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青梅惹不起!-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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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这辈子最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德妃,另一个……”惠帝喃喃道:“是你父亲。”
我垂下头去。
“爹爹常说臣子的本分在于忠君,遵从皇令是他的本分,皇上,爹爹从未有过半分怨念。”
第115章()
我爹这一生常把君主,百姓挂在嘴边。纵然因外调之事心有不忿,也不会因此而心生怨念。他是我的至亲,我自然明白。
惠帝又是一叹:“他二十年前朕亲自钦点的金科状元,朕也曾同他挑灯共话,共谋社稷。只是,他的一身才华终究是因朕的一己私念而枉费了。”
“……”我沉默着站在塌前,不发一言,父辈们的事情,我总是没有讲话的余地。
“朕把你哥留在宫中,他只怕也是怨朕的。骨肉分离之苦,朕……也是尝过得。”不知道惠帝此时想到什么,那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浮现起了水光。
他坐拥天下,我从未见过他哭。印象中的惠帝,有慈爱的时候,有愤怒的时候。只是今天,他似乎只是一个缅怀往事的垂垂老者,将一腔心事,冲着我这个本该杀之后快的后者一一吐露。
我的心有些颤抖,伸手揉了揉被冷风吹得通红发酸的鼻子。
我微微弯腰,替惠帝掖好被角。
“皇上虽让父亲和哥哥骨肉分离,但对哥哥您却格外看重。不仅让他同皇子一同读书,还破格让他直接进入殿试,钦点他为新科状元。这样的恩遇见所未有,此中种种,爹爹和哥哥感念在心。”
闻言,惠帝轻轻点头。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颤抖地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指向御案:“你……你去把那上面的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一个金丝楠木匣正放在御案上,被堆起来的奏折微微掩盖着。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捞了出来,然后按照惠帝的吩咐拿出几年以黄巾包裹的东西,走到惠帝的跟前,弯下腰轻声问道:“皇上,您要静殊拿的,可是此物?”
自从看见惠帝那浑浊眼中的泪光,我突然不像往常那样诚惶诚恐。他此时只是个老人,那么我就是后辈,如此一来,说话做事倒歪不知不觉间亲近了几分。
惠帝点点头,似乎强撑了一口气:“把它打开。”
我犹豫了一下,也不知这黄巾中包裹的什么,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随着黄巾一点点被揭开,手中的事物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块金牌,牌面上盘踞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金龙瞪着黑曜石镶嵌着的眼睛,看着这眼睛,顿时觉得着龙仿佛活了似的。
我把金牌拿在手心里翻了一面,却见背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赦”字。
我一时错鄂:“这……这难道是……”
我几乎不敢说出这金牌的名字,惠帝道:“是免死金牌……”
“你听着,朕接下来的话,你要记牢了。”惠帝的口吻陡然变得郑重起来。
我的心里一紧,因不知他接下来究竟要嘱咐我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岐王钰王都是朕的爱子,岐王擅战,钰王擅谋。一个是将才能保大昭边疆安宁,另一个却能稳坐朝中定大昭朝纲不乱。朕原想,只要朕在一日,定不会让二人反目刀兵相见……只是……”惠帝怅惘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朕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皇上洪福齐天,一定……”这话说到一半,竟是再难以说出口来。
惠帝的样子……俨然已经是病入膏肓,强弩之末……
“你不必哄朕,朕活不了了,也不想再……继续了。”惠帝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这些痕迹使他看起来格外沧桑。
“朕最怕他二人离心,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促成了如今的局面。朕把一半兵权给了岐王,令他有力自保,但难保他日后不会仰仗着这一半兵权做出其他事来。倘有这么一天,你用这金牌,保他一命。另外……”惠帝顿了顿:“另外你告诉他,朕有话留给他,就藏在朕赐给他的兵书中……”
惠帝叮嘱完我这些话,便开始又粗又重的喘起气来。他的手指死死地捏着被子,双目隐隐翻白。
我吓得不行,急忙把金牌揣好凑了过去,用拇指掐到惠帝的人中上,一面大声叫在外面侯着的温如海:“温总管……!温总管!不好了,快传太医来!”
立即有人冲了进来,我来不及回头去看,因为惠帝面如死灰,几乎已经……
察觉到有人在塌边坐了下来,我急忙退开一步,却见这坐在床边的人正是一身玄色蟒袍的顾子衿。
他面色凝重,手握银针,一面在惠帝的头部穴位处扎针,一面焦急道:“帮我把父皇扶坐起来!”
我急忙蹲下身来,把惠帝的上身从塌上托起,后面的温如海急忙坐了下来,从后面圈住惠帝的肩膀,一手托着惠帝的脖子。
顾子衿全神贯注的替惠帝施针,我的心都是抖的,也来不及去想顾子衿怎么会突然冲进来。
良久,久到我的托着惠帝的手臂都已经酸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顾子衿终于将惠帝头上的针一一拔了。
顾子衿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把父皇平躺下来吧。”
我和温如海才又小心翼翼地把惠帝的身子放平,顾子衿站在塌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塌上躺着的惠帝。
许久,惠帝才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温如海凑近了,轻声唤:“皇上……”
惠帝眨了眨眼睛:“阿俪啊,朕这是怎么了……?”
