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成灰-第21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方卷,今日别过,日后再见,你我是敌非友。”云言徵朝他淡然抿唇,一笑道,她并不是心软。只是,这个人,终究是曾经也陪着她半真半假地度过了一段艰辛的辰光,为她挡过剑,拦过敌;为她的生死忧心,为她的困局筹谋。这一份情谊,她终是不能忘,亦不能不还。
经过了方才的一击,方卷便已自知不是顾析的敌手,心中权衡了利弊,默然无声地转身而去,身影宛如飞鸿般掠出了长公主府。
成王败寇,顾析明白方卷亦是极能决断之人,他的去留干净利落。只是临行前,对他身边的云言徵那难以舍弃的缠绵眼眸,他付之一笑,并未以为意。
“你真的相信我了?”顾析回首问她。
寝殿内的灯火融融中,映得他眉目如画。她顽皮翘唇,笑道:“你猜。”
“你真的没中‘子夜’之毒?”云言徵凑近他的跟前,细语轻声地道。
“你就是为了此,才放走了他?”他也不答反问,重新退至床榻畔坐落,云言徵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了床前坐落。又将那一层的裘袍,另一层的厚褥披落在他的身上,她半是埋怨,半是调侃地道:“你太会伪装了,我不能不小心在意一些。”
顾析闭眼轻叹了一声,横落在软榻上,以拳撑额。看见他人如玉山倾倒,云言徵心中悚然一惊,紧跟着急道:“怎么了,真的给我猜中了?”
“不是,只是很累,想要在你这里睡一会儿。”他眼眸也不张一下,只是揽住了软褥,转了一个姿势,合眼睡去。
云言徵担忧地双手叠在颌下,坐在脚踏上,整个人半搁在床沿,怔怔地望住他的睡颜。纵然是听着他的呼吸清浅均匀,她仍然是目光半晌不转地看住他昏睡过去的微白容色。即便是很想伸手去抚一抚他的脸颊,也不忍心纵容了自己的任性,只怕稍微的一点动作也会将他从熟睡中惊醒了过来,打扰了他的歇息。
是怎样的伤势,又是怎样的疲惫,才能让这样警醒心细的一个人,能够这样沉沉地昏睡了过去?又是怎样的心情,又是怎样的信任,才能让这样思虑深沉的一个人,能够这样安心地沉入了梦乡?
而她守在了床畔,心里的跳动却颤荡着少有的慌乱。在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如此的执着成全地、百折不悔地爱着她,护着她,宠着她,纵着她?试问这个世间上又有谁能够在那海棠花林中遭遇了她的一场精心布局的刺杀,不仅能够透过种种的假象,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一丝的误会,更一点也不怨恨和责怪她,而是一如既往地帮着她,容着她,还只是让她以后不必再如此为了他着想,为了他担忧?
又试问这个世间上还有谁能够容许她爱护家国之情,比情爱之情更坚定,更不容妥协,却能一直不曾因此而折损了挚爱她的心意,还甚至愿意为了体谅她而作出了最大的让步、最大的牺牲?
除了此刻正在她的床榻上安睡的这个人,还有谁能够真正地将自己的一切心甘情愿地交付到了她的手中?又还有谁能够在这个为了利益而熙熙攘攘的人世里,仅仅只是为了她一个人而来,为了她而不惜甘心燃萤为灰如宵烛照光,自囚己身,画地为牢,长伴她此生?
要知道,他本可是天边浮云,山间闲月,宛如游龙化身,遨游四海之人。
她从不曾如此刻般的畏惧,畏惧眼前的这个人已经用尽了力气,用尽了心血。她才刚刚下定了决心要温暖他冰冷的手一辈子,才刚刚下定了决心要宠爱他半世孤独的一辈子,上苍就再不容许了。
不容许,她早已反悔的决心。
不容许,她留住了他。
顾析,他此刻看起来就犹似落在了雪地里的孤清梨花。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给他增加一点的温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给他多一点的柔情与怜惜?用火,怕他随花化去成了飞灰;用水,怕他随雪凝固结成了坚冰。
床畔的烛火,一截截地消融烧去,门外翕然传来了熟悉的轻扣声响。
云言徵以最无声息,最快捷地步形身法移到了寝殿门后,将殿门轻悄地开了一道缝。如此的迅捷无声的动作,就连殿外的暗卫沐冬都被她吓了一跳。她看住他略显惊愕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接过他递过来的谍报,又极快地合上了殿门,重新坐回到了脚踏之上,依然是没有半丝的声响。
第二百五十四章 蜜意()
她迎着火光,展开了手中的谍报,垂目掠去,心中暗惊,脸色几变之后,又回归了平静。最后,目光又重新落回了顾析的身上,他依然似无知无觉地睡着,可就在他如此的安睡的夜里却发生了这许多的惊心动魄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是否都是他所设下的算计?
东方楚柳下榻的行馆走水了。大火借着风势将他的寝殿燃烧殆尽,连尸骨皆无存,只剩下一些黝黑的焦炭。
京都卫迅速围住了行馆,查探中发现了寝殿的火场中竟有硫磺、烈酒等易燃、助燃之物。更在行馆的树丛中发现了承国侍卫的腰牌,又有更夫举证曾见可疑之人在起火后没入了承国皇子所在的行馆墙头。
京都卫入宫请命,皇帝立刻颁令封锁并搜查行馆,在庭院土中找出了一干等未曾掩埋妥当的助燃之物,更让承国皇子对谋害长公主驸马一事给予说法。又在西城门处抓获了连夜出城的江湖暗客,严刑审讯之下,终于松口说出了是承国皇子出重金密谋,让其前往杀害了沙漠族的族长东方楚柳。
此等种种的铁证之下,承国兄妹已在这一夜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云言徵头皮发凉的同时,亦有了一丝的快意。承国兄妹的图谋不成,反而被顾析连消带打地整治了,此后这些矛头,只怕还会沿着鞭挞晏容折的方向发展了过去。这一回,他可是下定了决心要将那个人赶至穷途末路,不予他再有退路的机会了。
而最能折杀一个人的不是取了他的性命,而是覆灭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晏容折想最要得到的自然是重塑慕国旧日的河山,可若从此成为了九州之内都要捕杀之人,这个天下从此再也容不下他这样的一个人了呢?
