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红楼-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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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落定,李旦默看着眼前的小妹自顾自言语款款,她红缯般的唇兮软粘款绯的似能唱出歌来。他垂目在彼,心头寥寥落落的,一任她一个人径自意兴未阑的喋喋絮絮。
她说跟他最贴心,贴心?呵……他都要笑出声了!
“贴心”这两个字糜烂在尔虞我诈、避都避不开的太初宫里,从来都太过奢侈。尽管自己对这个妹妹还是有着一层亲昵之感,还是怎么都不想她受到伤害。
“旦哥哥。”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独自言语、李旦却不答话的许多无趣,太平又唤他一声。
“妹妹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李旦踩着她的话尾打断了她,心中不愿同她做些无谓的兜转。
太平心念一收束,自然明白李旦不喜欢继续兜圈子。这位看似淡然出世的皇兄一向都是个明白人,既然他如此直白的看穿、挑破了她此遭一行的用意,那她也就不好再继续兜转下去不是么?
边念及着,太平有须臾的沉淀心绪,即而颔首重又向李旦看过去,口吻比方才略有压低:“母亲的事情,皇兄又知道多少?”她敛了眉目颤悠悠的问,温柔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深意,“皇兄,还记得一个道理么?”也不愿李旦去无谓的思量她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太平决定一口气说出来也就是了。
李旦甫听她这样说,原本还在思量着太平是不是在为那些被谋反一案牵扯进来、被武后所屠戮的李唐宗亲抱不平,但转而又听她这样问自己,心口便浮了一抹冷冽的寒意。
最先前的那一声“旦哥哥”是在拉近兄妹之间的距离,此时这一声“皇兄”的敬称入在耳里,无疑更加有了震撼力。
太平没等李旦答话:“人生处事最重要的不是权势系于一身、甚至不是所谓的天道亦或大义……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她眉心聚拢,声音轻轻的,但一字一句。
活下去……这倒是句实话,只不过对于太平只是一个良禽择木而栖的抉择;对于李旦,则是关乎卿卿性命!太平对李旦说出这样的话来,提点并着威胁的味道其实是浓重的。
旦霍然抬目,见太平眉目间含着不难看出的真关切,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须臾沉默,他素来淡然的眉目却忽而笼上一层仄仄的戾气,那是……杀气。
看的太平一震!
“妹妹想要告诉我什么?”旦骤又启口,唇畔勾了一道淡笑,可面色神情分明冷冽、甚至趋于无情。他展袖负手,宽大的金纹袖口鸟翼一般的收拢了住,豁地又一轻笑,却并不看她,“妹妹是让我弑母还是灭宗?”骤然的一句,淡然轻松的一如他素日以来云淡风轻的心境,却带着风驰电掣的迅猛的逼仄与不祥!
只这一句,太平怔。
机敏聪睿如太平,但面对着李旦骤然出口的这一句话,尖锐的可以刺穿一切虚伪的丑恶。她无从面对!
时空似乎被凝滞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旦转身一笑,分明喉咙是哽咽的,但被他克制着情绪将心境隐藏的极好:“御妹大可放心,为兄时今好生生的呆在这样一个地方,你们还怕我会翻腾起怎样波澜的浪涛?”他以为心无怨愤,可当这残酷又直白的、贴近真相的字句自口中吐出来时,终究是泪眼婆娑……好在这心头的动容化成的泪波只有少许,须臾就被他按捺住。
李旦负手静静的立在那里,明澈的暖阳浮光流转在他笔挺而寂寞的周身上下,似乎由里至外全部都化为了净琉璃。
太平竟然看得呆了!在她有限而单薄的生命记忆里,似还从未见一个男子竟然可以这样宠辱不惊、甚至连生与死两个可怕的极端都可以抉择的如此从容,甚至连自嘲都带着淡淡的骄傲。
……
沧古的天风扑面撩拨,举头望天,浓云密雾紧紧的堆叠在一起,就连丝缕的阳光在这一刻都寻不见了。李旦不再言语,任凭清风吹鼓起他宽大的衣袖,翩翩的身影似乎水面之上惊起的囚鹤。
万物玄青、笙歌尽处,似乎他只夜阑独醒。
武后连阵以来风驰电掣、紧锣密鼓的在绸缪些什么,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心下早便有了权衡拿捏,旁人旁物半点儿无法扰乱他的一颗心。
这一时太平忽然有了这样一种错觉,似乎这一场巨大的权势阴谋、机关算尽,李旦才是那个真正得着大智慧的人!
