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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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相虽然没有明确站在南昌王那边,却与南昌王过往较密,可以说,算是半个南昌王那边的人,若是宋相主动举荐陈大人,届时功劳您可一点儿也捞不着……就算这样,殿下也要听草民的主意吗?”
殷铮与李景遂相识于两年前,只是半年之前,他们相交甚平,此后,李景遂见识过了殷铮的料事如神,才慢慢倚重于他,二人关系与其说是主从,却更接近于朋友。然而这半年里殷铮从不多问不该问之事,分寸拿捏得极好。所以乍一听他问这样的话,李景遂不由愣了一愣。
片刻后,李景遂才回过神,他笑了笑,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坦然道:“若说本王一点儿也不在意,想必你也不会信,但本王个人的一己之私,又怎么能比得上边关千万百姓呢。若是能兵不血刃解决此事,这份功劳,也是他们应得的。”
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坦诚的回答,让殷铮深感自己方才问的这个问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胸腔里涌动着的说不出是动容,还是羞愧。
原来,这已经被蛀空腐朽的南唐王朝,竟然还真的有这样一心为民的赤忱之心。
伫立半晌,殷铮才深深地拜了下去:“殿下一心为民,草民敬佩。”
只可惜,这样仿佛大海一样的包容仁厚的胸怀,可以是太平盛世里富国安民的仁君,却不会是兵荒马『乱』的『乱』世里的枭雄。错生了年代,注定了这位仁慈的皇室子弟的结局会以悲剧收场。
当日下午,坊市之间便已有流言暗地里传开,李弘冀收到手下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已是第二日,看完之后他便面『色』阴沉地招来自己的几名幕僚,将信递给他们。几名幕僚传看完信件后,面面相觑。
李弘冀冷哼一声:“福州一事就算本王不在西都也能知道有多头疼,听说父皇不打算出兵,但是又想收服李仁达,你们说,这像话吗?!”
“倒也不是没可能……”幕僚里一位最得重用的名为萧旦的人迟疑地道,“若是派人游说,许以重利……”
“仲擎说得没错,这种情形之下只有劝降这一种方法,所以我的好皇叔就迫不及待地想为父皇分忧了,”李弘冀讥笑道,“本王的人已经打听清楚了,他想要举荐一个叫做向施的人去做说客,游说李仁达归顺,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福州收下,届时父皇大喜之下恐怕也就顺理成章地封他为储君了,就算失败了,于他也没有丝毫损失,倒是好算计。”
“殿下想要怎么做?”
“他能安排人去做说客,本王就不能吗?!”李弘冀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个向施,本王听都没听说过,你们也在西都待了不少日子,可知道有什么人是口才十分好的?”
众人沉默,片刻后才有一人迟疑地道:“这……属下倒是听说过一人……”
“什么人?”
“此人从前是宋齐丘宰相门下的食客,十分得宋相看重,现在在枢密院任职,名唤陈觉。这个人以前还是门客时便以好口才而闻名。”
“陈觉?”李弘冀挑眉,神『色』间颇有些中意,“是不是就是父皇如今十分宠爱的那个枢密使陈觉?”
“没错。”
一问一答之间,似乎就已把事情定了下来,萧旦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下意识地看了眼说话的人,却发现十分眼生,片刻后才想起此人是刚刚被召回京的王大人举荐来的,好像姓荀……
都说人无完人,李弘冀于布兵打仗上面十分有天赋,但在朝政谋略上就有点儿欠缺了。战场上杀伐果决,落在现实里却成了做事冲动。此刻既然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他便急急地道:“那还等什么?快写信送给西都的那几个老东西,让他们举荐陈觉不就得了?我就不信有陈觉在,父皇还会选那个什么施的去做说客!”
“等等!”萧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迫使他出声喊停,当李弘冀不满的目光扫来的时候,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方才的一腔热血顿时冷却下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属下以为不妥……”
“有什么不对的?”
萧旦不愧是跟在李弘冀身边最久的幕僚,尽管顶着李弘冀充满威慑力的目光,他仍能迅速定下心神,有条理地分析:“陈大人贵为枢密使,等闲官员不得轻易举荐,而且,齐王殿下做事一向小心谨慎,然而这次这么快便让我们得知了消息,恐怕有诈。故而属下以为,此事还需再行商议……”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弘冀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婆婆妈妈的……”又想到萧旦到底是自己的心腹,于是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本王知道你的顾虑,你说的第一个问题,那个陈觉不是曾经是宋相的门客吗,虽然如今官居二品,其他官员不能提,难道宋相还不能向父皇提他吗?此去游说必然会许以重利,十之八九能够成功,算是白捡的功劳,我们提前提醒宋相这件事,就相当于是卖了个人情给他,对本王日后要走的路也有帮助。”
本来是勉强分析给萧旦听的,李弘冀自己倒越说越兴奋起来,仿佛成功已经是唾手可得了。
“可真是一石三鸟之计,”最后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就这样,一封飞鸽传书连夜飞入西都,最后被悄悄送入了宋宰相的府里。
同与不同()
这天上课,殷铮一直觉得李从嘉心不在焉的。
“永平年间,‘功高震主,德隆动俗,间言一入,卒不全志’之人说的是谁?”
