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宠婢-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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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内室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细弱,时断时续。
稳婆将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抱了出来。
太医跪地施礼。
“大王,小公子因是早产,起初身子有些孱弱是情理之中,但若细心调理,便也可与寻常婴孩一般无二……”
没等太医说完,郑平大哭呼喊着“夫人”,疯了一般冲进屋内,毫不顾及礼数与赵政。
赵政身旁的内侍示意让人进去将郑平拉走,却被赵政抬手阻止。
赵萤儿既然已死,就让她们主仆好好道个别吧。
此刻,众人皆不敢言语。
赵政垂眸看向稳婆怀中的小小婴孩,
“乳娘在何处?”
“大王。”
两个赵萤儿早早就安排好的乳娘齐齐上前施礼。
然而稳婆刚要将小公子交于她们,便听见有人出言阻止。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梁儿自赵政身后走出,跪于赵政跟前。
“奴婢恳请大王换用其他乳娘。”
众人面面相觑,为何要平白换掉乳娘?
赵政双眸沉静,对向了梁儿的眼。
她眼神晶亮,面容坚定,像极了当初在赵国时为他出谋划策的她。
“来人,再去寻两个乳娘来。”
赵政淡声吩咐。
大家看得有些懵,那侍婢的进言没头没尾,毫无来由,可大王怎么竟也不问一下原因,就按她说的去做了?
然而那侍婢竟还得寸进尺。
“大王,不仅乳娘,这紫阳宫内上下,所有宫人都应换掉。”
赵政依旧没有问她缘由,只思忖片刻,道:
“就如你所言,全部撤换掉吧。”
顿时,众人大骇。
梁儿心里亦是惊讶,她并未做任何解释,赵政竟也读懂了她心中之意。
紫阳宫的宫人们面露哀怨,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要被毫无理由的撤换。
赵政却又雪上加霜,增了一句:
“自今日起,将紫阳宫现有宫人不论等阶,全部遣出,终身不得再入咸阳,亦不可出秦转去他国。出宫后都管好自己的嘴,若今日紫阳宫中赵夫人一事传出,寡人也定会将你们全部诛杀,连诛连坐。”
众宫人大惊,齐齐跪地求饶,然而赵政又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几十禁军进入紫阳宫,所有人无一遗漏,全都被赶出了咸阳城,当然也包括趴在赵萤儿的遗体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郑平。
这些人虽是无辜了些,可怜了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赵萤儿并非正常死亡。
无论是对于现下的秦赵关系,还是对于未来赵政的父子关系,今日之事都绝不能外传。
“赵夫人死了?紫阳宫的宫人还全部被遣?有意思……可查明了是为何事?”
相邦府邸,吕不韦八卦着后宫秘闻,悠闲的啜了一小口浆汁。
“回大人,似乎是大王的侍婢梁儿与赵夫人起了争执,大王为护她推了赵夫人的侍婢一把,那侍婢便撞倒了赵夫人,赵夫人早产,失血过多而亡。”
吕不韦狡黠一笑,他料的果然不错,大王迟早会因那梁儿犯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吕不韦抬眸问向眼前之人:
“那你可知,赵夫人身边谁最忠心护主?”
“若说忠心,定是那侍婢郑平。”
吕不韦轻点了一下头,行至窗边,负手而立。
“你亲自走一趟,在郑平被遣的途中将她秘密拦下,小心安排在咸阳城内好生养着。或许有一天,她能派得上用场。”
第六十一章 一生绕梁()
“不可!”
竹泉宫中,嫪毐俯身跪于地上。
赵政断然拒绝了赵姬的恳求。
见赵政神色坚定,并未打算给嫪毐一丝机会,赵姬心下生怨,湿了眼眶。
“我的政儿长大了,越来越有秦国之王的样子了。我这母亲说的话,也愈发无用了……”
赵政重重一叹:
“母后!这并非小事!你不久前才刚让寡人封他个长信侯。他仅是一个内侍,无功无德,但凭他能让母后高兴,寡人也还是允了。可如今你竟又让寡人划出一国予他!寡人如若再允,又何以服众?”
赵姬仍不放弃,双手拉着赵政的广袖,含泪恳求:
“这有何难?大王就当是孝敬母亲,划出一地让母亲颐养天年。至于嫪毐,不过是随母亲一道,陪着母亲排忧解闷的人罢了。”
赵政惊诧回眸。
“什么?母后也要一起去?”
赵姬敛头,黯然神伤。
“政儿,这咸阳母亲住了整整八年,终日都只在这竹泉宫内。任四季变换,春去冬来,每日所见都是同一翻景致。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只觉愈发烦闷。母亲想要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更大的地方,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赵政凝眉,沉默许久。
“此事暂且搁下,容寡人好好想一想再行定夺。”
临走时,梁儿紧随赵政身后,淡淡瞥了一眼伏于地上的嫪毐,心愈发坚定。
这个心比天高的男人,她定会助他如愿。等他被野心吞噬之日,便是吕不韦失权之时。
月光幽幽,透过寝殿的窗棂照上床榻。
“大王有心事?”
梁儿侧身对着赵政,声音很轻,语带关切。
赵政仰面而卧,深呼了一口气:
“是为母后之事……”
“大王在顾虑什么?”
