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红楼-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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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到现在李旦都不知道,那时候婉儿每一次的前来,究竟真的是奉了母亲的旨意,还是那原本就是她为见他一面而编造出的借口?
聪明机谨如她,早期时应该是只因武皇;不过又性情如她和他,也难保不是婉儿心之所至便择了由头。但可以肯定的是,日后那频繁的见面,那一次次的帮扶,一定是发于婉儿自身意愿的!所以,应该是二者都有。
不过转念,执着这些也委实没了意思,横竖这就是一段冥冥中天降的缘法,他与她本就合该有着一段如此纠葛的劫缘尚未了清,故而下凡历练、姻缘聚首,走过这一段何其难走、又因有彼此常伴身边而何其珍贵何其幸福的人生路!
她是一味毒,霸道的断绝了他这一辈子所有的退路,他只能处在那一个小小的角落,被她逼的进不得也退不得。抵抗无从,遁逃无从,也不愿抵抗不愿遁逃,他心甘情愿沦陷于这一道她编织而成的网,饮鸩止渴、任其宰割。纵然在这场春网靡靡中身死魂散,亦无悔无恨、无怨无尤!
如果这一辈子注定凄艳,他十分荣幸的愿意付诸全部的心力、并着全部的魂魄,辅以七情六欲的引、搭配心甘情愿的料,以一段华年为祭、以一生流光为葬,酝酿这一盏无悔的酒,断掉额间发、刺滴心头血,独醉独死在这百千味道中,于彼冥冥共沉沦!身死魂散,甘之如饴!
来年的腐草会化成萤,涅磐般成就了智觉圆满的点亮这千灯万盏的娑婆世界。只是萤虫亦有生命的时限,深冬来临时依旧会再度葬残骸于枯草。但是执着的念力还在闪烁,灵魂不熄、轮回不停,等待来年春动风暖,便会再次腐朽重生。
一次一次,一生一生,一世一世,腐草化萤生死相拥,永无休止!
纵然是深陷妄念、秉持执意、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其灵识未泯,便是囹圄大陷永无解脱,又安能说其不是一种至为可贵的凝炼之后的大真挚?
被安置在百福殿里的太上皇,似乎一夜之间老去许多。朗朗的面色徐徐素白,绾发时只觉浑欲不胜簪。
夜半之时,忽而扬起一场微雨,这一座盛世依旧繁华,百姓们赞其为天降而下的福泽甘露,迎接与顶礼他们真正大权在握、君临天下的年轻且俊朗的新皇。
这座沧伟而雄奇的大明宫浸染在渐下渐大的雨雾里,条条宫道被打湿了,整座帝宫似乎正在接受一场无比*的洗礼,待得明朝晨曦翩然而至时,那一切血腥与罪孽的味道便会被彻底洗刷干净,再也不复存在。
一朝一朝,一代一代,天道循环,一直如是……
太上皇独卧高阁,默默然在偏殿听雨。情念百转、浮华过千,倏然间只觉这世界是何其的清索,这自身是何其的寂寞……他的晚景如此荒唐,又如此潦草,冷冷清清、凄不胜凄。
他不禁想,若这个时候有她在身边,她还在身边,又会怎么样?
他面色僵硬,已经做不得了任何表情……
现实直白且残酷,从来容不得假设。她已经离开了他,永远的。但他还是可以再看见她的,在梦中。
不,不止这些,远不止这些,事实上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且看这每一缕过面的清风、每一丝飘转的微雨,不都是她靥辅承权的莞尔低首、辗转顾盼、与靡靡轻喃?
爱情不会因死亡而结束,因为这茫茫天道与浩浩无极里,有的只是来和去,却从来就没有生和死!
她是一道光、一簇火,最美最绚,至为璀璨,注定要点亮他毕生所有的黑暗,就此成为他整个世界唯一的亮色。所以在这同时,也注定会因她的离开而带走了他的世界所有的光明,使之一切顿失去全部的颜色。
而他却是横亘在她心口拂之不去、驱之无从的一道伤,经久作弄、时时撩拨,看似无碍却偏生直击命门!引她动摇,引她辗转,引她终是选择了对旧恩的背叛而同他坚定的站在了一起,同时不得不背负一世内外沉淀的压力与弥深的负罪……可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在这万丈软红、娑婆世界,深陷万丈苦海束缚万千,不得自由、不得遁逃、不得欺瞒、不得真正的有所消亡……唯有解脱,方是极乐。
却往往有些时候,解脱都是无从!这等的大机缘委实是难觅得,那是需要修行多久方能铸成、方能有幸寻到?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情”之一字为娑婆世界之所以称“有情世间”而所特有的一种本质,一旦沾染了,便是心甘情愿自苦自痛亦自乐。
修行如此,机缘如此,理当倍感珍惜与荣幸。而不该有悔恨,也终无怨尤……
唤出眼,何用苦深藏;缩却鼻,何畏不闻香?
幽幽生死别经年,百年大计、一世社稷,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天下兴亡尽过手……
溅血点作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那一个朝代一段时期,一位位踽踽独行、洒沓远去的故人,已永远长活于专属于那段时期的梦寐里,不曾远去,每每梦回便可看到、便可感知、便可溶入、便可触及;而,时光不歇、人世流转,新的一朝与新的人和物,正在不动声色的稳步上前,谱写与织就出专属于其全新的、特有的一段离合聚散与圆缺阴晴!
