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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上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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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都笑了,丹青笑的更是花枝乱颤,我只是抿着嘴笑,不作声的递了块帕子给她擦眼泪。一向淡然的二太太脸上也带了笑意,只是眼风不经意的从站在一旁的我脸上扫过时 ,她一停,我低了头,过了会儿,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声叹息,“还是像秀娥这样好些”。

声音是那样的低,我忍不住竖了耳朵像听清些,却闻到一阵淡淡地香气飘了过来,没等我抬头,一只细白微凉的手轻轻的拂上了我的脸颊,二太太低了头,有些怜惜的轻声说“好孩子,想笑就笑吧”。

“清朗”,秀娥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到我跟前,轻轻在我眼前打了个榧子,手指摇啊摇的,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秀娥一笑,反手握紧了我的手,快乐的拉着我往前走去。

越靠近门口药味越重,一股股药气不停的从张嬷屋里发散了出来,秀娥眼瞅着到了门口,反而不肯往前走了,一转身跑去一旁的柴房里。

我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快到门口却犹豫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了心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个见到督军的清晨。

门帘子一掀,张嬷出了来,伸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却怎么也抹不去眉头的皱起。她回头看了看屋里,一转头这才看见我,想笑笑,却只是低声说了句,“快去吧,你姐姐等着呢”。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屋里突然传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包含了那样的喜悦。我下意识的又等了等,直到笑声消失,这才慢慢的伸手将帘子撩起了一个角儿,丹青温柔如水的神色就那样不防备的落入了我的眼。我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如果她欢喜,我也应该欢喜才对,可是…

“姑娘好苦,姑娘好苦…”,屋外草垛子里的鹌鹑叫了起来,我心里一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昨天,秀娥跑来问我,你知不知道小姐这几天为什么这么高兴,自打咱们来了这儿,还没见她这样高兴过。

没等她说完,跟在后面过来的张嬷一巴掌将她赶了出去打水,看着她有些急怒的表情,我什么也没说,转身也跟着往外走。

下了台阶,才发现我和秀娥都是两手空空,秀娥揉着头顶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去挨揍。我笑着转身上了台阶,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张嬷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唉,男人…”。

“清朗,是你吗,干嘛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呀”,屋里的丹青轻唤了一声,“哎”,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略用力推开了门。她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明了的意味,我唯一能听得明白的就是喜悦。

不知怎的想起了去年墨阳回家来的时候,带着丹青和我,还有秀娥偷偷跑到厨房,弄了一个什么叫火锅的东西,吃的大家满头大汗。

吃到一半,墨阳笑眯眯的问我们感觉如何,丹青正轻轻的用手帕擦额头的汗,样子说不出的秀气好看,她笑着说了几句汤厚肉嫩,别有滋味云云。

我也觉得好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墨阳笑望过来,只冲他抿嘴一笑,低头去吃。倒是一旁埋头大吃的秀娥,嘴里塞满了东西,还边嚼边说了句,“香”。墨阳狂笑,说丹青说了那些个成语,都不如秀娥这一句话明白。

突然觉得丹青的声音也好像那日吃的火锅一般,里面放了那么多材料,却也只说得出一个香字而已。那时候墨阳的朗笑,丹青的嗔笑,秀娥傻乎乎的笑,仿佛就像昨日,我忍不住咧了嘴…

“小妹妹今天很高兴啊”,一个醇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和墨阳清亮的嗓音不同,也不同于老爷那阴沉的语调。他音调略低了些,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个字都说在了你的心上,让人不能忽略。

我抬起头,看向那半依在床头上的人,黑得发亮的短发,白皙的肤色,挺直的鼻梁,一双温和的眼正带着笑意的看着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那温和的眼神背后,是让人不能与之抗衡的自信与强硬。

他没有挪开视线,只是那温和的眼底,慢慢的有了一点惊讶,眼神也强硬了起来,我依然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突然他眼神一松,原本的温和笑意又浮了上来,我心里感觉怪怪的,这才垂下了视线落在了他唇上。

他的嘴唇丰厚饱满,可线条却极清晰,刚硬,嘴角微微的弯起,带着一种气质。我不会形容,虽然大少爷的嘴角也永远是翘起的,却只让人觉得心里阴冷。低头想了想,张嬷的那声叹息在脑中响了起来,“唉,男人…”,这,就是男人吗…

“呵呵,小妹妹终于肯看看我了,不过,徐小姐,你这妹妹还真有勇气啊”,那人突然笑语了一声,“霍某虽不才,倒也没有几个人,敢这样与我对视”。丹青轻声一笑,声音清甜的好像冰过的莲子羹,“那是当然,我二哥早就说过,清朗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喔…” 那人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打量着我,“是这样吗,你真的面不改色”?他打趣似的笑问了一句,坐在他身旁的丹青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我,仿佛都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我低头想了想,才清晰认真的说,“我没看见泰山崩过,所以不知道会不会面不改色”。

那人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接着又咳嗽了起来,一旁正捂着嘴笑个不停的丹青,忙站起身来想拍他的背脊又不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快步走到放在门口的水盆架子那儿,把里面的布巾捞出来拧干,转身走回去,轻轻扯了扯丹青的衣袖,见她回过神来,这才把布巾递给了她。

“多谢”,那人轻喘着对丹青到了声谢,顺手接过了丹青手中的布巾,不经意中,他的手擦过了丹青的右手手腕,他一无所觉,丹青却红了脸,猛地收回了手,左手却下意识的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摩挲着。

