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红楼-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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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言语神色的来俊臣、那先她一步的撇下她后决绝而毫不留念的一转身,忽令太平又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她开始隐隐觉的……俊臣那是因心思被自己看穿、戳破后,气急败坏之下生就出的过激反应!自己顺水推舟的说出请武后赐婚、把方才那女子赐于来俊臣做妻子的话,兴许是正合了他的心意呢!
念及此,太平心口被一股浓烈的委屈所充斥着。念起俊臣方才离开时那决绝的一转身,便霍然一下的,斑斑泪雨顺着就充盈了她一双凤眸。
太平猛地一扼心念,细碎的银牙咬紧嘴唇、也如是决绝的一转身,赌气般的倔强便浮上了眉头、更充满了心口!
一场好端端的月下幽会,就此被两个人做了撂开手去的不欢而散!
思幽幽、怨幽幽、夜幽幽……这情、这念、这身子、这爱,忽然觉的那么那么的,无了半点着落处!
这一瞬里突有一种就此失去了彼此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委实惶恐!然而却还不够,跟着并起的又一个清晰而彻骨的错觉是,在没有了彼此的这个世界里,原来居然是这样的空旷潦草;这样的……萧条清旷、冷寂蒙霜!
第五十四章 襄王神女参自然(1)()
洒沓的疏冬晚风自杳远处层叠着漫溯过来,瞧着那样不经意的拂过高堆云鬓、素面宫装。眉心微动间,这丝丝缕缕的薄凉已经沁透到了心脉里去。
婉儿就这么立身没有动,稍示侧目,注视着眼前这位真正正统的王者半佝着身子、专心致志的欣赏着萧条地表上、那些成阵落叶覆盖下的不曾被严寒逼退的苔藓,这模样看起来是饶有兴味的。
这样些年有意无意走过的积尘岁月,已将李旦磨洗出一副总也不紧不慢的好心绪来,眼下这举止、神态、气质、语默动静都诚然是一位出世的大隐者。如果不是这袭明黄色镶龙戏珠的锦袍足以刺灼人眼的、昭示着他似乎都要被世人所遗忘的至高身份,根本再也看不出他竟会是这三千大世界里、铅华锦绣年间睥睨千秋的……帝王?
婉儿眉心一蹙又展,抬手抚了一下被夜风吹的冰凉的面颊,略想了想,终于还是淡淡开口:“天后最近,为自己加封为‘圣母神皇’。”黛眉平和如素,浅浅的语气俨似闲话家常,可言出的字句分明是刺灼心魂、荡涤脉搏的阵仗,“并……开始着手修建明堂。”又一补充,神情语句依旧平和。
李旦还是皇帝,而武后便已经给自己加封了一个“圣母神皇”。这个封号虽然被她以看似合理的由头,诸如“这尊号乃意欲人皇之母、圣母与神皇结合一处”等理由调和的顺理成章,但已经昭著了她不愿再遮掩的野心!且兴修代表天子身份的明堂一事,则更在这武后弄权的风口浪尖儿上添了一把火!
只是上官婉儿她今天这话说的有些多了。才一出口,她便已然意识到。
然而李旦的反应,可以说在婉儿的意料之中、但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婉儿无情无态的芙蓉清面略略蒙灰,因为李旦只是“哦”了一声,即而依然自顾自的忙着他心之所系的情操陶冶去罢了。
那一声“哦”,只为示意她自己知道了;除此之外,意兴实在寥寥!
婉儿心头动了一下,柔柔的,像是有什么虫蚁啃噬过后浅痛、隐隐的失望拂过的不留痕迹。兴许在她心里,还是希望李旦会有一些反应的,哪怕是愠怒也好,至少可以让她感知到他对朝中诸事还有着未泯的热头……但是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婉儿有些踌躇,知道自己这话本就已经说多了,实在不该不仅不做压制、反倒还继续往深处探寻!但又忍不住,她迫切的在为李旦急他所急,即便这一点连她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那……”声息薄叹,她抿了下淡色的豆蔻唇,“你就真的,这样处之泰然?”半句一顿,颦了娥眉侧过鲜香的颊,平静的心湖间起了一抹微小的涟漪。
其实这也是她心里经久以来一直不得解的真实困惑!
