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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深宫误-第118章

小说: 深宫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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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瑗这一日似乎比从前好转了许多,就连用膳的时候都不像往日一般呆滞,而是自己握着玉箸,虽然用得少,但比之从前已经好上许多。夜里安寝前,裴钊看她安静地自己喝完药汤后又乖乖地躺在床上,犹豫了许久,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里面装着一缕柔软的发,倒像是婴儿的胎发。

    “阿瑗。”

    他握着她的手,将那缕头发放在她的掌心上,轻声道:“咱们的孩子已经下葬,这是她的。。。。。。她的胎发,我想,咱们的孩子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一定不舍得看到她的娘亲为了她这样伤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只看见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却甚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攥着那缕胎发,过了半晌,才钻进他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裴钊分明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有些微的湿润,这么久以来,苏瑗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情绪波动。想到这里,他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只是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第二日云萝早早就进了宫,童和早就带她去掖庭领了令牌,这几日一直住在宫里,就近陪着苏瑗,只是昨日有些事情出了一趟宫。她绕到宣政殿的后门走进暖阁,只见苏瑗仍旧一言不发地半靠在床头,手里似乎攥着个甚么东西,坐在一旁的云珊见到她,有些担忧地看了苏瑗一眼,低声问:“你这个法子果真使得么?”

    云萝道:“昭容娘娘放心,奴婢对皇后娘娘的性子多少还是晓得一些,况且,如今这个情形,多试一些法子,总好过坐以待毙,娘娘说是不是?”

    云珊犹豫了许久,方咬了咬牙:“好罢,陛下还未下朝,本宫就守在外头,倘若有甚么不对劲的,一定要马上告诉本宫。”

    云萝深深地行了个大礼,道:“奴婢多谢昭容娘娘。”待云珊走后,方笑着在苏瑗身边坐下,轻声道:“娘娘,奴婢来看你啦。”

    她一面说着,一面想去掰开苏瑗那只紧紧握着的手,不妨她刚一碰到,苏瑗就迅速地将手缩了缩,反而攥得更紧了,正是这短短的一刹那,她便看清了苏瑗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一缕细软漆黑的发丝,正是大曌早逝的最尊贵的元阳公主的胎发。

    云萝心中酸楚,只得小心翼翼在脚塌便坐下,对苏瑗笑了笑:“奴婢一看就晓得这肯定是小公主的胎发,娘娘的头发就很美,像一匹缎子似的,又黑又密,小公主生得像娘娘,也是个美人儿。”

    这番话大约让苏瑗觉得很欢喜,她微微弯了弯嘴角,这几日她的好转人人皆看在眼里,也正因如此,云萝才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放得更轻些,看着苏瑗的眼睛,缓缓道:

    “娘娘这样疼爱小公主,想必也不愿见小公主走得这样不明不白。奴婢这里有一封信,是三夫人亲手所写,夫人和几位少夫人吩咐过奴婢,一定要将这封信带到娘娘面前。娘娘如今精神不好,那奴婢就念给您听。”

    她见苏瑗仍然看着手中的胎发发呆,咬咬牙,从袖中掏出一方略显陈旧的丝帕,上头写着极好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出自贵女之手,云萝又看了苏瑗一眼,方缓缓开口念道:

    “吾妹阿瑗轻启,自上次一别,吾日夜不安,唯恐。。。。。。”

    。。。。。

    苏瑗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又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看着那个心急如焚的裴钊。她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她的孩子,怎么就这样薨逝了呢?

    她听着云萝一字一顿地在她耳边念着甚么,小的时候云萝不识字,是她跟娘亲说了一句,才让她跟着自己一同念了书,此时她就坐在床边的脚榻上,将这封信念得无比流畅,她起初还有些茫然,可是那样惨烈的真相,就像一把刀,让她痛彻心扉,却也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原来她的孩子是这样薨逝的,原来爹爹从一开始就想杀死她,原来。。。。。。她紧紧攥着手中那缕胎发,心中却出奇的平静,好像这一切事情并不让她觉得多么惊讶。她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没有半分泪痕。

    她依稀记得,在自己浑浑噩噩的这段时间里,裴钊一直守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说:“阿瑗,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罢。”那裴钊呢?这是他们的孩子,他那样难过,他又可以对着谁哭?

    这场噩梦,终于到了该醒来的时候了。

贰佰肆拾() 
“姊,洳仪泣别。”

    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外头正好响起了小黄门的通报声,云萝尚且还未反应过来,苏瑗早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信塞到枕头下面,正是这个时候,裴钊快步走了进来。

    云萝行了个礼后便退了下去,他一身朝服还未脱下,便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含笑说了句:“我早起时看你睡得很香,现下看着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他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了句:“外头梨花开得很好,我摘了一枝来,你看好不好看?”,说着便将一枝含苞待放的梨花送到她面前,雪白的花瓣簇拥着嫩黄的花蕊,像是在雪地上撒了几片金箔,甚是赏心悦目。她看了看那枝梨花,又定定地看着裴钊,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因而声音有些沙哑轻微,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裴钊。”

    “啪嗒”一声,梨花从他手中滑落,裴钊的的眼中一开始只有茫然和惊诧,可是很快就浮起来铺天盖地般的喜悦,苏瑗看着他的眼睛,又开口道:“这里住着很不舒服,咱们还是搬回去,好么?”

