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钧侯-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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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溜达到一半,折返回去:“前两天跟我打过牌的、打过架的、打过赌的,都出列。”
一片安静。
林熠手里长|枪舞了个枪花,稳稳止住,枪尖指向一人,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出列。”
那人只好老老实实出来。
林熠边走边点人,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自觉地出来,他一看,心道不得了,短短三天,自己竟拉着一个营的人犯了军纪。
林熠把长|枪抛给旁边士兵,打了个响指:“违纪的,跟我去领罚,其余人训练量加倍,练到心里踏实为止。”
萧桓在高台上安安静静背着手,看林熠带着乌泱泱一群人绑了上重物跑圈扎马步,领罚领得货真价实,绝无水分,不由笑着摇摇头。
林熠规规整整穿着银甲,一入练兵场,却自然而然带上了混混的气质,只是比寻常的混混狂许多,这是他上一世在军中的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小侯爷亲自领了罚,所以训练加倍,众人也没有怨言,老老实实照做。
搏斗训练看似比体力训练有意思些,但林熠一来,这就成了最残酷的部分。
他除下铠甲,一身暗色单衫,让新替上来的所有带衔级军士挨个与他过招,五招之内倒地的,就带手下的人再加一倍训练量。
九军部有两万多人,百夫长营长千夫长,加上各队各卒,大大小小带衔级的不少,林熠算着时辰,只得每次一对三的打,紧赶慢赶,总算两刻钟内撂倒了所有人。
前世在军中,林熠就是这么不留情面,时常看起来懒懒散散,实际很严苛,上了战场更是横剑冷血,也难怪他的恶名能传起来。
林熠单衫已被汗水浸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把一众人仰马翻的军士抛在身后,回到点将台下。
萧桓看他微微垂下头走路的姿势,与寻常都不同,似乎一到这里就痞了起来,却也很好看。
他心中猜到缘由,不免有些涩。
大概上一世。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一下子孤身到北疆军中闯荡,要迅速适应、迅速服众,不得不套上一层伪装。
于是每到这种情形,就不由自主地进入这种状态,这是孤立无援、众叛亲离之下,林熠对自己的保护,甚至已成了身体的反应。
萧桓垂眸看着林熠,这一回,他早早到了林熠身边,不会让他那么苦了。
林熠抬眼看向点将台上的萧桓,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瞬间又是灿若阳光:“好累啊。”
就像出门疯了一天的小孩回到家一样。
萧桓心里一软,俯身朝他伸出手,林熠握住他手掌,足下一点,轻轻跃上点将台,身上微热的气息。
算下来,这一天林熠用心良苦,让九军部上上下下全体训练量加到了三倍,一直到晌午,把所有人练得再也浮躁不起来了,连议论彭陌究竟出了什么事的力气都没剩下。
中午,贺定卿跟林斯鸿商议完事情,去营中各处查看一番,只觉得这里氛围很踏实,与林斯鸿紧急调令里所言并不一样,还觉得有些奇怪。
林熠去主帐,见林斯鸿静静坐着,似乎在沉思什么。
“彭陌审完了?”
林熠斟了茶,又把亲兵刚才重新热了准备端来的饭菜放在林斯鸿面前。
“审了一半,他说得累了,我也审累了。”林斯鸿拾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
“你告诉他当年彭老将军的安排了吗?”林熠问,“他会不会悔过?”
“他当然会后悔”,林斯鸿说,“他对昭武军和燕国是忠诚的,只是对我有芥蒂。”
“你只是遵守了对老将军的承诺,没有告诉彭陌。当时的情况,压制彭陌就是保护他,否则他必行陷入军中权力争斗,这件事不能两全。”
林熠觉得林斯鸿心情不佳。
“已经过去的事,便谈不上什么后悔。”林斯鸿笑笑,“但是,姿曜,有时为了大局,背离一份承诺,或许也没有错。”
林熠想起来什么,便问道:“爹,你认识邵崇犹么?”
林斯鸿摇摇头:“似乎听说过,但并没见过。”
林熠顿了顿,又问:“那如果有一天,你要托一个人去帮我,会选什么人呢?”
林斯鸿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有趣,笑道:“自然是陛下。”
林熠怔住了,他恍然大悟,没错,林斯鸿替他寻求的唯一支持,就是永光帝,圣心难测,却也是这世道上最说一不二的。
他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疑惑,上一世他在北疆,邵崇犹来帮他,难道并不是奉林斯鸿的命令?
可邵崇犹整整在北疆五年,会有什么缘由让他这么做?他背后另有其人?
