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成灰-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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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靖宁知道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唇角的笑意不由一再加深,神色自诺地随她打量观研。
终于到了一处人流较少的地方,她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停下了脚步。风靖宁好奇地回首看向她,笑问道:“怎么了?徵言是有何话对我说?”
徵言?她的心头徒然一跳,这名字,这声音依旧,为何此次听来却觉得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呢?莫名地就叫人心惊,叫人觉得温柔缱绻?是因为,他们的手相牵后,连心里都产生了一种相连的感觉?
白徵言扇了扇长睫,黑漆的眸子定定地望住他,问道:“靖宁,你经常喜欢女孩子么?”
风靖宁莞尔一笑,垂眸说道:“我是第一次喜欢女孩子。”
“那你为何会喜欢我?”她不相信地问,手指轻擦过脸颊上的伤痕,“你不觉得似我这样的容貌,并不讨喜吗?”
他眸中笑意温和,摇了摇头,“不觉得!”他的手也轻轻划过她脸上的那一道伤痕,指尖微凉地擦过那粗糙而丑陋的伤疤,笑道:“岁月那么久,总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伤了,痛了,总难免,只要不在意,它总是会好起来的!我喜欢的是徵言你这个人,无论你脸上有伤疤也好,无伤疤也好,我喜欢的依然是徵言你而已,并不需要计较别的什么。”
她心中一阵温热,眼眸微微的有些湿润,看着他眨了眨,又眨了眨长睫。
“徵言是感动了么?”他露齿一笑,眼中闪着促狭的星芒。
她噗嗤一笑,抿了抿唇道:“砂子进眼睛了!”
“我给你吹吹?”他含笑道。
她眉梢一挑,睨了他一眼,低嗔道:“走,去前面瞧瞧。”
风靖宁和应地一笑,“好。”让她反牵着朝前走去。
在远处一个糖人铺子后面坐着两个人,一直看着白徵言和风靖宁走远。
其中一个打扮成老头的道:“你看,他们手都牵上了。公子还担心她,让我们来看看她在龙都的新年过得好不好?”
另一个打扮成厚实的青年的低声回道:“公子说,‘不管她有多少颗红鸾星动,动有一颗,我灭一颗,灭到最后只留下一颗,那一颗就是我。’”
“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公子的忙?”老头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青年大摇其头:“千万不可!这颗红鸾星要公子自己灭,他才高兴!我看,那风靖宁将来一定会‘死’得很惨!”
老头眯眼一笑,拈着下巴的山羊须,点头赞同这句话,却是说道:“她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公子了?是公子估算错误?”
青年轻叹道:“实在是身边的诱惑太多啊!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一直守着一个坟墓,而对身边的活色生香,脉脉柔情视而不见的,更何况是风靖宁这样风神俊秀的人呢?再说,公子‘死’之前都没有告诉过人家,他喜欢她,愿两心相许,生死不许忘呀?人家又为何一定要为他守寡?”
“我呸!你少诅咒公子!”老头听不下去地反驳道:“我不相信公子的谋算这么容易就给破了,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是我们不知晓的。不然,我和你赌一把!”
人群喧嚣声掩盖了这边的赌约,那边的风靖宁和白徵言浑然不觉旁人的窥视,仍然牵手穿梭于人流之间。
“靖宁,往年除夕你都在干什么呢?”她轻握住他的手,一边看着两旁的灯笼花样,一边好奇地问。
“一大家子人吃过团圆晚膳后,就陪着奶奶说说笑话,聊聊天。等奶奶撑不住去安寝了,我们年青一辈就到庭院里饮酒投射,风雅兴致来时,也会敲敲花鼓,吟诗作颂,女孩子们就会唱曲跳舞,抚琴弄箫。”风靖宁笑吟吟地说着,“等除夕一过,新岁一来,大家都许上几个心愿,吃过甜汤,都各自散去歇息,等明儿起早拜年,领个压岁银子。”
第一百零九章 明灯()
白徵言想象着那其乐融融的场景,也不由欣喜而笑,心中忍不住羡慕他。
“徵言呢?往岁除夕都是怎么过的?”他转首问她。
她微微一笑,掩饰了眼中的落寞,淡淡地说道:“大抵也是如此罢!”
