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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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都是浓烈的色彩:瓦蓝的天空、轻絮一般的白云、碧绿的麦浪,还有清爽透明的阳光。镜头的节奏悠长缓慢,人在其间却浮凸出强烈的动静少女站在一片草浪涟涟山坡上,素白的一人,迎着对面吹来的轻风闭上眼睛,眼睫毛微微抖动。在她身后是一群放牛归来的孩子,笑闹着追逐着,跑过苍翠的田野。风光并不美得让人惊叹,却安详地让人舒心,浅淡点缀着若隐若现钢琴的曲调,仿佛重失落多年的故乡。
他们沿途都在打听一片湖,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只能凭着老人家的记忆与村民口中的传说摸索前进。骑摩托在山区与乡村间穿行,偶尔停下来,去爬没有经过开垦的山林。少女经常咳嗽,白皙的面孔上便会泛起不健康的砖红色,委婉而坚决地拒绝男子搀扶的手。男子始终在她身旁,既不疏离,也不亲昵,只有满怀柔情的眼睛,牢牢地看着她,仿佛一转眼,少女便会消失一般。
二人间的对话并不多,前一夜的倾述与爆发此时早成了比梦境还不真实的过往,彼此的应答往往只得简单的几句,乃至一个字,然而看双方的眼神与动作,又仿佛言语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还是没有名字,女孩子叫男人老师,有一种模糊的爱娇和依赖。
他们在山上遇雨,急忙钻入一片低矮的树丛。雨滴沙沙地打在头顶的叶子上,树枝被风势和雨势卷动着,舒缓地摇撼。虽然下着雨,天光依然明亮,透过树叶,立刻变成一片饱满郁滴的浓绿。
谁都没有说话。少女突然抓起男子的手,指指头上的树叶,又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扣出一段节奏,闭上双眼,像欣赏音乐般晃动着脑袋,随意地哼唱着没有歌词的旋律,〃啦啦啦〃。随着她叩击的节奏,男子也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首沉静的交响乐,与少女的哼唱融为一体,在细雨的山谷上空慢慢飘远。
他们终于来到一直在寻找的湖泊。这时之前还绕在山谷的云雾散去,露出天空原本的颜色。她已经虚弱不堪。他把她抱到树下,脱下那件棒球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剧烈地咳嗽,呼吸急促而浑浊。
周策从摩托车上解下包裹,拿出一把斧头。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眼神纠缠在她身上很久,才走进树林里,开始仔细的去看着那些交错的树枝。阳光斑驳的碎影洒落在林间的泥土上,却被他震动起来,簌簌直响。他挑选着那些柔韧顺直却并不粗大的枝杈,挥动斧子一下一下砍落。
阳光渐次深浓起来,涂抹在周策的背影,汗水在他身上流淌,被阳光染出闪亮的光泽。他的眼神专注而执着的望向那些树枝,可是却穿透了它们,投向更深远的,自己一个人的心事。树枝很快就地上堆起一个小堆,周策蹲下身子,慢慢一根一根截去枝丫和树叶,用斧刃削得光滑。他一直紧紧抿着嘴唇,神情庄严,手指小心翼翼的在根根树枝上来回的拂过,像是生怕有什么微小的毛刺会扎痛自己的心扉。终于,他用带来的绳索将它们密密捆扎成一个简单的木筏。
望着身前的木筏,他垂着头不声不响的安静着方靖只能看到他凝固的背影,夕照的日光把他的背影箍勒出深沉的线条,透过他的背影,方靖却触摸到他胸腔里滚烫的纠结,那温度猛然迸出,炽到他心口也开始发痛。他再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缩起来,缩住身上所有的力量,扛起那张木筏,慢慢地走出树林,任由另一个涩重的自己被日光剥落,扯成狭细的一条,遗忘在林木间光影破碎的地面。
周策将她抱到轻轻放在木筏上躺好,两人交错间各自轻轻闪烁开自己的眼神,但很快又凝聚到一处。少女于是缓缓将眼睛转开,仰面去望向灰蓝清透的天空。而他的眼神再没有变化,依然固执的柔软的停留在她身上。静静的,若有若无钢琴的曲调轻轻响起,周策一步步走进水中,像纤夫一般拉着那木筏缓缓滑进水里,在水面漂浮。
