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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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漠然冷笑,“那你还真是挺畜生。”
朱昆一国之君,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像是找到了最好的听众般,轻声说起话来:“不然朕为何非要御驾亲征?朕手下千千万万人,用命去填,还杀不了你吗?只是朕不想杀你,朕想看看这神迹……想看看是真是假,如何为朕所用。你真没有辜负朕对你的希望,萧大哥……咳咳……”
朱昆说的话太多了,咳嗽起来,他扶着床柱好一阵缓,然后拍了拍手,召侍卫进来。
但外面没动静,没人进来。
朱昆沉稳的神情终于变了,他猛地抬手摔了茶碗。
“哗啦”一声,碎瓷声响。
帐内仿若无人般寂静了片刻。
沉寂的门帘传来掀动声,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这影子缓缓绕过来,一张清丽精致的脸,不像朱昆,反倒像极生母。但他的眉宇间,却带着与朱昆如出一辙的阴狠毒辣,沉沉地看向朱昆:“父皇,听说您想我了?”
朱昆神『色』阴晴不定:“擅自离京,朱琏,谁给你的胆子?!”
朱琏从身后医官手上接过『药』碗,阴沉一笑:“儿臣担忧父皇,左右朝中无事,便前来探望父皇。听闻父皇受伤颇重,儿臣特地带来了宫内的御医,为父皇煎『药』。”
萧乾悄无声息地挪动着位置,躲在了屏风一侧,脱离战场,就差抓把瓜子看大戏。
这就是天家父子情。
本来打算以命换命再行刺一回朱昆的他在进门后便改变了主意。主帐内那两名煎『药』的医官,有一个是曾经东宫的。几乎刹那,萧乾便猜到了他那位不值钱的小侄子绝没有乖乖待在京中受人摆布,而是日夜难寐地追了过来,等着他的父皇身受重伤,然后送上这么一碗汤『药』。
就像当年朱昆送给那位怀胎九月的熙贵妃一样。
只可惜,熙贵妃喝了『药』临死还能诞下朱琏,而朱昆,喝了恐怕就只能去下地狱了。
“朱琏!”朱昆脸『色』铁青,“你是朕的儿子!岂能如此容易被他人挑唆?朕百年之后,这天下除了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朱琏冷笑:“你不是想借孤的壳子再活一世?朱昆,你如此假惺惺,真是令人作呕啊。”
朱昆怒喝:“朱琏,你敢!”
朱琏嗤笑一声,少年细瘦的胳膊竟直接将朱昆按住了,膝盖一抬,顶在朱昆胸口,刹那血水洇湿,血红一片。
朱昆在萧乾面前装模作样半天,就这样被一击即破。他哇地喷出口血来,然后被朱琏使劲捏住脸颊,『药』汤混着血水往里灌。
“逆子!孽子!朕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娘胎里!”朱昆挣扎着怒吼。
朱琏疯狂大笑,笑声尖利刺耳:“朱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当初不就是想把我杀了吗?杀了我娘,也杀了我!这么多年,我有一天像个太子一样活着吗?……我就是你的玩物,朱昆……你该死!你该死!!”
『药』汤被硬灌进朱昆的嘴里,他拼命往外吐,但却被朱琏死死按着,宛如一个疯子般浑身颤抖,怒睁的眼睛慢慢淌出黑『色』的血水,挣扎的力道也渐渐弱了,喉咙里的咒骂变成嗬嗬的喘息,进而熄灭。
朱昆死了。
死得好笑,又突然。
真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那双淌着黑血的眼睛正对着萧乾,萧乾坦然地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好没意思。最初重生之时一直念着的复仇,真到此刻,却仿佛只是踢开一块石子般毫无波澜。或许是因着他在这段旅途里,早有了新的信仰。
朱琏仍掐着朱昆的肩膀和脖子,不停地哆嗦,喉咙里发出抽搐般的沙哑笑声。
萧乾对于这一对神经病父子可都没半点怜惜,当下也不装虚弱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朱琏砸了个脑袋开花。然后趁着朱琏支开周遭侍卫的时候,跳窗逃离。
但他逃得还是晚了。
萧乾刚到窗口,便听身后传来惊骇欲绝的怒吼与惨叫。
“陛下!”
“太子!”
“别让他跑了!”
萧乾反应极快,绝不恋战,扛着背后砍落的刀剑,直接从距离最近的窗子跳了出去。周遭的人只见黑影一闪而过,等喊杀声再追上,却见萧乾已经跑远了。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已经被磋磨成血肉模糊的肉块的萧乾竟还能在主帐继续行刺。营地内刹那大『乱』,无数人围堵而上,萧乾对这附近地形熟谙于心,不管身上被砍了多少刀,只顾往前跑。
他手上拿着一把刀,几乎能将扑上来的人砍成两半,边砍边喊:“朱昆死了!你们还在为谁卖命?!”