他敏锐的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寂寥,笑道:“今年有我陪着徵言过,徵言会觉得特别些吧?”
她怔住片刻,点头道:“确实还从来没有这样过除夕。”
“往岁那些不好的东西,都会随着这年的除夕揭过去罢?”他伸手轻抚她的眉角,为她抚去那里隐隐的忧伤。自从在雪山上见她的第一面起,这里的忧伤就一直伴随着她,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不好的东西都会揭过去?”她低下头来,喃喃自语,“靖宁,若是心里埋藏着极深极深的愧疚呢?该怎么去抚平,让它揭过去呢?”
风靖宁微微讶异,握紧她的手,说道:“尽力去求得别人的原谅。”
“那如果永远也不能再求得那个人的原谅呢?”她嗫嚅着细声地说道,眼睛里似乎渐渐地闪烁着丝水光。
他不由沉凝下了神色,认真地道:“如果是如此,就尽力去办到那人想要去完成的事情,或者替他完成一个未曾做到的心愿。”
白徵言抬起眼眸,望向前方的夜空,那里漆黑一片,却宛若有一双眼睛在凝视住她,那双眼睛黑不见底,微微地含着笑意。他有什么事想要完成的呢?他又有什么心愿呢?她竟想不起来,仿佛是对他已很熟悉,却又似乎完全没有了解过他,他所能掌控的东西那么多,却从来没有听过他提起过自己的愿望?
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又似在这个尘世间冷眼旁观,更似站在云端高处俯瞰着这个匆匆的红尘人世,一无所求!
无心无情若此,却同样的叫她念念不忘?
这是什么道理?
她咬了咬下唇,长叹了一口气道:“靖宁,我竟从来不知晓那人有什么愿望,也从来不知晓那人想要做成什么事情!看来,心里的这一份歉疚,是要永生永世地负欠下来了。”
除夕夜。
漠国龙都的市集里,人潮熙熙而来,攘攘而去,宛如长河,川流不息。
层层叠叠五光十色的花灯下,站着一对身形纤修,衣饰清新的少年男女,他们手牵着手,在人群中喁喁细语。
“确实忘不了,就记一生罢。”他轻叹一声,怜惜地看着她。
“……”她有些怔然,有些欲言又止。
“有些愧疚,也可以用一生的怀念来抚平。”他无奈地细语道,俯首轻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身边的人群忽然大声欢呼了起来,一声熟悉的声响骤然爆裂在耳边。她的手指忽地一拢,狠狠地绞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却狠狠地蜷曲起来握进了自己的掌心,眼睛是本能地闭上。他本就与她挨得极近,此刻忽然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惶恐了起来,风靖宁讶异地望向天空,只见夜空里烟火璀璨如彩虹,次第地绽放出火树银花的胜景。身边的人皆呼声热沸,翘首以盼,争相观望,而他眼前的人,却是紧紧地闭住了眼睛,不愿意去看见这样的花火?
