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红楼-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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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抬手抚了抚太阳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一直存着愧疚、搁置着那一段心事,这念头总是时不时的往三郎身上转。他错目叹了口气,示意那宦官继续往下说。
这位贴身的公公素来懂得察言观色,体察到皇上此刻心思的积沉,他那姿态并着话语便更是小心翼翼:“二位公主说,想要离宫修道。”语尽时抬目悄然观察皇上面儿上的反应。
旦心念一定,即而侧首蹙眉。
宦官感知着皇上的示意,即而颔了颔首启口继续:“二位公主说,早年前陛下时局未稳、她们姐妹二人颠簸在外,曾遇横祸。是时……”一顿又小心翼翼道,“有仙人显灵、护体三次,适才得以安然。”
李旦静静的听着,眉心又渐渐舒展,并不发一言。
宦官心中斟酌须臾,又道:“又加之德妃娘娘……去的委实是早,且也可怜。”因触及到的是李旦一段敏感的往事,故而又恼不得格外小心,“二位公主孝心昭昭,不忍母亲成为野鬼孤魂,故而欲要入道,为母亲祈福。”终于是将公主们的意思,委婉的传达了完。
其实就在方才听到这两个女儿欲要入道时,李旦便在心中有了那么几分了然。他对自己的孩子,从来都有个大抵数目的了解,知道这两个女儿素来性情恬淡,又加之早年他身遭幽囚,这两个年幼的孩子是胞妹太平公主照拂着长大,也多少受到太平年少入道时的那么几分影响。
说起德妃,更委实可怜……
其实自从武皇去后,他近年来也多次探寻发妻王皇后、以及德妃的葬身之处,但是,都没有结果。
同时他也知道,隆基私下里也在与那两位胞妹一起探寻其母的葬身地,亦不曾有结果。
这些孩子们虽贵为皇家的皇子公主、金枝玉叶,但其身世、肩头那份厚重的背负,都是比常人要重了太多太多,委实是可怜、也委实是让人心疼!
而他们的生身母亲,那被抛尸的窦德妃、还有他的发妻王皇后真真也是可怜的!时今不管这两个女儿是在盛世的流光里渐渐消磨了心志与那份萦绕的期许,变得心灰意冷,故而在他这个父亲当政、他们也不用再害怕的时候急忙寻了个由头欲要离开这座浮华却阴霾的宫殿;还是当真感念其母凄楚可怜、孝心昭昭自愿祈福也好,既然这是她们姊妹两个的选择,他这个做父亲的,便不要拂逆她们唯一的愿望了吧!
同时李旦也清楚的很,这两个女儿冰雪聪明,方才之所以不亲自入见、而是通过贴身太监来传达她们的心意,并非是因为李旦尚不曾起身,而是为了避嫌。
时今太子未立却将立,而李旦却提出了两个合适的人选、还摆出了悬而未决反复犹豫的架势。其中三子李隆基是金仙、玉真两位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她们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找父亲,难免被谁猜度了用心、也说道了他们兄妹三人的许多闲话,故而不曾进来。
旦忽起了些会心的微笑,即而颔首缓神、叹了口气:“朕的这两个孩子,随了朕的素性啊……”于此一顿,唇畔笑意微扬,“便连最小的持盈,时今都已出落成如此懂事儿的亭亭少女。堪叹时光,真的如斯夫骤逝呵!”一叹出口,似是释然、又似是慨叹。
一旁宦官忙不迭摇头启口:“皇上春秋正盛,纵然是时光如寄,也没能在您身儿上留下痕迹呢!”