有人心神一动,被萧乾钻了空子,杀出一条路去,几个箭步冲到扎营的河岸边,跳进了滚滚的河水里,除了一团浮起的血水,再无踪迹。
半日后,方明珏收到密报,大晋皇帝身亡,太子重伤,晋军撤退。
第78章 再攻天密()
大晋皇帝驾崩; 太子弑父杀亲这一丑闻还没容得大晋的文武百官遮掩,便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五湖四海。
这下可好; 即便昏『迷』不醒的太子醒过来了; 背着这么个名头,也没法再做大晋的皇帝了。
朱昆后宫佳丽三千; 但却只有朱琏一个血脉,再加之朱昆当年上位; 斩尽了亲兄弟; 这一时半会; 还真找不出一个能继承大统的人选来。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两位闭门锁户多年的老臣被抬了出来,匆匆忙忙从犄角旮旯扒拉出一位皇室宗亲; 扶着人就登了基,勉勉强强,算是稳住了局面。
至于与南越的战争,半数以上的大臣都赞成议和; 毕竟朝廷这下皇帝太子一块完蛋,是吃了血亏了,新皇皇位还不稳; 再加上朱昆喜好奢靡,国库空虚,万不能再打下去,穷兵黩武了。
新皇也是这个意思; 但议和的事宜还未安排下去,边关却反了。
原来是那位挨了萧将军一闷棍,大难不死的太子爷朱琏醒了过来。
朱琏是朱昆早便立下的太子,虽然朱昆忌惮他,将他像只金丝雀似的豢在宫里,但单看他能在晋军主帐干掉朱昆,便知道这位太子很有一番势力,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朱琏醒来一听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八竿子亲戚登了皇位,当下便发动了兵变,在天密关斩杀了所有支持新皇的大将,独揽大权,重整旗鼓,准备赶回京踢掉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玩意儿。
但他想走,却走不了。
南越军接连几日势如破竹,收复大半城池,呈四面围拢之势,浩浩『荡』『荡』,直『逼』天密关。但到了天密关,却不见开战,反而是南越送来一封密信。
朱琏趴在榻上,呕了一阵,直起身来,旁边的小太监立刻奉上清茶。朱琏漱了漱口,看着那密信,神『色』阴鸷地问站立在侧的一位将领,“华将军,此事你如何看?”
华凡武是朱琏血洗后唯一活下来的主将,老实忠厚的国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过密信一目十行看完,才道:“臣听陛下的。”
一句“陛下”喊得朱琏极为满意,他瞥了华凡武一眼,尚显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与年龄极其不符的阴狠:“看来这个付坤还真是有两下子。一面装作萧伯伯诓得父皇疯癫,一面又勾上了南越皇帝,让其冒着放虎归山的危险,也要留他『性』命。只可惜,朕既不是那等奢求长生不老的蠢货,也不是个由人施舍的乞儿。”
朱琏狞笑着,将那密信一把撕了。
“区区南越小国,还敢放言放朕一条生路?真要打将起来,我大晋的男儿还能怕了?”朱琏冷笑,“传令下去,今日午时,开城门,打过去!”
华凡武应诺,正要转身下去,却又听一声:“慢着!”
“陛下还有何吩咐?”华凡武道。
朱琏眸光阴冷道:“拖个与那付坤身量相似的俘虏出来,砍去四肢脑袋,挂到城楼上。他方明珏不是要人吗,朕给他。看他南越军稳扎稳打到现在,这一回又能否沉得住气!”
华凡武领命下去,还真找到了个与萧乾身形相似的男子,按朱琏所说,挂到了城楼上。还尽职尽责地贴了张告示,言明此人乃刺王杀驾之恶徒,南越军主帅付坤,今已伏诛,曝尸三日。
“陛下,除非亲眼所见,万万不可轻信……”
方明珏坐在主帐内,定定地看着手上的信报,仿若被抽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顾战戚一腔劝慰的话全被卡住,能把死人说活的一张嘴头一次有些哑口无言,干巴巴地吐出来一句话。
萧乾失踪已有数日,因着方明珏当日一句“去找他”,几乎所有南越军倾巢出动,搜山剐地了许久,也未见到半根毫『毛』。有人怀疑萧乾被俘后就被杀了或是秘密关押起来,不过朱昆死了,人要是还活着,必然还在朱琏手里。
方明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搜山未果后,便领兵反攻大晋。
说来方明珏并未有什么军事天赋,但他太疯了。他几乎不闭眼,推演沙盘,召人商议,翻看兵书,将一心的帝王权术全变作了战场厮杀。
皇帝常服仍是那一身,穿在方明珏如今的身上,却像是裹着一阵风般,枯槁易折。
顾战戚看了眼方明珏黑沉无神的眼睛,有些不忍地挪开了眼,“陛下,皇后身手不凡,绝不会轻易就……”
“嗯。”一道嘶哑的声音打断他。
顾战戚一怔,便见方明珏眼神恢复了些精气神,缓缓放下手中的信报,站起身。他也开始习惯铠甲不离身了,此时伸手将一侧的头盔拿过来戴上,便往外走去,“顾爱卿,随朕去看看。”
顾战戚看着方明珏掀起门帘,外面明亮的光线透『射』进来,将年轻的皇帝整个人湮灭在耀眼的光芒里。
他觉着有什么不对劲,但却又一时说不上来,便只得快步跟上去。
然而不需要方明珏出去看看,晋军已然打开城门,擂响战鼓,杀了出来!
南越军经过数日磨练,只初时有些慌『乱』,很快便训练有素地列阵,冲了上去。两军对冲,广袤的平原上喊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方明珏本来也不是弱鸡,他不坐战车,与其他将领一般骑马,冲锋陷阵。
方明珏的这一举动最开始吓坏了无数南越军,但随着接连几场打下来,这些兵将也不得不佩服一下老方家的血脉,马背上打的天下,延续到方明珏这一代,虽不强悍,却也绝不软弱。
顾战戚最初护在方明珏左右,但见方明珏毫无异状,以为皇帝陛下已经想明白那尸首是敌人『奸』计,真假不好说,便放了些心。然而这心还没落地,一转眼,便见方明珏窜进了先锋营,迎着箭雨,仰起头看向城楼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刹那裂了。
裂出泪水,并着血痕。
顾战戚看见方明珏的唇瓣在微微翕动:“萧乾,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陛下小心!”
顾战戚被方明珏的表情震了下,回过神来,便见一柄砍刀直削向方明珏脑后,然而他身前还有三四人阻拦,根本救之不及,大骇之下咆哮出口。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方明珏身体往前一伏,刚好躲过那砍刀,回身一脚,将扑过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