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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陛下在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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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酉时,宫门外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携着家眷入宫。

    宫人们往来不绝,托着佳肴美酒,清果糕点,如穿花蝴蝶,在御花园摆开席面,引人入座。琉璃宫灯盏盏亮起,错落有致,直将这清寂宫苑点起一股热闹喧嚣。

    皇后生辰宴,御花园和紧邻的凤来阁分开两宴,一是招待百官,二是招待女眷。

    时辰正好,百官入席,热热闹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全然不把上首的皇帝当回事。

    杨晋仍旧卧床不起,常太师没了针锋相对的人,便慢慢悠悠地端起酒杯,“皇后千秋,微臣敬陛下一杯,祝陛下后宫和睦,子嗣绵延。”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憋着笑。

    整个后宫就一个大男人,还后宫和睦,子嗣绵延?

    方明珏脸上屈辱的神『色』一闪而过,咬牙忍下,他攥紧了酒杯,与常太师遥遥一对,竟是气得半个字也说不上来。

    有大臣转着眼珠子站起来,哈哈笑道:“微臣也祝陛下后宫和睦,子嗣绵延。”

    “微臣亦然……”

    “儿女承欢,子孙绕膝,哈哈……”

    “陛下喝了他钱侍郎的,怎能不喝臣的,莫非是看不上臣行伍出身?”

    “喝,必须喝!”

    比起御花园的喧闹,处在巍巍高楼上的凤来阁则安静得有些诡异。

    萧乾的位置特意选在廊边,一抬眼就能看见御花园内的情景,此时收回视线,萧乾眼神冰冷,周身煞气更重。

    君不君,臣不臣,以戏耍羞辱皇帝为乐,竟真有如此荒诞的朝廷!

    看着小皇帝被灌得满脸通红,自来熟护犊子·乾恨不得轻功直接飞下去,把那群老乌龟的脑袋全砍了。但别说萧乾的轻功还剩下一点还是半点,就是方明珏也不见得领他这点好。

    “皇后娘娘……”粗神经的霖铃顶着寒气小声开口,“荣国公夫人在叫您呢。”

    萧乾收敛情绪,饶有兴致地抬眼。

    自从开席来萧乾往上一坐,底下的诰命夫人和贵家小姐们就一个个都变了鹌鹑,大气不敢喘一声,不知道是因着男女有别,不好交谈,还是慑于这位侯府庶子周身莫名其妙的煞气。总觉得多说一句话,就要掉了脑袋。

    然而不识相的大有人在。

    出头椽子荣国公夫人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当,瞧起来只像三十出头的,只是眼梢吊着,一看便不好相与。

    她未语先笑:“早便听闻皇后娘娘容貌昳丽,风采卓然,从前不得相见,今日一见,倒比传闻里更胜几分。”

    萧乾眼皮一耷拉,挥手:“夫人说得不错,赏!”

    早就候在一旁,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用途的小宫女立刻精神抖擞,将手中金玉托盘往荣国公夫人面前一伸。红布掀开,上面一个镂着精细花纹的锦盒。

    荣国公夫人笑容一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差点气歪了脸。

    这皇后到底会不会做人,她不过奉承两句铺垫下,就赏赐东西?这是拿她当什么了?拍马屁逗趣的戏子?

    “谢娘娘。”荣国公夫人帕子都要撕烂了,还得端着体面的笑。

    这时一众女眷才注意到,她们身后垂落的层叠纱幔里,竟然站了一排端着托盘的小宫女。

    皇后这宝贝是大风刮来的?还是『摸』清了她们的套路,特意在正事开口前就堵了她们的嘴?在座都是人精,小心思一转,竟一时无人再开口。

    出头椽子荣国公夫人继续发光发热,左右脸都丢了,总要达成目的:“娘娘,臣妾表亲近日自白都而来,家中庶子已然十四,人品样貌都是顶好,也慕宫中繁华,圣上英明……”

    话说到这里,就是傻子也听出来了,敢情是给小皇帝塞人的?女的不敢塞,就来男的?还表亲家的庶子?