显然这是一句当不得真的恭维之话,旦心里一舒,笑了笑,只当了玩笑话。
时光怎么可能在人的身上留不下痕迹呢!纵然有些时候你不知道,可看着那已经长大成人、出落亭亭的孩子们,便不得不承认你的苍老。
身与心皆逃不过这苍老,这是茫茫的天道、也是冥冥的轮回。
其实转念想想,人生不过百年光景,幼时不能体味这弹指一挥的短暂,只觉的流光何其漫漫、岁月何其冗长。可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这么一日日的走过来,有朝一日恍恍然的那么一回首,顿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半生,原来岁月真的是有如昙花开放一般的短暂……这一百年其实都不到的时光,又能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情?纵然建功立业、声威赫赫,当回首已是百年身时,还不到底就是那一把黄土掩埋千秋功与过?
这玲珑社稷、这如黛江山,从来就不是真正属于哪个人的!
可这一生光阴虚度,似乎直到历尽了沧桑遍布、看尽了乾坤翻转之后,才惶然惊觉自己从来就没有顺心如意过,才倏然便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去抓住那些本该去抓、值得去抓、真正最重要的东西!
过来人有着这样躬身历经一世之后才缔结出的经验,这经验非得一世以性命才能参悟的出。他们恨不得后来人明白这真正的精髓,使他们不要再重复自己的老路……但饶是苦心苦魂儿的说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依旧不能懂得半分。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而当有一日他们经历了、明白了、悟透了、惊觉了、后悔了……他们也便成了又一个昔时的故人!
这是,何其苍凉啊……
又兴许有些时候,死了,比活着好。不是么?
旦自嘲。
苍天造化、如织定数,怎么安排便一定有它们自身的道理。人的生命,兴许一百年就足够了!只在这娑婆尘世受一百年的苦,终归要好过千年万年没个止尽、没个边缘的苦海茫茫……可轮回转生若不得遁出,不也还得再受苦?
这万千世间、这无间轮回,何其庞大、又何其渺小。于佛陀不过是飞跃莲花都不到的一瞬;而于芸芸苍生,却是幻似永挣不出的苦海无边、茫无崖际……
李旦准许了两位爱女入道的行为,命为二位公主兴修别苑、建立道观。
第二百零八章 异心终起,储君之事各怀思()
月色皎皎的洒下来,溶溶的韵致无法疏散这心底的一丛芜杂,冷然的气息在这七月的夏夜里流转的悄无声息。
隆基独自一人在府内庭院里对着那冷月自斟自饮,一倏然心思顺着那银白的婵娟飘忽到了太平的身上去,一倏然又拉回来……兜兜转转的,忒害累他头痛!
他有些不可控制这心头芜杂的乱绪,又归根结底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其实再想想,又似乎事事都烦恼……太平势力突飞猛进的崛起,看着就在眼边儿的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的心燥,还有对往后局势原以为水天清明、却又重新被搅动浑浊的无奈!等等等等,桩桩件件又有哪一条不害他累心?
倏然间那念头一转,水面拂来的风夹着些料峭震的他一激灵。陡然想到心腹来跟他报备说大哥成器去找过皇上了……
大哥是这些兄弟里边儿心境最为平和、也最像父亲的,他的行事与原则从来都是那样的分明。隆基心里也明白,大哥是个极聪明的人,应该已经看明白了当下这虽乱、却其实也算稳妥的局势。纵是父亲当真愿意给大哥太子之位,毫无建树、根基与人心更是不能与隆基相匹敌一二的大哥,他真的敢接么?
所以大哥是不会跟他争什么的!可既然如此,那这又去找父亲是为了什么?
兴许是他和身边人都想的太多了;兴许大哥只是去向父亲请安、说话,陪着父亲坐坐聊聊?
无论如何,大哥那里还是一定要稳住的,一定的……
时势从来如潮水,断定一个人也往往不能由外表、由他一直以来流露出的表现而断定这个人究竟怎么样。因为一个人能够叫你看到的东西,一定是他想让你看到的,那么他不想让你看到的你又知道多少?
更况乎时局可以改变,情势与人心、与人的素性和想法更是一天一个样子!这些又岂有一个常理可循可控制?辗转在这权利的漩涡里又不是一日两日,很多东西心里已经十分明白了!