他半截身子都没入水下,艰难地推着那木筏慢慢前进。摇曳不定的水光晃动在两个人的脸上,少女喘息着,勉强抬起枯瘦的手臂,手指怜惜而温柔地抚摸着他散乱的鬓角,一丝又一丝,一缕又一缕,她嘴唇颤抖着,吐出破碎的几个单词。
周策逆着水流用身体抵住木筏,这时水已淹过他的胸口,木筏顺着水势轻轻摇晃着。他的面孔逆着光,被快沉落的日光抹去了表情,半张面孔泛着不真实的橙红色,半张面孔深深地埋在阴影之中。始终看不到表情,也再看不见眼神,只能看到腮边在用力的微微凸起,他的背影更紧更紧的缩起来,似乎都还焦渴着,需要别的气力,一起紧缩。他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来回的,慢慢的,轻轻磨蹭。
她望着他,有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的,却坚决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他的背影顿时松散,带着失重时的一丝无措,和撕落最后一丝涩重的豁然。
于是他低下头,闪开身子,用力地把木筏推了出去。
水面的涟漪长长泛开,不同向的几道却连成长长的互相牵扯着的一整个图形。被将沉落的日光撩起一溜细碎的光亮,又逐渐溶化到没有踪迹。
周策爬回岸上,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那木筏越漂越远。他身处的山谷静谧无言,背后远方的山峦笼罩在雾气与云岚之中,有金色的光芒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神祗般洞彻淡然的矗立。
而前方,黄昏的天空中还残余着盛夏晴朗的瓦蓝,逐渐被西方浓艳的橙红与橘黄驱散。湖面如镜,偶有微澜。天空中有大片大片鱼鳞样的云瘢,细小的云朵倒映在水面,绛紫、鼠灰、粉蓝、雪白、淡红、金红、金黄,仿佛湖面上绽放的七彩睡莲,那只小小的木筏便在这天河之花中慢慢漂浮。它所前进的方向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在如镜般的天与地之间凝成一条细细的黑线,仿佛这眼前一切壮美景象的归途。
湖面的波浪轻轻拍打着木筏,在耳边发出规律的声响,少女垂下的卷发被打湿。她仰起面孔,闭上双眼,如同沉入梦乡。
而周策立在石头上,如同第一次学会表达喜悦的新生儿般,缓慢而生涩地开始微笑。他的眼神依旧固执而专注的停驻在那只远去的木筏,柔软而温暖。方靖看着他,又转而和他一起望向那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木筏,眼中没有了郁结,胸口蔓生的种种也不知何时消散,被湖水清澈成安详的一泓,从浅浅的哀伤里渐渐生出一丝丝的喜悦。周策微笑着,伸出自己的双手,他击打着拍子,轻声唱起一首歌来。。。。。。
歌声缓慢而清晰地响在耳底,一直到头顶的灯光蓦然间亮得刺痛了眼睛,方靖猛然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旁边的人正乱纷纷站起来往外走。
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从梦里惊醒的心悸。抬脸看的时候,正看见李奉倩盯着他在笑。他觉得心里顿时有些慌乱,连忙站起身,有些掩饰似的跟着前面的人急急往外走,还回头对李奉倩嘟囔着解释:〃有点看愣了。〃
李奉倩笑他一句:〃这样的片子,放完演职员表也不会有惊喜的。〃
他们俩随着人流的末尾走出去,前头不断有人小声抱怨,〃什么嘛,根本看不懂〃〃好闷喔〃。
在电影院旁边就近找了家茶餐厅,两人坐下来。起初,方靖还能〃嗯〃〃啊〃地回答李奉倩几句话,过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人在面前晃着手,抬头一看,李奉倩盯着他的面孔,问:〃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想什么呢?〃
方靖笑笑,说:〃没想什么。〃
李奉倩热心地凑过来,带着几分八卦和诡秘的表情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说,周策那件事到底。。。。。。?〃
