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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马瑞芳讲聊斋-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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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慕生,能从前人诗歌中感受爱的真谛;林黛玉有选择地喜欢前人诗歌(如李义山的诗),能以诗言志,以诗传情,能将诗歌变成思想的载体、心灵的吟唱,林黛玉本身就是优秀的诗人。    
    《题帕三绝句》是黛玉爱情的宣言。    
    《题帕三绝句》出现在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后。宝玉挨打,人人登场表演,贾母表演家长的威风,王夫人表演夫妇的隔离和猜忌,凤姐打花呼哨,宝钗表演遇事的精明。林黛玉的表现与其他人都不同,黛玉没有像凤姐跑前跑后、嘘寒问暖,没有宝钗手中治棒疮的药,却对宝玉感同身受、痛彻心扉。宝玉挨打后,昏睡中听到悲切声,睁眼细认啼哭之人,“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的林黛玉。宝玉安慰黛玉一番,黛玉走后,宝玉派晴雯送两条旧手帕给黛玉,“这里林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神魂驰荡: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会我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与我,又觉可惧;我自己每每好哭,想来也无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黛玉由不得余意绵缠,令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上走笔写道……”黛玉完全理解宝玉送旧帕的意图,知道:二人感情虽已接近瓜熟蒂落,但婚姻却不是他们能操纵的。“可喜”,“可悲”,“可笑”,“可恨”,“可愧”,对二人面临的局势洞若观火,对如何争取爱情幸福,却一筹莫展。林黛玉情不自禁地以诗歌表达内心的渴望和苦闷,表达忠贞不渝的爱情: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题帕诗是货真价实的情诗,毫不隐讳的情诗,将林黛玉对封建闺训致命的离经叛道祼呈无遗。对一位千金小姐来说,这是极危险的情诗。倘被人发现,宝黛之间的“私相传递”必将成为丑闻,以诗歌形式“私托终身”的林黛玉必将丢人现眼,像贾母批判过的,要入贼情一案。    
    按照古代小说传统写法,黛玉题帕诗应传到宝玉手中,引起共鸣或和诗,二人感情由此再向前发展,然后这诗给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拿来做诬陷宝黛的文章……曹雪芹之为天才,就表现在他总是不按规矩出牌。林姑娘写了不啻爱情宣言的诗,这诗却不和贾宝玉见面。至少,前八十回贾宝玉没见到林黛玉题帕诗。至于后三十回如何安排黛玉题帕诗?宝玉“寒烟漠漠,落叶萧萧”对景悼颦儿时,会不会从紫鹃手里接过黛玉的诗?……已是难解之谜。黛玉题帕诗似乎只是写给读者看,读者知道黛玉对宝玉的感情发展到什么地步——像娥皇、女英对大舜——宝玉自己却不知道。宝黛爱情的“猜谜游戏”还要饶有趣味地进行下去。宝黛钗的爱情“三岔口”还会津津有味地演下去。    
    


