的情况和香港的前途……”
“新华社的主要官员与香港一大班地产巨头聚会,会不会引起港府的注意?”
“每次我们聚会,门口都有港府的特务,有时他们也跟踪我们……”
“那你们有什么特别的措施对付他们的跟踪和监视?”
“没有,我们照样聚会,当他们不存在。”
“在这之前,霍生和你们的关系是否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