……
李旦与隆基这对父子,这一世父子半世债!算来委实是纠结。
他们是爱着彼此的,这父子之爱至浓也极深沉。
可是,李旦对婉儿、对隆基的爱,是一样的重量。
如果他爱婉儿更多一些,当时就会随婉儿去了,但是他没有,因为放心不下责任、也放心不下鲁莽青涩锋芒稚嫩的儿子。
如果他爱儿子更多一些,那么最终会与儿子回归如常,但是他也没有,最后的父子交心间原谅是原谅了,甚至他都不觉的儿子哪里有错,他只认为这不过是一世天命、一场造化。可是即便如此,心中的隔阂、那些印记烙下了便是烙下了,便始终也都不会消散,父子关系也永远都不会再回归如常。
所以,足见他心里对婉儿、对隆基的爱是一样重的。最爱的人杀了最爱的人,他做不到随着那个最爱的人去死,因为放心不下另一个最爱的人;也做不到与令一个最爱的人回归到最初,因为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杀了自己的另一个最爱。
所以,李旦恨不得、爱不得、走不得也接纳不得,报之以任何的情态都不得!早在那一瞬间就无喜无悲、无情无态了!对两方都是一样的持平,对谁都无法多出一厘的倾向。结果便只能有一个:当最爱的人杀了最爱的人,李旦疯了!
虽然没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虽然没什么是不可以包容的,但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那伤口会横亘在心口一辈子,缝缝补补、纵横遍布,以整个余生来稀释、却又那样不敢去触碰……
一个人或许可以主宰天下、可以果断决绝的整饬这整个世界,却无法、也狠不过虚空中看不到、却真实存乎着的因果!可以做出面儿上的规整严肃、自欺欺人,却永远欺骗不了最真实的本心!
如果说当初婉儿的死,隆基是让李旦第一次为之失望。那么这一次隆基发动杀伐太平的政。变、并逼他这个父亲交出大权,则是蚕食了他心底里仅剩的温暖,让他彻底无望……
太上皇李旦被安置在百福宫,自这之后,他竟日不再说话,只是对着上官婉儿临死前掉落的那方淡紫色丝帕时笑时哭,俨然把那丝帕当成了碗儿。
就此这般拖着颓颓然的空躯壳,维系了不长不短的五年光景。一直到五年之后撒手尘寰、驾崩而去,都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是时,玄宗李隆基哀不能自持,将父亲葬于桥陵,庙号“睿宗”,谥号“玄真大圣大兴皇帝”。
第259章 大势去,山寺恍然知天机(1)()
人生之路行道难,若非造了大罪大孽难以还清累世积业的,又如何会沦落到这遗恨颇多的娑婆世间呢?
六道轮回辗转之苦,有情众生难得度化之苦,世间诸般苦,苦苦不相同,但又其实殊途同归、无甚不同……
这是何其熟稔的场景,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但太平公主心里知道,到底原点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凄凄凉凉的一方颓败山寺里,太平默然独坐,凝眸看着那些轻软的粉尘在空气中一点点舞动的轻盈,而整个人有如已经遁出世外、就此隔绝。
她在这山寺里躲了三天,水米充足且无人打扰。那一路护持着她将她安置此处的人对她很是客气,嘱她在此委屈数日,待皇上一切安定、局势得稳后,便会再将她送往西都洛阳,那里有一早为她置办好的一处府宅,且侍从丫鬟数人。
而她完全不用担心各种用度,因为每隔一段时日,会有专人为她将用度送去。
她不是被软禁、被监控,而是……这一切都是三郎的心意,三郎希望她可以接受这一切,可以用这余下的一段韶华灿然的余生,渡过这一辈子安稳的时日、在后半生不短不长的岁月中,找寻到、并牢牢儿的抓住属于她的幸福!
换言之也就是说,自此之后,除了她不再是太平公主这个身份,其他的一切都是自由的。她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会过的富庶、安稳、幸福、太平……
她发呆的时候、亦或者是做梦的时候,当真看到过这样的情景:
那是在安静美好的洛阳城,春光明媚、阳光暖溶,成簇成簇的牡丹花开满了长街小巷每一处角落。
仍然是一席华服,却已为民间普通人的太平对镜描红,旋即出外到院子里散步。满脸的风尘与沧桑在那春风过面的须臾,被涣散了许多。
这时一阵叩门声不缓不急的响起来,一切一切,这浮世的流光静好又安逸。
她心情大好,止了欲要去垂询的婢子,后下意识的行往门边、抬手推开那扇门。
就此,迎着暖融融的天光与漫天的杨花,芬香的空气便扑过来。阳光斑驳,她眸子晃一晃,即而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向她走过来。
那是退了华服龙袍、改换素衣而来的故人,她的三郎,她的隆基。
在她湿润的泪眸中,他一步步向她走来,隔过微光含笑看她。之后抬臂,将她轻轻的,轻轻的揽入他的怀抱里,告诉她:“令月,我来了。我放弃了一切,抛开了江山、舍弃了权妄、挣脱了执念、背离了大任,只为寻你。我,回来了……”
但这一切的绮思也好、憧憬也好,都仅仅只能是一缕无奈的虚妄。那不会是他们的结局,永远都不会是属于他们的结局。
山寺间穿堂而过的天风比别处更清冽,凛凛的使人神志更为清醒。
太平静静的坐着,感念着自然的风霜雨露,不由开始回忆起儿时的一切,回忆起那三个人,回忆这些年来一幕幕轻软又厚沉的时光……
年少时与李隆基、来俊臣三人青梅竹马的那些日子、那一幕幕悲喜离合的过往,开始流转在她的眼前。那如织的记忆此刻是无比的鲜活而明朗!
多少年了,多少个日升日落潮涨潮歇的日子,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其实即便是久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