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钗计-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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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陈仓的山谷比京师更快地迎来了冬。
刚睁眼,就听帐外欢腾不已的声音。拾掇好走出去,便见漫山遍野被铺上厚厚一层白。
那铺天盖地的亮色扎着眼球,远处飞鸟无踪,像是寻到新天地。
苍茫大雪我见过太多,在阳歌。但每次见着都喜爱不已,总要拉上三哥用自制的长板橇,从山顶滑到山脚。
而今三哥在将士面前再也不能那样放飞自我,好在有应文作陪。
冰雪不止将湿地覆盖,还将断崖处的裂缝结上一层冰。我两结伴从断崖结冰处运气往下滑,尖叫声响彻原野。
别的将士看着有趣,也效仿我们一个挨一个地爬上山顶排队,井然有序竟像是要上战场似地。
唯独宋卿好在旁边意兴阑珊。
“你不去?”
三哥问,看起来心情忒好,眼角都蕴着笑。
宋卿好摇摇头,“这场雪来得太早,还没收成的庄稼彻底毁了。”
应逍眼角处的笑意渐渐消失,却还是用目光抓着她,唇抿紧,好半晌才似叹似责道:“你总这样顾虑太多了,若是……”
没说完,自己先一怔。
他前半句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宋卿好细细揣摩,心下了解。
若是什么?
若她能抛掉顾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天真无邪如扶苏只懂醉心红尘,该多好吗?
可曾经她的确是这样啊。
她曾经也银针满壶,戏说三国,但……时不与她,徒之奈何。
没多久,三哥因一出意外带宋卿好去到阳歌,住进行宫拜访我母妃,颇有些见长辈定终身的意思。岂料那向来慈爱的女子竟持反对意见。
“这宋姑娘美是美,灵亦灵,奈何心眼太多。”
此话无意叫宋卿好听见,生杀予夺都不怕的少女竟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忧伤地扯着我的袖子道:“可是扶苏,怎么办呢?”
正如她从前对我讲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头上神明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妹夫()
“宋卿好;你快来!”
那日;我被满山剔透的雪哄得极欢喜;一边张着双手迎接干净的碎屑;一边隔得老远叫她加入阵营。
应文突然也像忘了她是自己口中的反贼之女;眼角眉梢都蘸着喜色;对着少女的方向附和:“赶紧的!”
但宋卿好似乎不习惯我们的热情。
怎能习惯?
身不由己对杀父仇人之子动了心;还被迫扭扭捏捏地接受了我这个朋友,现在连应文也要加入策反她的阵营???
她不要!
于是少女打定主意闭眼默念金刚经,企图压制蠢蠢欲动的双腿;没料三哥玩心大起。
他轻巧地将她拦腰抱过,一如每个如胶似漆的夜晚。宋卿好的手才刚抓稳身前人衣襟,他已脚尖轻点飞到断崖处;冲着我们的方向来。途中;宋卿好曾洒下连串的尖声,混着将士们一言难尽的叹息。
“唉;看来我们殿下对这男子……啧;真是要完啊。”
结果宋卿好报复心太强。
她动不了三哥;便将矛头对向我;方立定;就趁机伸手拍我肩膀一掌。
其实宋卿好力度很轻,偏是我没防备正立在断崖口;光这么轻巧一下就导致我整个人往后仰,措手不及地瞧着眼底墨点越来越小;耳边源源不断的破风声;惊起一堆乱雪。
期间三哥和五哥都像动了动身子要营救,却被宋卿好一边揪着一人的衣带拉回去。
在离地面只半丈距离,有人准确将我捞进怀。
那人姿态截然,一袭难得的白衣扬袂翩跹,眉峰里似藏着明月钩,面容比纷飞一地的白色清寂。他扫平周遭乱雪,踩着几步块垒分明的岩石重新将我送上山顶,绷着分明的轮廓和宋卿好面对面。
这不是他俩第一次交锋,我已经习惯,甚至学会临场发挥。
“你还是……穿了呀?”
迅速挡在他与宋卿好中间转移话题。
嬴子期身上的白衣是我吩咐人做的,袖子的线也由我亲自缝上。
为什么只缝了袖子?
其他,不会啊……
总之这出小插曲曾引起过三哥与宋卿好的理论。
三哥认为她行事太胡来,再怎么玩也不该用我的性命做赌。宋卿好则说自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发现嬴侍卫才出此下策的。”
“再者,”她顿了顿,“殿下不希望扶苏遇见良人么?”
三哥面上的犹疑只片刻,很快带过,“那是,自然。”
“那就请殿下原谅民女的莽撞吧。因为比起气我拍她的那掌,公主明显更想谢谢我。”
是的,我谢谢她。
谢谢她当日在山顶时一个不小心脚滑,将我精心给嬴子期准备的白衣撕了好长道口子。
要知道这身衣裳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逼迫他穿的。
甚至串通队伍里随行的浣衣婢女,逼她欺骗嬴子期:“嬴大人,衣裳、还没洗出。”
一日没洗出,两日没洗出,多几日,换洗的没了,他就不得不穿上这套白衫应急。
对嬴子期的诸多念头我从没掩饰过,包括看他穿白衫的念头也并非一日两日。因为三哥总能将青与白穿得若璞玉。可我印象中,哪怕少年时期的嬴子期,都和玄色、灰色、黑色脱不了干系。
“不知穿起白色来会是什么景象?”
