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相思-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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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说了这四个字,祝天斗拱了一下那双瘦瘠的手:“这倒是承情了,只是尊驾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关雪羽摇了摇头道:“你就不必多问了。”
祝天斗阴森森地笑了一下,那日麦家一战,虽说是黑天半夜,他可也着实领教了对方这个年轻体面人物的厉害,自己不要说跟他动手了,只怕连他的身边也沾不上,还是乖乖地站着,少动歪念的好。
站着可是站着,嘴里面可也不含糊,冷目森森地笑着:“尊驾的事,我固然是管不着,可也得赏下几句,待一会我家主人醒转要是问起来……嘿嘿,关大相公。你又叫我这低下之人拿什么去回答?再说,这件事可是透着稀罕,老当家的酒量,天下无双,怎么会……”
一面说着,他随即走向一边,弯腰由地上捡起了一只喝空了的酒坛子。
关雪羽这才发觉到这些用来盛酒的坛子,形状与时下一般酒坛,竟是有异。
祝天斗拿着空酒坛摇了一下,倒了一些剩下的余酒往嘴里试试,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道:“这就对了。”
原来过龙江在此古堡,发现了一座地下酒库,其中藏酒千瓮,乃是当年守将李庭芝所酿,预备用以大胜元军后,酬赏三军,尽谋一醉所需,想不到连战皆败,直至军亡城破,亦不及其用,直到今日,才为过龙江无意发觉。
须知这些酒,酒质原本就已凶烈,深藏地底,将近二百年之久,水分早已蒸发,剩下皆为浓度醇厚的纯菁,常人只消饮下少许,也必醉倒无疑,更别论眼前过龙江这般饮法,任他功力盖世,也是吃受不住了。
关雪羽当时由酒坛的外貌,联想到这座废置的古堡城池,心中立刻也就明白过来。
“你家主人想是饮下了古堡所藏的前朝烈酒,只怕一时半刻还不易醉转。待他醒过之后,只说我来拜访过他就是。”
祝天斗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向自己猝下毒手,不得不小心提防,相处片刻之后,才自觉出自己纯属多余,聆听之下怔了一怔,才讷讷道:“在下遵命。”
关雪羽冷冷一笑,转身走出。
祝天斗只是愕愕地打量着他。
关雪羽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祝天斗倏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拉开了架势。心里嘀咕着:“好小子,你到底忍不住了。”
在关雪羽湛湛的目神里,祝天斗情不自禁地又恢复了原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触,当他接触到关雪羽目神的这一霎,内心竟是充满了惊愕,这种感触当然他并非前无所经,每一次当他与主人目光接触之时,便会生出这种微妙的惊愕,他只当此生只有主人过龙江一人,才有此威力能够驾驭自己,想不到现在陡然间又自冒出了第二个人。
所幸关雪羽对他并没有明显的敌意,否则,他只消再向他注目片刻,只怕祝天斗便将露出了怯弱的丑态,说不定会像对待他主人那般屈膝在地,一任对方如何发落自己了。
“告诉你家主人,三天之后此刻,我再来拜访,料想他必定会在此等我。”
说了这句话,便转身向外步出。
祝天斗喉头颤动了一下,有句话想要出口,竟是一时之间没有说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一径地消失于沉沉暮色之间。
重重地摔下手上的剑,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童云无限气馁地摇着头。
一旁,白长老远远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打量着他。
对于这位北丐帮少帮主的举动,他感觉到很是诧异,一个习武的人,摔落手上的剑,毕竟不是寻常之事,白长老用着冷静而略带谴责的目光,默默地打量着他。
“这套剑法,我已跟你学了三年,到今天仍然还没有练好,说真的,我可是练不下去了。”
接着他冷笑了一声,反身一直走到了白长老的座前去,“难道你就没有一些新鲜的玩艺儿教我了么?”
“当然有。”白长老扬起脸来打量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只是你如果连这一套剑法都练不好,其他的就用不着再练了。”
“你是说,这套剑法是最浅的了?”
“不错,这套是入门的基本剑法。”白长老摇摇头,“原来是不应该再花时间来练习的,只是谁教你当年的根基没有打好……”
叹了一口气,他喃喃地道,“说起来这件事应该怪你父亲,他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你的身上……现在——”
“现在难道晚了?”
“是有点晚了……”
“你……你胡说!”
童云大叫一声,闪向白长老眼前,那副样子像是要打人,只是在白长老不温不怒的眼神之下,他慢慢地又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哼……”童云冷冷地笑着,“这都怪你,你要是早教我,今天也就好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白长老叹息着,那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看起来,你的成就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行……”
童云慌不迭地由地上抬起了剑,显然有些慌了,他的野心极大,绝不甘心就此为止。
“你得好好教我……你答应过我爹的,你可不能忘了,来来来……咱们再练一练。”
“今天不练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白长老冷漠的表情,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
“你说的不错,在你爹临终快断气的时候,我是答应过他,要把我这一身本事,传授给你。”
“可是你怎么又变卦了?”
“我没变。”白长老冷冷地摇着头,“变的是你……”
“是我?”