又或许,这时候林斯鸿只是还没见过邵崇犹而已,若认识了,有了交情,便还是会托付邵崇犹去帮他。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林熠有点头疼。
林熠重整了九军部的河山,深藏功与名,傍晚和萧桓回了主营,他回帐收拾了东西,出来找费令雪,见费令雪和萧桓拿着一张图稿商量着什么。
林熠觉得这些天里最安逸的,就是每次去骚扰完林斯鸿,回来在一旁懒懒散散吹着春风,看着萧桓和费令雪改图稿、做木工、谈事情。
如果让他把生命停留或回到某个时候,他会选择这样的时刻。
萧桓和费令雪抬头看见他,林熠笑笑,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两坛酒:“令雪兄,我们明日就往南边去了。”
三人到林熠的帐中启了酒,天南海北的聊,从外域岁贡到南海的港口,从前朝的战事聊到今年的新茶。
“下一次你们回来,或许能看见造出的擎云臂了。”
费令雪酒量浅,月上中天,便告辞二人回去休息。
萧桓去送费令雪,林熠兴许是累了,半醉着靠在毯子上,却一闭上眼睛就是前世的场景。
他看到初至昭武军第一年,各军部都换了血,局势紧张,他身边没有任何可靠的人。
一次不得已之下,他带着百名死士,孤军犯险,潜入被敌军占领的边城。
城中火光大盛,满天橙红比晚霞还刺眼,撤出去之前,北夷人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他们,无数敌军围堵。
林熠武功高强,但万军孤城之中,根本护不住所有人,那些至死都闭不上的眼睛,犹在面前。
这些原本已尘封多年,即便上一世也很少去回想。
或许因为白天练兵的时候突然让他回到旧日的状态,此刻纷纷浮现。
萧桓一回来,就看到林熠似梦似醒,眉头紧紧皱着,立刻上前把他唤醒。
林熠茫然地睁开眼,片刻后重重松了口气,觉得身上都没了力气。
“这是怎么了?”萧桓干脆把他直接抱到床上。
“最近酒量不行。”林熠半开玩笑道,缓了缓,又去洗漱一番,好歹稍清明些,回来往床上一倒。
萧桓不放心他,留在帐中,睡在林熠身边。
林熠一躺下,醉意便翻倍,那一点清醒也变得不怎么够用。
前世雨里来血里去,到头来,被风言风语画出了一张恶鬼的皮,虽说不愧不悔,却也不过一场空。
隔世的苦翻涌起来,丝毫没有褪色。
他黑暗中半梦半醉,抓着萧桓的袖子,额头抵在他肩旁,迷迷糊糊低喃着。
这一生,做到无愧于天下人并不难,难的是无愧于身边人,而最难的,是无愧于自己。
北疆的冬天一片荒芜,只有寒风和霜雪,他度过六个那样的冬天,心都被这里的风磨成了石头。
这颗顽石之心,似乎配不上世间的任何温情了,只有千夫所指,百世骂名,竟然也慢慢习惯。
萧桓静静把他揽在怀里,听见他低声道:“顽石之心怎么还是疼呢?”
“姿曜,明天随我回江南去,好不好?”萧桓温声在林熠耳边道。
林熠似乎被他的声音牵引着,从梦魇里摆脱了出来,粗粝透骨的北风化作江南温柔水雾,他无意识地微微点头,往萧桓怀里靠了靠,终于安睡。
林熠醒来时有些头疼,上一世他也算千杯不倒,喝酒一贯随意,重生后这年纪的自己,酒量还是浅了些。
林斯鸿从九军部赶回来跟儿子道别:“姿曜,这次去金陵,就三件事:见了皇上礼貌些,犷骁卫惹事你就揍回去。”
林熠点点头,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
林斯鸿抱着手臂,上下打量林熠一遭,笑道:“儿啊,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听说宫里最近在给阙阳选驸马,你招子放亮,脚底灵活点,千万别被选上。”
林熠:“”
阙阳公主是如今最尊贵的皇族女眷之一,有多尊贵,就有多可怕,脾气之暴戾,可谓女中修罗,别说林熠,卢琛明那样自傲狂妄的人,也得低头绕着阙阳走。
林斯鸿慈爱地看着儿子,语重心长补充道:“若是被选上了,你就安心当个倒插门驸马,多多保重,不用惦记咱们家里了。”
第89章 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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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听说你们昭武军演练都是来真的?”聂焉骊看着周围暗甲步步逼近;随口问道。
林熠:“破不了阵也无妨;只要跟这一千人打出个胜负就能脱身了。”
聂焉骊握着饮春剑的手抖了抖,顿时更加心疼自己;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
战鼓声不疾不徐;林熠飞快地思考着,战场千军万马,高手也不能凭蛮力而取;每每演练时也是如此。
“坎位二百步,离位九十骑兵!”
林熠语罢;三人同时动身。
聂焉骊剑不出鞘;一道轻烟般掠入战阵西面;破开步兵围盾。
林熠和萧桓冲向东面骑兵阵线,骑兵与步兵夹杂掩护;如生着利齿的灌木一般寸步难进,林熠劈手夺来一杆;二人彼此配合;破开防御;步步进入战阵。
费令雪亦懂阵法;在布阵台上俯视;两处阵眼先后击破;千人攻势变得松散;林熠和萧桓与聂焉骊脱身于千军战阵;再次会和。
林斯鸿似是很愉快,笑笑便扬手再击战鼓,他动作大开大合,极有力量之美,每一击都有杀伐之气,行云流水。
椴木鼓锤落在巨大的战鼓边缘,发出落珠般急促锐响,片刻又混着一击低沉鼓鸣,浑如天地无数落雨间横扫飓风。
这混杂着细碎与浑重的鼓鸣讯号传至战阵,暗甲军阵便如黑压压的潮水,未见流经痕迹,便已是波涛万顷盖了下来。
林熠看着暗涌的战阵,此时阵型已不拘泥于左右翼相辅,前方全为长戟步兵,盾阵后移,骑兵的排布则看不出规律。
当真如月盈反亏、海潮欲升之势,杀机四伏。
聂焉骊看此阵势,不由道:“小侯爷,你爹好像是认真的。”
林熠遗憾地说:“你难道才发现?”
“打不过了,咱们跑吧。”林熠拽了拽萧桓袖子,开玩笑道。
萧桓微抬手腕,握了握林熠指尖,温声笑道:“别怕,我守着你。”
林熠听了这句,心头一紧,不知怎么想的,反手牢牢握住了萧桓的手。
萧桓轻轻屈指抚了抚林熠手背,林熠这才松了手,心中微妙的灼热一瞬而过。
战阵迅速合围,三人转眼已被密密麻麻包围,只得先硬拼划出一圈喘息的空隙。
萧桓仔细听了战鼓鼓点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