李旦的出世之态、隐者风范她自然明白,而引得李旦每一次愠火并着急气牵动驱驰的事情,也要么是因为对李隆基的担忧、要么是对她上官婉儿的担忧,而每一次都似乎与他自己的权势地位没什么过度的关系,他似乎对他自己从都没上过心。
第五十四章 襄王神女参自然(2)()
或者说,李旦对这无常又莫测的政治风云从不上心婉儿也是知道的,可在她心里那不能被人看见的地方却总也贮着一团火,这火焰平素平淡,却总会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跳出来灼烫她一下子!就被冷不丁、时不时的驱驰着,她隐隐希望李旦可以振作起来,可以重新找回他身为大唐皇帝……至少是大唐皇子的那一份光鲜的尊严,而不是一直以来这于颓废中显出的凄美、与落寞。因为这样的李旦,会令婉儿心疼。
她没有唤他“陛下”。在他面前她是不轻易唤他陛下的。并非刻意为之,只是出乎下意识。当然,这种下意识的出乎也并非因为从未承认过他这个皇帝。
他这个皇帝做的名不符其实也罢,旁人看起来唯唯诺诺、甚至窝囊平庸也罢,她从没有在意过,在心里他一直都是她的陛下。这种下意识有点儿像,只是有点儿……像当初高宗李治从不轻易在武后面前自称为“朕”一样。
耳闻婉儿如是发问,旦抬目看看她,后也一笑置之,边利落的站起身子执了婉儿的缭绫衣袖往前一步。
婉儿尚未反应过来,便忽而借着李旦的力道与他一并蹲身下来。
“你看。”旦抬臂前探,指着正前枯叶上一只蠕动的冬蚁,“它是一只蚁,从它一降生在这软红尘世的那一瞬开始,便注定倾尽一生都只能够是这万物万象里最微末的生命,如此寥寥而已。”于此微顿了一下,目光有些恍惚、又有些洞悉世事的智慧存及于其中,旦声息沉淀,“穷极一生的去寻觅、去苦苦的前行而不消停,却横竖都爬不出这一片片枯叶落成的海……它需要有多少所谓的大志呢?”叹问间收了目光回来,落在婉儿静默凝思的面孔上,他笑笑,“纵然他有,他曾有过……殊不知三千世界本就是一片虚幻,一切皆都是业力的化现,本以为可以追求到的、牢牢握在手心儿里永不会改变的,有朝一日撒手尘寰回归清虚后,除了万般随身业,还有什么是真正可以带走的?”就此微顿了顿,这若许话仿佛并非在说那只毫无知觉、依然蠕行如初的枯叶冬蚁,也并不仅仅只是在说自己。
婉儿眉目微动。
旦含笑摇首,声息是淡然未变的:“荣华富贵、权势功名,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待得撒手西归,便也全无是类,那又何来什么这样那样的处之泰然?”他朗目中浮起少许偏戏谑的情态,笑叹间声音变得十分轻缓,牵出无形的释然,“世间多孽缘,凡人被业力假象障住了双眼而陷入自性的执念,当遁世跳出去你再来看,这昔时苦苦执着、欲罢不能也不会彻悟的一切不过都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为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徒徒累心、不能欢笑……一切何苦,一切何为?”最后的问句,旦是轻笑着言出来的。带着出世的隐者智慧,也不能避免的带着一些分明的自嘲。
即便心里明白那几分自然天道的奥义,可身处红尘世间,这身未死、魂未离,又如何能完全彻底放下的干净?呵!