她心口一紧,旋即将这莫名的思量极快的掩了下去,却不敢再去看面前这位孤绝而内睿的皇者。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忽然觉的自己很是卑鄙龌龊,似乎他为光明她为暗霾,他为日她为月,这般明显的衬托只会叫她顿觉狼狈,顿觉,自己有多么的……多么卑微!
又一阵风扑面盈袖,一脉凉意贴着肌体沁入到皮相里,又漫溯至心口,骤生一股强劲的寒凉之感,这寒凉凛冽刺激的似乎可以把人冰封!
第六十七章 段简如是因果尝()
冬天,总是会过去的吧!
开春了,仍然干冷的天风坦缓而沉默的吹拂过大地,所到之处便带起一阵又一阵勃勃的生机。分明离大地回暖的时景还早,但浅浅的温流已在不经意间漫溯而起。
来俊臣着了一席酱紫色长袍,玄纹嵌丝的轻靴步子从容且潇洒的停住,负在身后的宽袖又收拢了一下,一举一动都自在的很。他微抬首,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冷眼看着面前两股颤颤、跪落在脚下的段简,只是勾了勾唇。
不一样了,眼下这个卑躬屈膝的人根本不像先前那个策马挥鞭、一身戾气的段郎!不,同几个月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狷狂之士根本就是天地之别、判若两人呢!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从没有什么是既定之后便一尘不变的!一切都会过去,时局亦会逆转,凡事做的太绝、太尽,真的不好!
“大人!”终于受不了这经久经久默然不语的气氛,段简下意识一个叩首,周身上下打起的颤抖愈发的明显。这一声毕恭毕敬、又带着点儿谄媚气息的敬称,他唤的倒很是顺势。
只是若这段简一如昔时那样继续将那跋扈的劲头做足,倒是会叫来俊臣生就出些许的敬佩;但段简越是这样变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反倒更让来俊臣心觉鄙夷!
“呵……”俊臣鼻息起了这轻蔑的一哼,身子没有动。他整个人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么优雅,立在明澈的阳光下、不含一分烟火气息的样子。
但越是这样不合时宜的来俊臣,越是藏着嗜血恶魔般无二的潜质,这样的来俊臣才最令人害怕!
段简便又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俊臣左臂缓缓抬起,修长的素指顺势弹展了右袖口轻微的褶皱,目光往段简身上微瞧了瞧,旋即重又移了开去,这姿态恣意又翩然:“段郎这是做什么,犯的着跟本官行这么大的礼,嗯?”含笑一顿,即而颔了颔首,轻慢的对段简道出一个晴天霹雳、却又不得不听之任之的明面儿诓骗,“圣母神皇,可是将你那新婚美妻王四小姐,赏给我来俊臣了呢!”话音落时颇为自在的一顿,似乎起了丝淡淡的笑。
来俊臣果然还是来俊臣,记恨记仇、有仇必报的恶魔魑魅般的来俊臣!
庶人无罪,怀璧其罪。当今这个世界呵,摆在怀璧之人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因为自身怀璧而处处遭人妒忌、处处*受罪;要么就身居高位占据高点、让别人不敢妒忌,将妒忌变为敬仰!这是世道人心躬自垂范着深深教会来俊臣的金玉道理!