    萧乾简直要笑出声来。

    讲究涵养的诰命夫人点到即止,只抬着眼瞧着萧乾。无论从哪一方面讲,皇后都不应拒绝,毕竟他不喜皇帝爱慕杨将军那档子风流事,话本都出了好几版了。

    然而萧乾首先是萧乾,其次才是皇后。

    只见萧大将军毫无形象地往嘴里扔了俩花生米,啜了口小酒,为难地皱了皱眉:“这……这宫里太监挺多的了……”

    荣国公夫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僵笑着说:“娘娘哪里话,陛下既喜男子,我那侄子家世清白,便是入宫与娘娘分担一二,也未尝不可。”

    萧乾恍然大悟状:“竟是想侍奉陛下!夫人早说便是,本宫还以为夫人娘家竟有爱好做太监的亲戚。既然如此,那改日让那位公子进宫一趟,本宫相看相看,若是合适,便留下。”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朵,但偏生却让荣国公夫人达成了目的,不好指摘发作,只能憋着口气,提前告了退。

    但脸却是丢了,再也捡不起了。

    其余有点活络心思或是得着什么指示的诰命夫人一时踌躇,她们可不像荣国公夫人那样拉得下脸。

    就在这踌躇里,宴饮进入尾声,戏班子登台开唱。

    萧乾椅子都摆远了席面,一副沉浸在戏文中不可自拔的模样,根本让夫人们无从开口。

    眼看戌时将过,一听戏就昏昏欲睡的萧大将军撑着眼皮正琢磨小皇帝怎么还不出招,就听见御花园里一阵叫嚷,小德子领着几个小太监跑进来,慌张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

    一时竟急得结巴了。

    萧乾睡意顿消,大手一挥气势十足:“送各位夫人出宫。小德子,前面领路!”

    出了凤来阁,萧乾低声问小德子:“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跟着伺候?”

    小德子圆圆的胖脸挤成了个皱包子:“奴、奴才一直跟着陛下,只是半柱香前陛下要去如厕,奴才便只等在外面。谁知等了半晌不见出来,这才发现陛下不见了!”

    “人丢了?!”萧乾眉头一扬一瞪眼,煞气如虎,差点给小德子吓得一个屁股蹲坐地上。

    霖铃倒是十分争气地扶住了他。

    “找、找着了……”小德子哆嗦着嘴唇,“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萧乾皱眉,这工夫,已经迈进了御花园。

    人还没见着一个,萧乾便听见一声嘲讽味十足的大嗓门哈哈大笑。

第7章 清白不保(修bug)() 
这话一出,差点把萧乾给吓趴下。

    得亏萧大将军这几日来恢复了练武日常,马步蹲得扎实,下盘稳当,才不至于摔个形象全无的狗啃泥。

    绕过两丛奇花异草,一股冲天酒气便扑面而来。

    一群文官武将醉醺醺地挤在御花园的偏殿门口,门开了半扇,有人扒着往里望,还有更离谱的,推开窗子一靠,人脖子都要伸成了马脖子。

    窦宁指挥着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额上的汗擦了一茬又一茬。

    “哟,皇后娘娘来了!”有人注意到了风风火火而来的萧乾,“娘娘可要节哀啊!陛下也不是故意的,男人嘛……”

    萧乾走到近前,皮笑肉不笑,“来了来了,辛苦诸位大人了,都老胳膊老腿的了,赶紧回家歇息吧。没事,不哀不哀,不就是幸了个宫女吗,要是能生个大胖小子立太子才更好呢,反正我也不能生。”

    三言两语,这吵闹的看戏人群瞬间就像被泼了盆三九天的冷水,诡异地安静了。

    朝中两大派系互相看着对方,立时就有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小皇帝出丑看热闹是一回事,这要是弄出个皇子来,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让这帮老麻雀变了小鹌鹑,萧乾冷笑着招了招手。