我快速的调转了眼光,看向依然在擦脸的他,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任凭丹青那探究的眼光从我脸上划过。

我伸出了手,那人顿了顿,这才把手里布巾交给了我,“谢谢了,清朗”,他认真地向我道谢。我眨了眨眼,这些天只听他小妹妹,小妹妹叫。我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到门口把布巾放回盆里,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一声不响的拿起张嬷落在这儿的鞋底,继续纳。

这是张嬷吩咐的,从丹青救回这个男人开始,屋里必须有三个人。我低着头,听着床上的男人正温言和丹青谈论着一个叫德彪西的人。

偷眼看去,丹青的脸上都是光彩,他们并没有在意我,丹青一直以为我不懂。每次那个钢琴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我都躲了出去。虽然丹青没说,但我就是知道她不希望我在那里,就好像我不再吹箫一样。

只是每次我都靠坐在窗户底下,听着她们弹琴,讲着那些我不懂地人和事,渐渐的,我知道了那些奇怪的人名都是谁,也知道了丹青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叫《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它的作者就是德彪西。

那人懂得事情的很多,就好像墨阳。我一直以为墨阳是这世上懂得最多的人,跟丹青这样说的时候,还被她嘻笑,说我是井底之蛙。

他是不是懂得比墨阳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墨阳这样天南地北,说个不停的时候,丹青的眼,从来没有这样亮过。

“霍长远”,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这是秀娥偷听到告诉我的,我生日那天,就是他浑身是血的晕倒在了前院里,被丹青救了回来。

张嬷说,他腰上开了好大一条血口,脚腕也扭伤了,伤得很重,不过他的命也很大,在张嬷和丹青那三脚猫的救治之下,竟清醒了过来。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丹青从未和我说过,张嬷更是决口不提,秀娥问我知不知道,那男人怎么受的伤,又是从哪儿来,我只能摇头。秀娥不敢去问她娘,怂恿着我去问丹青,我也好奇,却知道决不能问,只能看着丹青越来越容光焕发。

张嬷私底下嘱咐了我,万不可只留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要去和丹青说,我不明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每次丹青和霍长远在一起的时候,仿佛都没注意到我和张嬷似的,但我知道,他们明白。

“呵呵”,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丹青又笑了起来,眉梢眼底都是温柔。我不禁想着,要是那个大熊督军看着丹青这样对他笑,他一定欢喜的很吧。“啊”,我低叫了一声,一个鲜红的血珠儿从我针尖上冒了出来,心里突然一冷。

“清朗,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痛不痛”,丹青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指,放入口中吸了起来,我只觉得姐姐的口腔暖暖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丹青放开了我的手指,一抬头,“你还笑,下次再这样,可不管你了”,我咬着嘴唇一笑。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轻咳,听得出是秀娥的声音。

我和丹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奇怪,秀娥这丫头搞什么鬼,平时都是风风火火的闯进闯出的。丹青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就听见秀娥吞吞吐吐的说了句,“小姐,阿娘让我来告诉您,嗯,那位何,何先生来送信了”。

丹青的脸瞬时变得雪白,我也握紧了手里的活计,在这儿,我们只认识一个姓何的,何副官…

眼前人影儿闪了闪,我抬头,丹青已经站起了身来,脸色平静的一如井水,幽深,无波。她转了头轻笑了一声,“霍先生,前面儿来了客,我先过去看看,您休息吧”,霍长远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姐不必客气”。

看着丹青的笑,我突然心头一阵揪痛,丹青笑的时候甜甜的,浅浅的一个酒窝弯着,可那清澈的眼底却闪现着一丝痛楚和阴霾,那个男人看不出,我看得出疼痛却不明白那丝阴霾意味着什么。

直到几年后,丹青又是这样冲着他笑的时候,我才了解,那丝阴霾叫决绝。可是,这两个同样的笑容,却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决定。一个让人心痛,另一个,却让人心碎…

丹青嘴角儿一弯,垂了睫毛回了他一笑,略弯了弯身,就转身往外走去。临出门她突然偏头看了我一眼,与我的眼神撞个正着。她眼光一软,对我了解的笑了笑,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我低了头,静静的感受着丹青方才那毫无杂质的一笑,心里一阵温暖,继续做着自己的针线。不知过了多久,“清朗,清朗”,一声呼唤传入了耳中,我有些迷糊的抬起头,看见一张很好看的脸庞,正带着笑意的冲我轻挥着手,“醒醒神儿啊,小妹妹”。

我站起身向他走了过去,他微微一愣,想来叫我名字也只不过是想和我说两句话,没想到我却走了过去。他一怔之下马上回过神来,又咧开了一个笑容,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好像墨阳。

只是好像,我不晓得该怎么说,反正墨阳笑的时候看得见后槽牙,这位霍先生却永远只能看见两排洁净的门齿而已。

我对他的白牙不感兴趣,只是伸过手帮他把身后背靠的几个垫子和一团薄被重新调整了一下。进屋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坐得并不舒服,靠坐地姿势有些僵硬,我却知道那定是丹青帮他整理的。

也许他明白从来不曾伺候过人的丹青,那一番心意吧,所以宁可一直别扭着,可至于为什么丹青走了,他还不动,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他整理的时候,他有些沉默的偏着头看我,却一言不发,只是扶着他再靠回去的时候,他低低的呼了口气。

心里突然有些想笑,这位永远坐有坐像,谈笑有度的霍先生,也被丹青“照顾”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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