借着李唐宗室那一通谋反案件,来俊臣洞开罗网、极尽攻心之能事,为武后立下一桩又一桩、一件又一件贴心之至的彪悍功劳!此时的来俊臣,早已自最开始时的司仆少卿跳到侍御史、短短几月便又飞速鱼跃到了左台御史中丞。他的身价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倍涨,官场之间如鱼得水、事业之路如日中天!谁都不难看出,来俊臣他已经深得了武后的信任,成为了武后在明明暗暗的政治斗争中最敏锐的鹰犬、以及武后心照不宣的宠臣及心腹!
始至如今,终是再没有人胆敢欺负他、辱没他、瞧不起他、任意诟病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拼着这一口气,这通身的凌厉阴狠甚至毒辣统统都是拜生活所赐!而这一口气的最终激发,诚然是因为段简!苦仇在心,他犹记当日鞭笞、凌。辱之恨……他早在心里暗暗起过誓的,平白无故是么?堂而皇之是么?他要让这世间他所能掌控的、所有所谓的忠良好人,都清晰刻骨的饱尝比他身受痛楚、侮辱更胜百倍的屈辱痛苦!
寻思着火候已拿捏的差不多了,故而来俊臣今日来了段府寻到段简。
但他不会动段简一根汗毛,世界上最强大、最具内涵的漂亮报复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段简啊段简,你把你的喜怒心绪驾驭、发泄在曾经那样无辜的我的身上,你一口咬定我勾引了你女人,那么好的,既然你已挥鞭对我一通狂笞的将我判罪制裁,那这罪名,我可是不能让它落空的呢!不是么?
眼前的来俊臣优雅恣意、且乖张邪魅的活脱脱一只抿毛舔爪的黑猫!他的话并不多,语气也还够不上怎生尖利,只这样珠玑几句便是足以,精辟与否从来都跟尖利挂不上钩。
可是段简的反应实在太出乎了来俊臣的意料!即便他曾经那样趾高气昂、跋扈蛮横不可一世,但诚然的,段简是一个识时务到不能再多半分的人!
他甫闻了来俊臣那句武后将王氏赐给他的话,这明摆着是在胡说八道!但他只迟疑了须臾,后额头微抬,面上勾了一阵谄媚的微笑:“咳,多大点事儿……还劳驾大人受累亲自跑这一趟的?”示好的态度并没有收住,段简依旧这样跪着,悄向身侧亦是跪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他不敢开罪来俊臣,更怕他对自己曾付诸在他身上的那顿鞭笞加以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报复!神都坊间这样久的传闻,段简对来俊臣的了解自然不会太浅,这位仿佛蕴含极丰的御史中丞究竟有多少种折磨人的手段、究竟是个怎样脾气阴晴难摸的人,从来都没谁能看得清楚!既然眼下来俊臣提出要他的妻子,他便也只有当即点头、不忘谢恩是为权宜了!
这般姿态的段简看在来俊臣眼里,忽地又觉一股彻骨的悲凉,这是为了段简的妻子王虞素而悲凉!但俊臣什么也没再说,默看段简备了马车,躬身送了妻子虞素至段府大门外。
王虞素着了水蓝色的轻纱蝉翼裙,妆容鲜妍、面貌端和,这般一袭美艳,闯入眼帘便像迎风怒放的牡丹花。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大千世界就是如此兜转!真想不到,终到了底这王家的四小姐还是入了来府的门儿!真是一时不知该好笑、还是该悲凉?
在至了段简身侧时,虞素忽然停住了足步。水袖甫抬起,猝地狠狠扇了段简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惹得俊臣微微蹙眉。
这用尽了周身全部的气力却仍然感觉那么孱弱无力的一耳光呵!打在这昔时的夫婿、她的段郎的面颊上,大刺刺的昭著了虞素几多的愤怒?但就着一层光波看过去,虞素那美丽依旧的烁动的眸子里,却没有哪怕一滴浅湿睫毛的泪……一个女人,一生最长远、最慎重的打算便是嫁一个好人,并借着这个倚靠安安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