方靖打趣她:〃我还以为你是有良之、有道德、有理智、有素质的新一代四有粉丝,怎么也这么八卦?〃
李奉倩脸上红都不红一下,说:〃怎么,我饭他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大八卦,你不告诉我,我天天晚上钉你的小稻草人。说嘛,周策胃病住院到底真的假的?〃
〃胃出血,大医院开的证明,还能有假?〃
〃首映式当天昏倒,这也太巧合了吧?莫非这是安排好的?〃
方靖笑,本打算从衣兜里掏香烟,却看到桌子上禁烟的标志,只好喝一口杯子里的冰水作罢。〃要安排这个,除非是神仙。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但实在懒得去问。要问我,还不如去网上看八卦来得过瘾。〃
李奉倩扁了扁嘴。这时候刚好上了菜,她吃下一只烧卖,赞不绝口,夹了一个到方靖的碟子里:〃这家店烧卖做得很好吃,无论早中晚,我只要来就必点。〃
方靖吃了一个,味道果然不错,吞下去又问:〃你看这片子看了三遍,不会觉得闷?〃
李奉倩想了想,做出一副坦白从宽的表情,斟酌着字句,说:〃其实。。。。。。如果不是影迷,是有点闷。但看完第一次,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完整,于是看第二遍,不断补足缺失的细节。接连三遍看下来,才觉得好像完成了一幅拼图。虽然不敢说完全看懂了,但我还蛮喜欢这片子的。〃她喝了口水又问:〃你呢?给点专业人士的意见,你看出什么来了?〃
胸口处的灼痛似乎仍有余温,方靖的眼神一瞬间又恍惚起来,下意识地去摸打火机。片刻,他才开口。
〃差距。〃
【作者的忏悔:这一章原先写了两个版本。从刚开始写此文的时候就预定要写一个商业片作为压轴,该商业片是讲演艺圈的,名叫《皆大欢喜》,因此与前文呼应。不知为何,写的时候很没底气,又写了目前这个版本。两个版本都被内测组驳回,然后经过了漫长而痛苦的修改。终于,我抓狂了,决定用《皆大欢喜》,舍弃现在的《鼓盆歌》,但修改《皆大欢喜》也让我很抓狂。这时候内测组两位同学各自帮我修改了一个版本,我拿来一看,嗯,很好,于是拼凑了一下,用上去了。
所以谢谢两位内测,脉脉和大总管。另外请原谅我的无能。。。。。。再修改下去我真的会崩溃,崩溃以后此文必然要坑。
另外此文还有不超过2w字的分量。谢谢大家。】
第二十九章
温雅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都推说太忙。这并不是借口。汇演之前班长的神经质日盛一日,自嘲说自己月经都吓没了,这种叫做〃紧张〃的病毒一样传播给了班里每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汇演之前的晚上,方靖睡得很好,早上起来刷牙洗脸,心情非常平静。换好戏服化好妆,他和另外五个人躲在剧院入口处,看着舞台上的灯光骤然亮起,幕布慢慢拉开,舞台上的灯光柔和微蓝,像黑暗中的水族馆,一种没有形体的东西隔开了舞台与观众席。观众席上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椅背,轮廓模糊地浮在黑暗的幽光中,只有过道坦荡清晰。
方靖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既不激动,也不恐惧。他知道片刻之后,自己将顺着这条过道,冲破那层无形的东西,走上舞台。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奥兹国历险记》里的一段话:
多萝茜问:〃我怎样才能到他那里去?〃
〃你必须步行走去。那是一个长长的路程,要经过一个国土,它有时是光明快乐的,有时是黑暗和可怕的。无论如何,我将用一切我所知道的魔术帮助你,使你避免灾祸。〃
〃你不能同我一块儿去吗?〃小女孩子望着小老妇人,恳求她,因为现在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不,我不能这样做,〃她回答说:〃但是我将吻你,没有一个人,敢伤害被北方女巫吻过的人。〃
。。。。。。。。。。。。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方靖手足突然一片冰凉。他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