第五部分:从贱商到重商相似的诗化爱情 2

    正是在这些微细地方,读者能切实感受到《红楼梦》把传统写法打破了。《红楼梦》对黛玉题帕诗的处理,蕴藉而巧妙,不是传统小说中你吟我唱,更不是一览无余,它是人物心理和个性的集中表现,又像海明威所说的“冰山”,八分之一在水面,八分之七在水下,留下很大的空间让读者思索。    
    就运用诗歌创造人物形象而言,聊斋人物白秋练和红楼人物林黛玉有明显的共同之处。就与诗歌的深层次关系而言,二人则迥然不同:    
    白秋练有诗歌爱好,林黛玉有诗人气质;    
    白秋练是业余爱好,林黛玉是专业高手;    
    白秋练借诗传情,林黛玉以诗抒情;    
    白秋练是普及层次的票友,林黛玉是提高层次的行家。    
    聊斋人物白秋练和红楼人物林黛玉,二者都爱诗,却有俗雅之分,有刚入门和登堂入室之分。在以诗言情上,有浅深、朴雅之别。    
    与白秋练相比,林黛玉的诗有更深的历史内涵、更深的文化含义、更大的心理容量。从这一点上看,《红楼梦》比《聊斋志异》更深邃、成熟、隽永。    
    相似的知己之恋    
    红楼对聊斋的承传还表现在知己之恋。    
    古代小说戏剧中男女主角常因慕色一见钟情,以《西厢记》为代表:“蓦然见五百年前风流业冤……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上半天。”蒲松龄对佛殿相逢的爱情模式驾轻就熟。“色”和“性”在聊斋爱情中占相当重要的位置。从美学层面看,以“色”、“性”为由的爱情与知己之恋不可同日而语。不少研究者认为,《红楼梦》创造了知己之恋的模式,其实不然。知己之恋即使不能算蒲松龄的发明创造,他也算得上第一个圆满表现者。《连城》使古代爱情小说摆脱了一见钟情、肌肤相亲的模式,是对陈陈相因的爱情描写的革命。《连城》写出了富有近代色彩的爱情,写知己之恋,开《红楼梦》先河。连城和乔生,一个是富商小姐,一个是穷书生,他们之间的“知己”是超越贫富之别的知己。    
    宝黛爱情把“知己之恋”写得更完美。宝黛爱情的基础是思想投合,小说写他们“心情相对”,就是指共同的思想倾向。贾宝玉是封建家庭的逆子,他不肯通过科举取得功名,鄙视封建社会的最高道德“文死谏、武死战”,他尊重个性,尊重个人意志,要求个人自由发展,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渴望心灵的自由。宝玉实际否定的是封建主义的礼法观念和封建秩序。这一切使他在贾府爷儿们之中,鹤立鸡群,比纨绔子弟更让贾政们担心和忧虑。整个贾府,除了晴雯等所谓“奴才”外,只有林黛玉是他的知心。林黛玉从不要求贾宝玉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只要求一个真实的贾宝玉,坦诚的贾宝玉,忠于爱情的贾宝玉。宝黛爱情有深刻的思想内容。宝黛共同的思想是复杂的,复合型的,既有共同的叛逆思想、民主思想,又有共同的感伤主义和虚无思想。共同的叛逆思想和民主思想使他们成为封建家长必须改造——甚至不惜拿大板子改造——的对象,使他们时时感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立无援,也使他们更加相依相恋。感伤主义和虚无思想,使他们对残酷现实无可奈何,对自己的婚姻一筹莫展。宝玉和黛玉,一个是贵家公子,一个是侯门千金,他们之间的知己是思想叛逆的知己,也是感伤文化的知己。宝黛心心相印,他们的感情只能互相意会而永远不曾言传。曹雪芹天才地安排情节:宝玉挨打后让晴雯送给黛玉旧手帕,黛玉在上边题了诗,这几乎可以算是爱情宣言的《题帕诗》并没有传到宝玉手里。宝玉对黛玉诉衷情,说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听者偏偏是袭人,而且成为向王夫人进谗的出发点。宝黛受到的心灵的压力是空前的、不可克服的,感情表达是曲折隐晦又富于美感的。宝黛爱情最终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宝黛爱情是一曲“知己之恋”的悲歌。    
    相似的女性理家    
    红楼对聊斋的承传表现在女性管家才能:    
    细柳    
    女性的管家才能在聊斋红楼的展现极为相似。我们把聊斋人物细柳理家和红楼人物凤姐理家做一下对比。可以发现,她们理家很重要的共同点是:有杀伐决断,拒绝妇人之仁。    
    后母虐待前子是千百年中的普遍现象,一些为了避免后母恶名者,矫枉过正,坐视前子放纵不管不问,结果比虐待还坏。聊斋人物细柳在丈夫死后,如果对前房子姑息迁就溺爱,即使前房子不成材,人们也不会责备。如果严厉责罚前房子,则会被世人指为虐待前房子的恶后母,成为街谈巷议对象。细柳对这两种可能性洞若观火,我行我素,只要能让前房之子成材,不管世人有什么舆论,不管自己顶什么骂名。前房之子长福不肯读书,细柳先是骂,后是打。长福不听,细柳就让他换掉读书的衣服,跟仆人一起操作,穿着破衣放猪,跟仆人一起吃残汤剩饭。天冷了,长福身上没有御寒衣,脚上没有鞋子,冻得缩着脑袋像乞丐。细柳为万夫所指,成了人们不能娶后妻的一面镜子。长福不堪牧猪之苦逃走,细柳也听之任之。几个月凤姐弄权后,长福连讨饭都讨不到,只好回家,请求母亲处分。经过一番刻骨铭心的挫折,长福懂得读书上进。细柳正是拒绝妇人之仁,才让前房子成材。    
    凤姐协理宁国府,跟细柳管前房之子有相似之处。细柳是后母,不担事儿;凤姐是隔府,也难深管。细柳稍有不慎,会有邻居说三道四;凤姐稍有不周,宁国府管家奶奶们会七嘴八舌,荣国府邢夫人也会指手划脚。王熙凤却顶风而上,“勇挑重担”协理宁国府。快刀斩乱麻,使宁国府本来的无头绪、杂乱、推托、偷闲、偷盗等现象都消灭了。王熙凤既是管理荣国府的管家,又是蛀空荣国府的蛀虫。对宁国府来说,王熙凤却是拨乱反正的及时雨。在治理宁府过程中,王熙凤不曾徇私舞弊,她用超强的能力,任劳任怨,打了场女性理家的漂亮仗。    
    对细柳和凤姐,蒲松龄和曹雪芹把她们跟集弱集怯集懦的男性做对比,认为她们的能力远在男人之上。《细柳》“异史氏曰”:细柳“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子一贵一富,表表于世。此无论闺阁,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红楼梦》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结尾:“金紫万千谁治国,裙衩一二可齐家。”    
    


第五部分:从贱商到重商相似的诗化爱情 3

    闺阁离官府最远,细柳和凤姐却不约而同地都利用官府达到目的。细柳制造的“伪金案”和凤姐制造的“停妻再娶案”,即使不能说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至少异曲同工。细柳亲生儿子长怙不爱读书,细柳让他学做生意,他拿本钱赌钱,赌输了再欺骗母亲。为了彻底改变长怙的恶习,细柳不得不忍心设下计谋,把亲生儿子送进监狱:长怙要求跟随商人入洛阳,想以学习做生意为名,任意赌钱、嫖娼。细柳明知长怙的打算,却假装不知,出碎金30两,并交给他一锭大银,说是祖上留下的,让儿子压装。长怙带着银子到洛阳,就住在名娼李姬家中,30两银子用完,发现带的巨金是假的。妓女告发了他,他给押进监狱。这时长福按照母亲的布置到洛阳救出长怙,长怙从此改恶向善。“伪金案”是细柳精心设计、一手操纵的案件。目的并非真想把儿子抓进监狱,而是用极端手段教育儿子改邪归正。    
    王熙凤让张华状告贾琏,制造“国孝家孝中停妻再娶案”。凤姐造假案目的是一箭双雕,既教训渔色的贾琏及其引诱者贾珍,又借官府力量拔去眼中钉肉中刺尤二姐,绝对不是想置贾琏于死地。王熙凤让张华告状,明确地说,只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贾琏虽让凤姐恼火异常,但凤姐不能不考虑丈夫的前程和名声,不能让贾琏当真跟察院打交道。张华告状,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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