缝袖线的时候我撑着脑袋幻想。
但也没想过会这样扎眼。
没想过他穿的这日会下大雪,没想过全天下好像都约好了来给他做陪衬,没想过千顷碧月天,竟不敌他袖上一片雪烟。
然而,被。宋。卿。好。扯。烂。
哭。
本来我打算耍耍公主脾气,这几日都不要和宋卿好说话的,结果她风驰电掣将我从帐子里拉走,去到刚修缮完毕的新民居与谈娘等村民见面,还神秘兮兮对我讲:“这计划缺了你不行。”
明日便是冬至,白昼的存在感变得更弱。
应文闲得无聊,端着一本劳什子书趁着寒月夜来骚扰我和宋卿好,没料我两都不在营帐内。
他找了半圈没找到,碰见正和浣衣婢女打交道的嬴子期。见他手里捧着“刚洗出”的换洗衣物,应文长手帮他捞过到自己怀里:“来来来,小嬴,给你看个好东西。”
小嬴???
我无法想象当时嬴子期的表情,但应文心胸坦荡。
他说:“我妹吧,你不管有意无意,反正抱很多次了。相信我,她骨子里迂腐得很,不会放过你的,迟早你是当今驸马,本王的妹夫。做哥哥的亲切一点称呼妹夫,没毛病吧?”
“……”
妹夫此刻脑仁疼。
可是为了避免应文继续说下去引路过的将士注意,嬴子期还真耐着性子跟他走。
两人悉悉索索进到大帐,应文将衣物随便往床上一扔,献宝似地翻出怀里的书秀给嬴子期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周易经。
“殿下这是……”
嬴子期预感不好,想逃。但有个直觉总在提醒他,如若逃了,应文完全有可能追出帐外大喊:“妹夫!”
他只好打消逃跑的想法,任其宰割。
应文不知哪儿搞到的周易经,看起来还是真本。封皮辗转过万千人之手,也只有表皮泛旧,没有缺篇少页。
“我给你说,这可灵了。上能判天意,下能测地运。其原理是那个混沌初开呀……轻气上升为阳,浊气下降为阴,就是我们口中所谓的气化阴阳。然阴阳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
“简而言之,就是算命的。”
嬴子期忍不住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应文顿时尴尬,拢手咳嗽两声:“自古文士墨客都讲究个意境。嬴侍卫这么不解风情,我妹到底喜欢你哪点??”
“劳烦殿下去帮忙问问吧?顺便劝公主悬崖勒马。”
他真是!他真是!!
可现在除了他又找不到人献宝,应文深吸几口气勉力克制,“勒马不勒马……上天自有定数。”
“难道嬴侍卫就不想知道你和我妹这段究竟是缘是孽?是露水,还是终生?”
我也不知嬴子期是被应文哪句话打动的。可能他真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我,所以他被应文连连往凳子上摁,竟就真鬼使神差坐住。
“不过呢,测之前本王需要对嬴侍卫有个大致了解,所以我问什么,都请嬴侍卫认真回答。”
对面人定定瞧着他,不给准话。
应文哪管这些,剃头担子一头热,“第一个问题,嬴侍卫的生辰八字。”
嬴子期似真似假报出一串,尔后看应文将我的也一并记录在竹简上,若有所思托腮:“嗯,似乎有点样子。”
“那嬴侍卫可想象过未来意中人的模样?”
“没想过。”
“现在想。”
“能说不?”
“能。妹,夫。”
他刻意加重后面那声称谓的语气,面上挂着狐狸般的微笑。
我这五哥吧,成日看着没着没落,其实挺聪明,早在一来一回间抓住嬴子期的软肋,并决定善加利用。
“……”
见那人面色无比艰难微握着拳头冥想,应文叹口气放过他,“行了行了,有那么难吗?本王索性给几个答案,你选。1。小家碧玉的。2。落落大方的。3。贤良淑德的。”
嬴子期闭了闭眼:“贤良淑德的。”
应文错愕,“哈?”心里默默为我致哀。
“第、第二个问题。假如你被一个相貌家室兼优、但又不太贤良淑德、或者叫有点小任性的姑娘追逐,你会做出怎样举动?1。尝试接触。2。尝试远离。3。看都不看。”
“看都不看。”
“……”
幸亏我没在现场,否则我的心态已崩。光是应文听见,他都想掀桌揍人:“可惜,我真的打不过。”
事后他凄哀地对我讲,还嫌不够丢人似地。
“殿下没问题了?”嬴子期起身欲拿衣服。
“最后一个!你你你……”
应文思虑半晌,终道:“若命运使然,你必须娶这个任性的姑娘,嬴侍卫会怎么办?1。顺应天命尝试接受。2。豁出性命也不惜拒绝。3。……”
“殿下不用费尽心思凑话了,答案您都心如明镜。”
说着,那人起身,两手微微撑在桌沿,突然暧昧地欺近应文,微眯眼道:“难道您没听过军中传闻?”
“何……传闻……”
“传闻属下有龙…阳之癖。”他倒坦荡。
应文只觉眼前一暗,便见帐子里的光被嬴子期遮去大半。再抬眼,对上男子暧昧不清的表情,立时打了个寒颤。
“即便嬴侍卫不喜欢公主,也不需要这般损毁自己的声誉吧……”
嬴子期佯装正经的表情很能唬人,起码我就被唬到过许多次,但那时应文还不知厉害。
但见他左右两手的指头在桌面敲了几敲,暧昧不减:“为了追随殿下,声不声誉的虚名,属下早就置之度外。否则您以为我何以知道公主在场还跟来陈仓?若非……”
话没完,应文彻底崩溃了。他扔掉手里的周易经,用力推开嬴子期,跌跌撞撞地仓皇往外逃,边逃还边叫我:“妹啊!救命啊!”
博营内的嬴子期失笑。
男子如释重负回身拿衣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