    窦宁赶紧凑上来。

    自从他听了内务府绘声绘『色』的“阴狠皇后毒打大太监”的单口相声之后,一看见萧乾便腿肚子转筋,心里打鼓,别的不说,面子工程起码要过去。

    “娘娘,陛下喝醉了酒想换身衣服,便被这奴婢引来了偏殿,”窦宁斟酌着词句,“不想这奴婢是个早有野心的,竟趁陛下醉酒,做出这等事来!”窦宁皱了下眼睛,立刻一副热泪盈眶的同仇敌忾样。

    萧乾漫不经心点着头,迈进了殿内。

    四面窗子敞开,隐约可见繁花似锦,如云霞蒸蔚。纱幔低垂,好似天际落寞的徐徐流云,轻缓飘逸。偏殿中央香炉腾起青烟袅袅,香味清甘,如蝶沾衣。

    指抬薄纱,萧乾跟着散落在地的衣物往前走,绕过屏风,便看见方明珏和一名被长发糊住脸的女子歪倒在榻上。

    方明珏还算衣冠整齐,只是裤子不翼而飞。而那女子便是衣衫凌『乱』,虽没『露』出什么皮肉,但任谁看了都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一面锦缎在两人身下逶迤着,其上一块刺目鲜红。摆明了,这是真枪实弹。

    不知怎的,那块红却像把尖利的针似的,让萧乾一刺,怒从中来。

    他双眼往墙上一扫,便看到果然有把宝剑悬挂。二话不说拿了下来,拔剑出鞘,一个箭步,直接劈在了床上。

    寒光一闪,窦宁和两个宫女吓得立时软了脚,“娘娘,不可啊!”

    滚烫的鲜血喷了方明珏一脸。

    萧乾归剑入鞘,一道血线被甩落眼前,两个宫女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大臣们听见动静也顾不得礼仪,更遑论他们根本没有那玩意儿,都纷纷冲了进来。一些文臣当即被这血溅五步的场面给镇住了,哆嗦着手指着萧乾半天才憋出一句:“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萧乾拇指按着剑柄,慢悠悠转身,窗外风过,吹得他发丝飞扬,气焰嚣张,俨然有当年大晋第一小霸王的风采。

    “来人,送这位老大人回府,”萧乾的声音轻缓,但却与他手里染了血的剑一样,锋芒毕『露』,他像是被『逼』到了极处,什么都顾不上了,“把人拖下去埋了,清理干净。霖铃,上一碗醒酒汤。”

    “常太师,这……”和尸体一块被拖出去的文臣拽了把常太师的袖子。

    常太师施施然瞄他一眼,宽袖一抖,潦草地拱了拱手:“陛下,娘娘,时辰不早,臣年老体迈,便先回府了。”

    这滑不留手的老狐狸。萧乾暗骂,转过脸来。

    他没忘了自己并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而只是一个怒起杀人几欲癫狂的疯子。像个物件一样,他要让人看到自己的利用价值,但却要控制好这个度,不能让人惧怕。

    所以他的脸『色』此时很苍白,苍白之中,又隐隐透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目眦欲裂,眼神凶恶,表情却平静无波,像个典型的疯子。

    “太师慢走。”

    常太师眼皮一抹,正瞧见那只按着剑柄的手,不颤不抖,却青筋毕现。

    大太监窦宁送常太师出宫。

    这领头羊一走,剩下的小羊羔子和老羊脑袋往一块一凑,也都纷纷散了。

    常裕禄一派眼见头上大佬都没发话,也不敢擅自揣摩,只能看完戏回家。而杨晋一派大多是武将,对着杀人的事根本不感冒,再加上这肖棋是杨晋的眼线,早就有人偷偷跑了回家睡大觉了。

    这件在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拔剑杀人的事,竟然就这样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被不了了之了。

    仿佛不管萧乾砍人砍得多么血腥,在多少人面前砍的,只要死的不是皇帝,都不甚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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