“你的心太浮,不务实。”白长老哼了一声,慢吞吞地道,“虽然你根骨不错,人也聪明,但是不够扎实,这些都是一个练武人的大忌,我已经说过你好几次了,可是你一点也没有改。”
童云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在一座石鼓上坐下来。
“你要我怎么改?哼哼……我知道你是不打算教我了,因为答应了我爹,又不好意思赖皮,所以才想了这些搪塞之词,不教就算了,反正我打不过人家,丢人现眼,你脸上也不光荣。”
“你这个孩子,偏偏生着一张利口……真气死人。”
白长老气得直吹气,倒是后面那句话刺痛了他,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听你这个口气,像是在外面又吃了什么人的亏了。”
“怎么会有。”
“哦!这就难怪了。”白长老说道,“我是奇怪,你怎么好好地又会想起来找我练剑了……难道说你哥哥那边派人找上来了?”
“不是……不是。”
童云气馁地摇摇头:“真要是老大那边,倒也没什么好气了,而是一个不见经传的人物……哼哼,照我看起来,这个人本事大极了,就是你跟他动手,也未必就见得胜得了他。哼哼!你不是一天到晚说吗,只要能学会了你一半的能耐,就世罕其匹吗?”
白长老听到这里,脸上像是有些挂不住,生气地说:“我没有说错,因为你连我二成功夫都没有学到。不过,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给我听听看。”
童云摇摇头,冷笑道:“你也不要把我看得一点阅历也没有,这个人的出身,我倒是看出了一些,只是他不承认罢了。”
于是,他随即把那日夜访关雪羽,比剑落败一事说了一遍,白长老听完经过,竟自一言不发地闭起了双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童云说道:“由于他所施展的那一手剑法,很像是燕青峰的飞燕手法,所以,猜他是燕字门的出身,只是他却不承认,你从前告诉过我,燕字门是不收外姓弟子的,只传他燕字门下,可是这个人却姓关。”
白长老说道:“不错,这人有多大岁数?”
“年纪不大,看起来比我大,但也大不了太多。”
“口音呢?”
“像是有一点南方口音,但也不一定……拿不准。”
白长老哼了一声道:“这件事发生多久了?”
“不过两三天。”
“好!”白长老说,“不打不相识,你们既已结识,日后当然会有来往,下一次他来的时候我倒想看看这个人。”
童云道:“你认为他……”
白长老微微闭起的眼睛,又睁开来:“如果他果真是燕家的人,我倒放心了,燕家是武林世家,门规极严,这数十年来,从来也没有听说闹过什么事。”
说到这里轻轻哼了一声,连连点头道,“这个人我一定要见他一见……”
“为什么?”
“你应当知道,得道多助这句话。”白长老喃喃地说道,“我一再地告诉你说,如果不想重建当年你老子的威望,必须要广交朋友,这样的朋友自是不容错过。”
童云哼了一声道:“那要看他了,如果他要与我们作对呢?”
“……”白长老轻轻地哼了一声,“为了本帮的前途着想……也只有……不过,那是最不得已的下策。”
童云这才脸现微笑道:“说了半天,也只有这句话,才听得顺耳,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如今势单力弱,如果你不在背后支持我,我们就完了。”
白长老摇摇头说:“这只是万不得已的事情……你知道,我那口剑已封了近三十年了,如今老了,更不会去干这些糊涂的事……”
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一声:“说来说去,只怨你父亲去世太早……你们兄弟又不合,能力又弱,连带我这个老朽亦不得不劳心操力……”
看了面前的童云一眼,还是那句老话,童云已不知听了多少遍了:“我只想把这身功夫,和一手盖世无双剑法传授给你,偏偏你们兄弟都不争气……”
童云冷冷一笑道:“又来了……你烦不烦?”
白长老那么无奈,失望地打量着他,确实也把他没有办法。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少年,人寿几何?自己又还能活多少年?
每一次想到这里,白长老就有说不出的遗憾,下意识里更会发生强烈的激动、急躁。
他的遗憾与急躁当然绝非无因,然而多少年以来,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人去重视他,领会他,甚至于就连已经过世的前丐帮帮主,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童氏兄弟,也都忽略了他的存在,这无疑是一种悲哀。
白长老外表上虽然给人的印象是痴顽、疯癫,事实上他却是个心细如发,心藏“大智”的人,只可惜他给人“疯癫”的印象在先,他的存在便不足为人重视。
白长老是抱定了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才像是感化了眼前这个童云,于是他就把满腔的热望,一股脑地都放在了童云的身上。
事实又如何呢?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觉出这个童云和旁人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他的一腔热望随即变成了失望……然而,环绕在他身边四周的人,几乎都无视他的存在,比较起来,这个童云总还是最好的了,他便不能真的狠下心来永远把童云摒出念外。
他用那么近乎于怪罪、绝望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宽恕着他的肤浅与无知。
“童云……你依然不相信我过去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么?”
童云先是一愕,紧接着,他几乎要笑了出来,然而,他毕竟不大愿意伤害对方过甚。
如果说他这个人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就是他较多数的人多了一分仁慈罢了。
“我相信,我信,总好了吧!”童云似笑不笑地打量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