这花火就似能灼伤她的眼睛般,再也不能平心静气地观看。
甚至是那飞升而起响逾流矢的声音,都不能再听见。
她慌忙地挣脱他的手,以一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紧蹙着眉头,仿佛这一刻是多么难挨的辰光。他垂眸看见她的异常,看见她脸上痛苦的神色,料想她必有难以忍受的往事。
风靖宁把她拉进怀里,双臂环住她的肩。让她得以逃避进他的胸怀里,双手覆上她的双手,一起帮她掩住了耳朵。这一刻的默然,痛苦而心酸,无数地回忆汹涌而上,一片片如走马灯的旋转,她整个脑海里的记忆都混沌紊乱了起来,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年,她为出其不意潜行狙敌,而行金蝉脱壳之计迷惑敌军,置他于兵力稀少的战船上。长延河上,船沉灯灭,消失月余,他复而归来。却终究是对她没有任何怨言,不仅为她斩敌谋划,还救她于密林。
那月,敌军兵临城下,杀声震天,血溅城墙,夕阳如血的光影中,是他在城楼上指挥若定,为她保住了那一座城池。入夜,她歼敌率骑兵归城,在城门前仰首而望,他在城头上俯身而下,朝她瞥来的那一眼灿若星子,亮逾烟花。他穿在身上的那一袭金甲白袍宛若洗净了铅华,在云月穿行的漆黑夜幕下无边漫开,生生地灼伤了她的眼眸。
那日,全城戒备迎战,他却全无踪影。寂寂的院落里,星月无光,在那乌黑的厢房里,他脸色苍白、衣衫单薄地昏睡在木榻上。右手臂上用红线紧匝的地方青黑淤肿一块,有个蛊物在他看似透明的肌肤下蠢蠢欲动,中人欲呕。她疑虑地审视着,他醒来后却只是浅浅一笑,问她什么时候准备好?他要将自己血气所养的蛊虫驱进她的体内,解除时刻威胁住她性命的傀儡蛊。
那时,敌情未明,两军按兵不动,奈何圣旨催逼出战夺城,她想让他出头抗旨的心思呼之欲出,不待言明,他便含笑说愿为此一人。抗帝皇之命,而保下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其中亦包括她的。
那刻,知道他含冤入狱,身受凌迟之苦,却被三哥劝说放弃即刻救他出囹圄的心愿。欲等三哥筹谋,一厢按照他的计策掌控朝堂的局势,一厢利用死囚来行偷天换日之计。岂料,功亏一篑,未待此计施行,他已身受刀剐极刑,身死狱中。死后身上白骨嶙峋,血肉模糊,要入殓师针缝修补皮肉,套上衣裳,才勉强得以体面入棺。可是那脸上的伤痕累累却无法掩饰,只能让敛妆师用厚厚的凝脂粉墨涂抹修饰,才依稀可现生前的几分清逸容颜,几缕飘逸丰姿。
还有那一张在牢狱中拓印出来,他亲手所书的凤泊鸾飘的血书:舍之舍之舍之。隐约还能让人感觉到,他当时在牢壁上写下这六个字时,薄唇边翘起的那一抹浅淡如烟云的笑意。
想到往事种种不由喉头酸涩难忍,几欲在这长街上,在这人群前失措地落下长泪来。她咬着下唇苦苦地忍耐,连风靖宁都能感受到了那份痛贯心膂的颤栗是从她骨子里头渗透出来的无助与悲恸。
烟火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延绵不绝,白徵言一咬牙,转身而回。她逆流而上,朝别院快步奔去,得到无人处飞身跃上屋脊,展开轻功疾步行走。却感觉始终有一人缀在她的身后,待身后再无烟火的声响,四匝再无烟火映照出的绚烂光华,她猛然地停住,回过头去,看住那也在屋脊上几步外停住的人,轻声说道:“靖宁,你回去罢!”心中轻叹一声,不忍伤了他的情。
风靖宁一路不远不近地尾追其后,此刻望住她,微微一笑,“徵言,今年守岁,就让我陪着你罢?”
对于她忽然的离去,他脸上毫不介怀的笑容,让白徵言终是无法回绝。她默然回首,继续往别院墙头跃去,翻入庭院,走出竹林,进了西厢厢房,关上了房门。漆黑的屋里,她倚窗坐在太师椅上发怔。
房门外有人静静地停驻,似乎还可以想见他倚柱而立凝望着房门的身影。一盏茶的时辰后,脚步声悄然离去。
她怔怔地望住房门,心里却是一阵阵难以辨清的感情。似难过,似甜蜜,似惆怅,似懊恼,似惘然,似愧疚……她的眸光复杂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