“……武安王……”
殷铮柔声问:“武安王和蚂蚁,哪个更有意思?”
“蚂蚁……”李从嘉下意识地道,说完之后才意识过来不对劲,连忙将目光从地上爬过的蚂蚁身上收回来,正襟危坐,懊丧地看向殷铮,“先生怎的捉弄人……”
殷铮翻着书页,漫不经心地道:“草民孤陋寡闻,竟不知有哪家武安王在永平年间因功高盖主而被鸩杀了,还请郡公解『惑』。”
李从嘉讪讪一笑,答不上话来。
殷铮瞥他一眼,终于放下手中之书,叹气道:“郡公为何神思不属?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从嘉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瞧他并未真的生气,这才支支吾吾地道:“昨日孙家二公子孙铭游历归来了,他此去半年多,走遍了江南诸地,还曾混在商贩里悄悄地去过吴越……我们听说他回来了,于是设宴为他洗尘接风,席间孙二说了许多游历之中遇到的事物,名山古刹,湖泊江流……以前在书中读过这些地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昨日听他描绘了之后,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十分艳羡……”
一鼓作气说到最后,却突然又卡住了,李从嘉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赌气似的垂眸坐在那,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丧气。
殷铮若有所思:“所以,郡公也想出去游历一番?见识一下外面的山川江河,古刹风采?”
“也不是,我就只是想想……”李从嘉抿抿唇,忽然抬头问,“先生觉得呢?”
李从嘉也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更不知道问出这句话之后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仿佛这个答案就能代表其他什么答案似的……他故作平静地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在询问自己的先生一个普通的问题,但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是泄『露』了他紧张的心绪。
殷铮看出了他的紧张,以为他是怕自己不同意他出去,不由暗暗反省,难道自己平日太过严厉了?
如今南昌王和齐王叔侄二人夺嫡交锋日渐激烈,虽然近日来仍旧平静,然而江宁府中不少对朝廷形势十分敏感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一旦变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不会平静下来,而自己要辅佐齐王做一把推手,难免会有顾及不上的情况。虽然从历史发展上来看,李从嘉不会被卷入这次纷争的,但如今已经有自己这么一大的一个变数存在了,以后的事还真不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这些日子正在为这件事发愁,没想到此刻却迎刃而解。
出去游历?
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方法了,一来可以避开接下来的纷争,二来也能增加李从嘉的心『性』,三来李从嘉做出的这幅姿态足以让有心人认为他真的无心于储君之位,对他放下防备,尤其是皇上那边,近年来李从嘉因为常常冲动地顶撞皇上已经引起了皇上的不满,这下出去走一圈,也可以缓解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
想到这里,殷铮哪里还会阻拦他,“草民觉得,郡公的想法很好。”
李从嘉“啊”了一声,殷铮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抹失落来,难免莫名:“郡公怎么了?”
李从嘉抿抿唇,轻声道:“若是出去游历,便不能再上先生的课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孩子……殷铮心下一暖,虽然是别有目的才答应做他老师的,然而两年师生,朝夕相处,但要说一直没有产生感情,那也不可能,只是他虽然不舍,李从嘉此去却势在必行……他难得温柔地起身『揉』了『揉』小郡公的头发,笑道:“其实,草民也已经渐渐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郡公了。郡公聪敏过人,不过两年时间便将几本史书读得通透,书本里的知识死板又乏善可陈,出门游历确实是更好的学习方法。”
看着少年仍旧郁郁寡欢的模样,他心一软,承诺道:“就算日后不再固定时辰授课,草民也还在这里,不会走的。”
冷不防得此承诺,李从嘉欣喜若狂:“真的?”
殷铮淡淡地笑道:“君子一诺。”
“然!”
殷铮看着面前的少年笑得弯弯的眉眼,微微笑着,掩去心里复杂的思绪。
金銮殿。
“李仁达狼子野心,一直盘踞在福州对我国虎视眈眈,长久下去终是不妥,”李璟叹道,“只是年年兵事,边境百姓饱受苦难,如今建州已经归入我国国土,百姓才刚刚安歇,要在此时出兵强攻福州,朕实是不忍。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什么主意?”
殿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半晌后,宋齐丘站了出来:“臣以为,或可派使臣前去劝降。”
李景遂松了一口气,却无人察觉,只有李弘茂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下朝后,李弘茂走在李景遂身边,唇畔含笑,轻声问道:“方才宋相出列举荐陈大人的时候,皇叔好像早有预料。”
“没错,”李景遂知道殷铮与李弘茂关系不薄,再加上以李弘茂的为人不会到处『乱』说,故而斟酌片刻后并不瞒他,直言道,“宋相之所以会举荐陈大人,正是殷先生的主意。”
听到“殷先生”三个字时,李弘茂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颤,但面上仍是如常。就在他又要开口说话之时,突然腹部一阵生疼,那疼痛他并不陌生,却比往日都来得气势汹涌,扎入肺腑之中,疼得他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殿下天生体弱,体内寒气无法根除,这次又是受了风,寒气入侵肺腑,才会一时疼晕过去。”
宫里的太医照例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又将之前的『药』方稍作修改,李景遂嘱咐李弘茂的丫鬟收好,自己则送太医出了乐安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