“……”
“朕叫你你怎么连头都不回,就走了呢?”
“……”
顾子衿做下身来,凑到惠帝的面前,轻声唤:“父皇,是儿臣,不是母妃。”
温如海也道:“皇上啊您看清楚,奴才是温如海啊,不是德妃娘娘……”
惠帝把嘴一扁:“阿俪,你是不是在怨我前几没陪你过腊八啊……”
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惠帝伸出手来,捉住顾子衿的衣袖,拽在手心里不肯放开:“朕……错了,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我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原来惠帝唤的,正是那个早殇的德妃娘娘。阿俪,是顾子衿的母亲。
第116章 惠帝心结所在()
顾子衿再唤:“父皇,是儿子,母妃她不会怨您,她……从来没有怨过您……”
惠帝的眼睛微微恢复了些许神采,他伸出干枯的,皮肉叠起的手来,慢慢的伸向顾子衿,双目含泪:“朕……愧疚半生,但终于能够有颜面下去见她了……朕死后,不入皇陵……便……”
顾子衿握紧惠帝的双手,清澈的眼睛里面泛起泪光。
我和温如海不敢出声,声怕惊扰了面前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
惠帝喘息了片刻,又接着道:“便……葬在你母妃一起……她不愿入皇陵,朕说过要……要和她一起的……”
我默默揩去眼角的湿润,又听惠帝道:“温如海……”
温如海上前,躬身问:“皇上……?”
“朕……朕的两道圣旨……交与你了……,你务必……务必……”
话未说完已经是喘息连连,难以成声。
温如海连忙道:“是……!奴才谨记!”
惠帝眼中释然,转头朝我看来。我知道,他想要叮嘱我免死金牌的事情,于是凑近了一些,说道:“皇上嘱托,静殊誓死不忘……!”
“阿俪……朕,来了。”惠帝看着我身旁的虚空,唤着德妃娘娘的名字,他伸出手来,似乎要拉住某个人,接着随着那只手颓然落下,耳边响起顾子衿沙哑低落的声音:“儿臣……恭送父皇……”
我和温如海双双跪下:“恭送皇上……”
顾子衿伏在塌前,双目赤红。但他没有哭,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气绝的惠帝。
温如海忍着泪道:“殿下节哀,现在是时候通知其他皇子了,您还得主持大局呢。”
顾子衿没动,仿佛没有听到温如海的话。他的眼睛没有看到床上的任何地方,只是落到一片虚无的地方。
他十岁的时候,离开母亲,离开燕京,同我父亲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为母亲报仇的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是惠帝背地里的嘱托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动力。
如今……这个用心良苦的父亲,已经离他而去了。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蹲下身来,将他的头轻轻搂过来,让他靠在我的怀中。
此刻,我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一点点信念,一点点能够继续走下去的温暖。
他将我搂紧,脸庞紧贴在我的胸口,慢慢的,慢慢的……他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
一个男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泪水流在人前。但是,我希望自己是那个能让他肆意流泪的人,不用有任何顾忌。
看着塌上躺着的惠帝,他蜡黄上的脸庞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也许,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德妃。他是在唤着德妃的名字,如此这般死去,他是快乐的。
“子衿,皇上他去见德妃娘娘了。你不要难过,皇上和娘娘看着你呢,你要打起精神,把皇上身后之事料理得体体面面。皇上说不入皇陵,和娘娘葬在一起,他们终于能够一起了,你应该开心。”我轻轻地拍打着顾子衿的肩膀,突然想着,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不要入到那个冰冷的皇家墓穴之中。
就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等着,等着……
“殿下……殿下节哀啊……”温如海也在一旁劝道。
“温总管……敲丧钟吧……”顾子衿的声音带着某中克制和隐忍。
“是,就等钰王殿下这句话呢。”温如海领了令,赶忙出了殿中,令人将钟楼上的丧钟敲响。
听着一阵阵雄浑又悲泣的丧钟从钟楼上传来,顾子衿抬起头来,忍住眼中汹涌的泪。
他转过身来,再一次朝惠帝跪下叩拜:“父亲,请您走好……儿子……定会不负父亲期望,做一个好皇帝!”
他的头重重地磕到地下,一向挺直的背脊弯成一座桥。
这一刻,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儿子,塌上躺着的,也只是普通人家的父亲。
“奴才……参见三位殿下……皇上……皇上在里边呢……”温如海悲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稍稍退到一边,跪在大殿的角落里。塌前的位置,应该留给惠帝的几位皇子们。
三个身影从面前经过,脚步沉重地仿佛没有力气提步。
我微微抬头,便见岐王慢慢靠近塌前,眉头紧皱着凝视着惠帝。他身旁的云景二王却是满脸悲痛,双目湿润。
岐王猛地跪在御前,膝盖重重地撞击地面,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坑似的。
“不肖儿臣,来晚了……父皇仙驾……一路走好……”岐王猛地朝惠帝磕了一头,良久,他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顾子衿身上,低问:“父皇仙逝时,身边只有六弟,六弟医术了得,可知父皇为何突然暴毙?!”
我心里一紧,感觉整个大殿都像是被风雪冻住了似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心有郁结,药石无灵,二哥找太医院院正一问便知。”顾子衿转头,对着岐王逼视,淡淡回道:“是弟弟学艺不精,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