这样的结局,他又要如何将自己的心志继续下去?
云言徵的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微微闪动,若以顾析的心性,他当真会放过了心思叵测的方卷吗?可是如今,方卷的安危她已顾不上了,也不想去深思其中的迂回,她顾得上的,只有眼前这个人的生死存亡,余人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烛火灭去,留下了一抹缥缈的青烟。
床榻上的人长睫轻轻颤动,一双眼眸缓缓地张开,寝殿之内顷刻间泄露出了晶莹如露的清辉。窗外不知在何时起,天色已悄然地徐徐发白,只有落雪不断地丝絮般的飘洒而下,那枝丫横斜的白梅也在不断地开谢,清香漫溢。
顾析徐徐地吸取了一股冷梅馨香,他仿佛是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许久。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稳地作过了一觉踏实的睡梦了。眼角的余光搜睃到那人熟悉的轮廓,他稍稍地侧首,没有发出了一丁点的声响,只静静地看住了她,不知在何时枕睡在了他身旁的身影。
温柔的目光掠过她枕在手臂上微露的侧脸,他庆幸自己还能够醒来。亦庆幸还能够看见她就在身畔,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清浅的笑意,浮现在了冉冉弯翘的唇角,露出了宛如孩童稚子般纯真而满足的宛然微笑。难得的纯然与和善就宛如一朵颤颤巍巍的昙花般悄然地在绽放了它皎白而极致的秀美。
这样的笑意里,就连带略已清瘦尖利的脸颊也显得弧度丰满而柔润了起来。乌漆的长眉更如远山墨黛,双眸中缓缓流动的水光更灿若漫天的繁星瀚海。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原来竟是如此的满足。
心满意足的感觉,竟是如此。
如此的美好。
一颗灼然生光的泪滴,在他微红的眼眶之间欲落未落。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此刻落泪。他已有许久、许久,不曾感觉过了眼眸湿润的感觉,就连当初被师傅种下了泣血蛊逼入绝境的时候;就连当初百般求解也无法摆脱这蛊毒缠身的命运的时候;就连当初云言徵不愿意信任他决意要远离而去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连呼吸都控制得极好,知道她呼吸如此的浅,必不会睡得深沉。怕是只要他的呼吸略为改变一下,也会惊醒了她的暂寐。
却不知就在他这么的一晃神之间,一只手默然地张开了指掌,堪堪接住了那一颗悄无声息地沿着他的脸颊滑落的泪滴。
宛如一颗通透的水晶般凝固在了她洁白微弯的掌心处。
他稍是诧异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无奈,而又夹杂着腼腆的神色。脸上那一贯万事不萦于怀的面具仿佛在这一瞬间风流云散了。
顾析朝她轻叹了一口气,望住那双凤眸中倏然而起的惊喜与狡猾,眉头稍动。脸颊在下一刻,便已被她伸手捏住,刻意地给捏出了一道红印来,才哀哀地低语道:“都瘦得没有肉了,不好捏。”
他安静而微笑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话,唇角的笑意是慢慢地收敛了,眼里的清亮也渐渐地平淡了。她的心,却是慌了,明明知道他这一脸的受伤表情不一定是真心的,但还是忍不住立刻地哄宠道:“千万莫要伤心了,我再把你养回来就好。”
顾析的眼眸蓦然深邃地望住她,让人的心又忍不住地来回鼓荡,凤眸里的神色有些不安地、疑惑地审视着,分辨着他眼中的神情。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地在意着、关切着他的心思,顾析忍不住“嗤”声一笑,又露了出那种如梦似幻、迷惑人心的笑意来,柔声地低泠道了一句:“好。”
他的手稍动,已被她的手指握住,原本只是想感知一下他的冷暖。可一旦握住了,才真切地发觉这一双手也是瘦了,往昔骨肉均亭、白皙干净的手,如今虽依然是修长秀美,却已能摸到了嶙嶙峻劲的指节。
“世上最留不住的便是年华。”他淡然如故地道:“顾析,也是会老去的。”他眉眼亦如故,安之若素地反握住了她的手,“世上最令人惋惜的,莫不过于壮士断腕、美人迟暮。长公主,此刻是否已在为顾舍之惋惜了?”
云言徵轻轻地摇了摇头,眯眼一笑,温柔道:“有人白发如新,有人倾盖如故。顾舍之无论是倾城绝世,亦或是白发苍然,依旧是我的顾舍之,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里唯一的位置。自从我第一眼遇见你之时,那一份惊艳就早已注定了,将要伴随着我的此生此世,无法剥离,亦无法漠视。”
顾析看住她,久笑不语。
两人便如此的默然相顾,仿佛任由它光阴流转,千秋万世,亦不愿去管,去顾。
只愿,两心相知,顾惜彼此。
从此怜悯也好,喜悦也好,只为了彼此。
“当了宵烛一晚,可有燃烧得累了?”顾析微笑道,向后挪了挪身子,掀开厚被褥右手拍拍锦垫,眉头一挑,眼神示意她过来。
云言徵抿住了唇,朝他摇了摇头,眼眸里含着一丝不让人得逞的笑。
顾析眉尖微蹙,以手支了额角,半撑着身子看着她。
他目光微微移动,却始终不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