第五十五章 情劫一道难欺心(1)()
一阵风起时,清朗的景致便被涣散了,须臾间那些缪转的天风撩拨起周遭一阵零落的花叶,把眼前那只枯叶连叶带蚁一起吹走。原本精美的枯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幽幽张弛了若许,即而便被天风彻底的流徙出了视野之外,再也看不到。
婉儿心头一阵黯然忽然起来,那些散乱的繁丝就如同这些过面无痕的天风一样骤然作弄。她转眸将目光定格在李旦的眉宇间,见他颜色深浓的眉目有流光暗动。
是否你的心里永远都承载着太多的大智慧,一草一木、一虫一蚁都能够毫无疑问的启迪你无为却其实有大作为的心?竟日流连在这样冗重的深思炼考间,是否哪怕我只与你咫尺相视,哪怕再怎样贴着你心坎儿的亲密无间,在你眼里,也依然还是看不到我呢!
她一叹,心口略疼。
方才旦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待得撒手西归,便也全无是类”。这淡然而沉淀、出世也残忍的句子此刻还是带着几重弦外遗音,不及防备的撩拨着婉儿根根敏锐的心弦。
“爱”之一字,也是……“全无是类”的么?
她起了不甘的一抹反问,心里分明很在乎,却偏生又无比倔强的不肯承认!颔首低眉间,婉儿将渐起的思绪适时收住,不及再多想什么,心念甫至,只是猝然启口:“你不一样。”没有经过有意识的提取、权衡,她沉沉对他道。
李旦下意识一抬首,她微染深邃的目光就对视在他的朗朗皎目间,两两相望,将两人彼此的剪影就此倒映在对方的瞳眸里,一眼含及处的美丽,如若两只飞翔着断了翅膀的飘摇蝴蝶,那样的心驰神往,又那样的凄美伦常、而恍惚且不真切。
这样迫近的注视很快便在灵魂处根植、催生起一团不可收束的浓浓烈火!这火焰的驱驰竟让李旦有些激动,差一点儿便把持不住……可那骤起的动容在历经竭力的按捺后,终于还是被他克制下去。他别过面孔,抬步兀自向前走去、不再看她:“是人,便要懂得一个道理——冥冥既定、一切顺应!”且起一叹,近似于释然。
“没有人生来就知道冥冥中的既定究竟是什么样子,更从没有人生来便会洞知命格究竟为何、且把无知当顺应!”婉儿紧紧临着李旦直抵抵的回复,声波骤扬,光洁的额头处那一点红梅妆在清朗的疏光里掩掩映映、明艳可喜。
这一瞬被忽地撩拨的起心动念了!心口有一种百感交集、欲要发泄却无从梳理的情潮骤起如擂鼓,婉儿突然控制不住。
旦摇摇头:“这些东西根本是我所不屑的,人生在世,譬如红楼之上一席热闹的赏宴,便是中途再热闹的过程、再留恋的欢喜,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洞悉了最终逃不去、逆不掉的钦定结局。”他骤一侧首,目光重新定格在婉儿颦起的眉目间,启口微微,“这结局,便是宴罢曲终、一切散场。”一顿后言出的字句仿佛夹着一阵风,看似撩拨的没有痕迹,但神光落在婉儿使他贪恋、使他心疼心慌的面孔上,李旦的心起了不受控的猛地一痛!可他忍住。
“既然知道每个人都会殊途同归,明白中间会有热闹而别样的过程,那又为何不知将这过程极尽能事的充盈满溢、体验的尽致淋漓,也不枉来此人世走这一遭!”她打断他,心中鼓点擂擂。
第五十五章 情劫一道难欺心(2)()
李旦亦是紧压着她话尾启口回复:“最终的结局已然是没有分别的,中途所谓的过程其实也是上天一早便注定好的,那么予其像个小丑一般在虚假的世界演绎出滑稽的悲喜,不如淡薄处事、平心静气……默守自然之欢喜,诸多尘世不去管顾理会、便也不会生就出执着与嗔恨心,总是美好的一件事情。”李旦重把身子俯了一俯,随心的摆弄着微冷地表上那些残破的落叶。这副面貌突然极贴近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