隆基心念一动,抬手将那指间擒着的酒盏凑近嘴唇,仰脖灌下这一盏已经冰冷的酒水。即而起身,抬手将那肩头罩着的披风裹紧了一把,就着这清冽的一汪月色,信步稳稳的出了府去。
。
玄色的天幕好似瑶台仙境里打翻了的泼墨,将这座璀璨的盛世包裹的浓稠浑厚。长街各处点起了连绵的花灯,远远望去便见灯影摇曳、紫云回旋,千灯与那万顷的光泽相映成趣,竟是比之白日似乎都要繁华璀璨!
先前贞观时期,大唐禁夜的条令施行的十分严谨,一到二更时期便开始敲八百遍催行鼓,所有的百姓都要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坊间,到了落锁的时辰那高墙围筑的各个坊间大门便会落锁,次日天明时才重新打开、放行。
坊与市相互隔绝,自然也不存在肆夜的红楼、无边的不夜。
除了元宵夜、新年夜等节日亦或者大日子,日日夜夜皆如是。
可时今大唐已经渐渐破了这其实稳妥的旧风俗,渐渐出现夜市、并且规模逐渐庞大。越是夜晚时候,那劳作了一天的百姓得了歇息的空子,便越是会趁机出来游街闲逛、约上三五好友到那酒楼花市去喝喝小酒聊聊天儿。人人都退去了白日里那份中规中矩的忙碌,处处灯花儿摇坠、光影蹿动,好不繁华、好不热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渐渐也跟着被打破,这座繁华而鼎盛的都市变得越来越别具一格,大唐终于成了云集万千光华的不夜魔都,饶是天底下最出奇的传说、最传奇的向往都在这个朝代齐齐的云集若此,它犹如最璀璨耀目的一颗明珠,昂首屹立在世界之央,受万众礼遇、享无边丰饶……
肆夜穿行红楼柳,谁令踏尽长安花!
太平着一席艳丽如冶的红衣,眉目间点了如是华丽的眼妆,那刻意上挑、画到鬓里去的狭眉彰显着她通身沉淀的凌厉,将那大唐帝国最为生威赫赫、位高权重的公主的威仪彰显的相得益彰。
那绘着贝壳、珠玉、百鸟长羽的软轿如一朵来自悠远天际的祥云,轻轻曳曳的一路穿行过这繁华的长街曲巷。
这一顶华丽的小轿所经之处便带起一阵璀然光鲜的波浪,轿身上镶嵌、悬挂的珠宝折射了天光夜色,波及出一圈圈水波游鱼般的纹络,晕染的肆夜有如被这一抹凌厉的剪刀利刃倏然便剪破……
长安是大唐最古老的都城,这里的百姓早已司空见惯了皇室贵族的仪帐。故而虽然这华美贵气又威严凛凛的软轿波及出无匹的势头,却也没有令谁到了太过于惊疑的地步。很快的,那笑语欢声的人丛中便有人认出了,这是太平公主的轿子。
而这顶肆夜之中如云如雾、神圣繁冶的绣轿,此刻正行往皇长子李成器的府中!
一阵夜风起的缪缪,徐徐然便掀起这珠光宝气的轿帘儿,影影绰绰的露出里边儿太平公主那张被映的美轮美奂的面孔。
她秀眉微蹙,神色看似淡然,可眼底深处那积蓄的一团磷火呼应着她此刻心中的左右思量、百感交集……
太平这些日子以来也不好过,虽然她时今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都隐隐有与皇帝即将企及的感觉,可外表的光鲜拯救不了她内心的煎熬!
越是这浓稠如蜜糖的权势的滋味儿,便越是埋藏了锋利凛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个猝不及防把她杀死的双刃剑!一方面是她猜度不透皇帝的心思,不知道这个一向沉稳老成的四皇兄如此栽培她,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