赵政眸若深潭。
“嫪毐此人,寡人觉得不妥。”
梁儿暗忖,赵政果然已经疑心了,如此,不如直接将此事挑明。
“这个嫪毐,心高气盛,却又无甚能力,此种人最易犯下大错。而更重要的……他是经由吕不韦所荐入宫的……”
梁儿抬眸望向赵政,他一听此话,果然忽的转过头来。
“他是吕不韦安排进来的?”
“嗯。”
赵政滞了片刻,复而将身转向梁儿,神情肃然。
“早前你引我注意到此人,就是早有打算了?”
梁儿垂眸,淡淡答道:
“是。”
赵政蹙眉,合眼叹气。
“为何不早于我说实话?”
“倘若奴婢早早说出嫪毐的来历,大王还会容许他爬到现在的高度吗?”
梁儿这话问的含蓄,其实她想说,若是她早说出她的想法,大王恐怕一刻也不会容许嫪毐留在太后的身边。
赵政面上隐有愠色。
“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将母后卷入此事!”
“奴婢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或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吕不韦防范周密,未留任何空隙,若只将注意力放于他的身上,恐怕了此一生也难寻出他的弱点。
可如果将重点放在与之有关联的嫪毐身上,却可以轻易将他引入虎口。嫪毐若犯事,作为曾举荐他入宫的吕不韦,自是也难逃罪责。
“至于太后……她是嫪毐唯一的仪仗,嫪毐绝不会伤她,反会待她极好,大王又有何可担心呢?”
“事到如今,寡人还有何选择吗?”
赵政冰冷反问。
梁儿心虚,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赵政反身背对着她,整晚都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生气了……
为君王者,最厌恨的便是被人操控决意。
梁儿犯了他最大的忌讳,但他却宁可自己生着闷气,也没有责罚于她,这的确算是莫大的恩宠了。
第二日,赵政将河西的太原郡划给了赵太后,更名为毐国。
未出三日,赵太后便急急搬出了咸阳宫,带着她的宠臣嫪毐去往毐国享受余生。
城墙之上,赵政痴痴望向远处赵姬的马车,他的母亲就这样离他而去,竟是连头也未回过一次……
梁儿站在赵政身后,默默看着那立于风中的孤寂背影,心中隐隐痛了几下。
她只跟赵政说了嫪毐为吕不韦所荐入宫,却始终未能说出全部实情。
嫪毐是健全男子的事……还有……赵姬已经怀有身孕的事……
而这些将会在未来,带给赵政一生都难以磨灭的伤痛。
梁儿低下头,心中百感交织。
赵政那般信她,而她却要伤他至此……
可是她没有办法,无论如何,她都想要亲自为成蛟报仇。
赵政作为未来的秦始皇帝,历史已然既定,无论梁儿是否参与其中,他的心上都定会被插上这样一刀。
只是,一年之后,当一切都无法挽回,赵政又将如何待她?
自嫪毐之事起,赵政便没再提起让梁儿重入冀阙,也很少留宿昭阳殿了。
她只能在替赵政整理奏章时,才能偶尔了解到些许政事。
年末,吕不韦终于让其下门客编纂完成了能让他垂青千古的一部书——《吕览》。
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杂家巨著《吕氏春秋》。
此书共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共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二十余万字。
书中理论兼容道、儒、墨、法、兵众家之所长,所及包括政治、经济、哲学、道德、军事等多个方面。
在这部书中,真可谓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此书亦为以后的秦国提出了长久可行的治国方略。
由此,吕不韦终于真真正正的名震七国,世人皆对他大加赞赏,天下间再也无人将他当作一个下等的奸佞商贾来看。
自从《吕览》名声大噪,虽然外人看不出,但梁儿却感觉得到赵政日复一日的烦闷。
正月初一是赵政二十一岁的生辰,梁儿加入新鲜的红梅花汁为他做了一个粉红色的生日蛋糕,希望可以让他心情好一些。
在同时庆贺新年和秦王寿辰的国宴之后,梁儿在昭阳殿单独为赵政过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的生辰。
朱红色的大殿之内,几千根烛火轻轻摇曳。
赵政慵懒的坐在榻上,国宴时他饮了不少的酒,此时酒意仍未散尽。
在他手边便是那小巧精致的粉红色蛋糕,同时还有阵阵清淡悠柔的梅花香气萦绕在他的鼻间。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用食指划了一点奶油放入口中。
一时间,那份独有的香甜油滑在舌尖淡淡化开,心情便也随之舒展开来。
此般玄妙真是难以言喻。
只是一瞬,什么吕不韦,什么《吕览》,似乎都不那么让人烦心了。
多年来,这每年一个的生日蛋糕都是他独享的,亦是最让他心仪的食物。
心仪……
赵政醉眼朦胧,看向殿中那正专心为他抚琴的白衣女子。
她肌肤胜雪,双眸似星,有如出水芙蓉般,气质高洁,清雅脱俗。
赵政眼眸微眯。
她怎就那般让他动心?
女子莹白如玉的指腹轻快娴熟的游走于五弦之间,所奏之曲音韵畅达,节奏自如。似闻暮鼓晨钟,心境豁然;似见翔龙飞舞,穿云入雾……
田尧那“号钟”琴算得了什么?他赵政爱慕的女子这般灵动聪颖,当世若非“绕梁”,又有什么琴能配得起她的绝世独立?
绕梁,绕梁……此生此世,他都愿停绕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彼时,他要她必须每日待在凤凰池前、梧木亭中,其实为的只是那“凤凰非梧不栖”的典故。
凤为百鸟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