    下一刻,她被裴钊紧紧拥在怀里,他抱得那样紧,好像只要稍微松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过了半晌,他才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好。”

    裴钊似乎总是这样,无论她说甚么,他都会说“好”,这么久以来,他就像一棵大树,牢牢地将自己保护在茂密的树冠之下,不教自己受一点儿风吹雨打,可是苏瑗晓得,即便是再高的参天大树,其实也会害怕风雨的打击。

    在她浑浑噩噩的时候,她仍然听得到,裴钊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近乎哀求地在她耳边低语:

    “咱们的孩子已经走了,我求求你振作一些,千万莫要离开我,好不好?”

    “阿瑗,没有你在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

    她明明知道,裴钊对孩子的期盼和疼爱,一点儿都不会比她少;她明明知道,裴钊为了她,对苏家处处退让;她明明知道,裴钊是那样爱她。。。。。。她甚么都知道,却仍旧在最痛苦的时候狠狠给了裴钊一刀,那段时光里,裴钊面对着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会有多么的担心和悲恸?她的孩子被爹爹亲手杀死了,她难过,裴钊就不难过了么?

    苏瑗的目光在裴钊的鬓角停留了一瞬,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的鬓角有一丝微弱的银光,是一根已经半百的发,因为头发太黑,这一根白发便格外显眼,他已经有了白头发了。他才二十六岁,就已经长出了白头发。

    她的指尖颤抖而坚定的拂过他的鬓角,在他耳边低声道:“裴钊,你有白头发了。”

    他欣喜若狂地抱着她,丝毫不将这些放在眼里,他是那样欢喜,以致于连声音都有些变调:“没有关系。。。。。。只要。。。。。。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不觉得我老了。。。。。。”

    苏瑗眼睛一酸,终于落下泪来,裴钊温存地慢慢吻去她的泪水,却未曾像从前一般哄她,告诉她不要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热切地盼望着她能好生哭一哭,将心里所有的悲恸都一扫而光,哭过之后,便能欢欢喜喜地继续走完今后的路。

    即便那只有三年。

    。。。。。

    那一日之后苏瑗终于渐渐好了起来,她将孩子的胎发收在荷包里,又跟着裴钊去看了孩子的灵位。她和裴钊的孩子,是大曌最尊贵的元阳长公主,以“元”、“阳”二字为封号,薨逝后葬入皇陵,陪葬是数不尽的黄金珍珠白玉,她下葬的那一天,玄甲军和文武百官都列队相送,用的正是帝王礼制。她本拥有着世间最尊贵的荣华,可那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妄。

    裴钊和她在灵殿里坐了整整一夜,她攥着那缕细软的胎发,终于痛哭出声。

    搬回朝阳殿的那天,端娘和童和指挥着宫人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裴钊怕苏瑗累着,正要抱她回寝殿歇息,她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躺了这么多天,人都躺懒了,很想出去走走。”

    裴钊便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早就约了云珊啦!”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便递给他一本书,上面画着一个木头雕成的小兔子,道:“我很喜欢这个木雕,你会么?”

    裴钊接过书本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她便欢欢喜喜地拽着他的衣袖,笑道:“我跟云珊出去散散心,你就在这里帮我雕一只小兔子好不好?”

    他含笑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温声道:“好。”

    苏瑗在床上躺了许久,此时虽然身子依旧无力,可看到御花园里的馥郁芳菲,心情却是好了许多。云珊怕她走不稳路,便在一旁扶着她,两个人沿着太液池走了走,又一路往景春殿走去,快到宫门前时,云珊的脚步滞了滞,拉住她道:“阿瑗,我看你今日气色很好,不如我陪你去畅音阁听曲子罢?”

    苏瑗沉默半晌,对她笑了笑:“你愈是这样遮掩,我就愈会疑心。”

    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云珊别无他法,只得陪着她走进正殿坐下,何御医早就得了吩咐候在里头,见她们进来了,连忙行了个礼,随即便把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苏瑗一眼。

    正殿内一时间寂静得可怕,还是苏瑗率先开了口:“何御医别跪着了,起来吧。”见他犹豫不决,又道:“我向来就不喜欢人家跪着跟我说话,你起来吧。”

    何御医这才谢了恩站起身来,只是仍旧不敢看苏瑗的眼睛:“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他从走进景春殿的那一刻,心里就泛起微弱的不安,谁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心尖子,她若是凤体有恙,陛下早就将整个御医署的人宣进朝阳殿里,怎么会在一个昭容的宫里见自己?他这几日与方御医一同苦读医术,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子,却依旧解不了她体内的毒,不知为何,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今日皇后召见自己,为的就是这件事。正当他心绪不宁时,耳边却响起了清越动听的声音:

    “何御医,本宫的身子究竟如何,望你坦诚相告。”

    见他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和惶恐,苏瑗心里更明白了几分,当日三嫂嫂写给她的信中,虽然十分含糊,但她亦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再加上这几日御医一日三次地来号脉,又熬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更让她觉得好生奇怪:明明已经好了,怎么还要喝药呢?

    她每次问裴钊,却又被他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端娘与童和那样精明,可她依旧能从他们的神色间察觉到不对劲,而方才云珊的有意阻拦,更让她确信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或许她的身子根本就没有好,甚至。。。。。。还有些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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