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裂帛-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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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链的长度刚好能让伯槐躺下来休息,但他的琵琶骨处却被两只金钩刺穿了:这两只金钩可以升降,其高度受机关控制,而控制它的机关就在伯槐头顶上方的铁杆中央。金钩目前的高度令得伯槐连弯腰都做不到,只能站着。
见周围没人,嘉兰朝伯槐走了过去。
伯槐见有人来,眼睛深处突然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是公主派你来放了我吗?”
嘉兰摇了摇它:“我是月妃宫里的人。”看来伯槐已经不记得她了——也难怪,他们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而已。
“这样啊。”伯槐眼中的光芒熄灭了,眼神涣散,“她这次真的打算要杀了我……我还不想死……”
此刻的伯槐嗓子沙哑,『裸』着的上身有着一道道鞭痕,整个人狼狈不堪,哪有先前半分的风雅?
伯槐从早上就被绑在了这里,而现在已是黄昏。黄昏时刻,太阳向着西方渐渐沉落,光线温和,他感觉稍微好受了些。
最难熬的时候是中午。那个时候阳光猛烈,他在烈日下曾晕倒过一次——但他下一秒,就被琵琶骨处传来的剧痛疼醒。两个金钩拉扯住了他的身体,他连倒地都做不到。即使他已身心俱疲,他也无法弯下腰,只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伯槐感觉到身上的伤口依然是火辣辣的疼,这种感觉让他非常难受。也不知道夕柳公主鞭打他的时候,在鞭子上抹了些什么。
“能……给我点水吗……”
伯槐今天滴水未进,也没吃过任何东西,还在烈日下暴晒了许久,嘴唇都干裂了。
“等我一下。”嘉兰走到水缸旁,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喂给了伯槐。然后,嘉兰又去到御膳房,找了些食物让他吃下。
这个时候,伯槐的脸『色』才好了些,没有原先那么苍白了:“多谢姑娘。要是我大难不死,他日我定当回报今日一饭之恩。”
伯槐眼中有着感激之情,宫中向来多是锦上添花,少有雪中送炭,她今天帮了他,他自然是要记住这份恩情的。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机会回报对方……眼下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没什么。”伯槐之前在枯元殿前曾帮她解过围,嘉兰对伯槐的第一印象很好,如今她也算是还了伯槐的人情。
嘉兰见伯槐晃了两下,怕他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于是扶住了他,并承担住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夕柳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对你?你不是他夫君吗?”嘉兰问出了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
“对她而言,我和她的那些男宠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只不过是……有一个好听一点的头衔而已。那个女人现在正打算跟威武大将军一派联姻,今天早上我又惹怒了她,我估计,我的位子该换人坐了。”说到这里,伯槐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伯槐觉得,这天底下大概没有比他更憋屈的男子了,妻子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他却还要对妻子恭恭敬敬,不能显『露』出丝毫的不满。
即使他和她相伴了三年,他在她心中依然没有一个位置。
伯槐的手动了动,但他却不敢握拳,因为他的十片指甲都被那个女人拔了。
嘉兰尽量将视线从伯槐的右臂上移开,她的目光却在不远处的石桌上凝住了:“那是……什么?”
“那是灯笼的骨架。”
“不,我问的是灯笼架旁边的东西。”
“那是,我的皮。”
伯槐的右手,自手腕处至肩膀的皮,都被活剥了下来。那张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静静地躺在灯笼架旁。
嘉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伯槐继续往下说,似是梦魇了般的自言自语:“她要拿我的皮,来做一盏人皮灯笼。一只手的人皮,似乎不够啊……”
他右手上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血管清晰可见,随着手臂小幅度地活动,肌肉收缩或舒展。肌肉纹理在即将消逝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这,只是痛苦的开始。
伯槐笑了起来,近乎狂妄的笑声划破了他最后的礼仪外衣,这一刻,他的侧脸竟与黎秋河有几分相似。
对伯槐来说这一天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恶毒的女人还会让人来处理他的排泄问题,让他还能留有一点自尊。而泊夕柳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他弄脏了她的地方而已。
如果他这一次能活下来……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他现在,还是抱着这样的希望。
他要努力活下去。
这,只是开始。他会在结束之前为了活命而竭尽全力。
他曾是无涯传说中的自然神的信徒,而现实让他明白,神只是一个旁观者,从来不会拯救世人。“神爱世人”只是信徒们的自我欺骗。
信徒们将神捧到了至高的位置,神却视万物为刍狗。将神作为精神支柱的人,到头来终究只能自我嘲弄。
自然神是万物生灵的化身,信仰者都将得其庇佑,获得自由与快乐,神与世人同在——这是自然神信徒们所信奉的教义。他曾同神的其他信徒一样,坚信着。
但仔细想来,他从未见过神迹,大概也没有人见过神对世人的回应吧。
或许,神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或许,神曾经存在过,但神已经死了。
他所信奉的神从来没有救过一个人,只有人才可以救人。如今他已不再向神灵祈祷,只期望有人能救他……
天空黯淡了下去,夜晚来临,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总是很亮,月光温柔似水。
嘉兰在天黑之前就离开了,伯槐独自站在殿前。伯槐等了一会儿,泊夕柳便派人来,将穿透了他琵琶骨的金钩高度降下,让他可以躺在地上休息。
烟柳殿内,泊夕柳斜倚在榻上,美艳的面孔上挂着阴冷的笑容,让人不敢靠近。
今晚的敖岸宫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有的地方莺歌燕舞,有的地方依旧是冷冷清清。宫中有人欢笑有人啜泣,有人喜悦有人神伤,有人纸醉金『迷』,有人生死未卜。和往常一样。
回到了唐晚月的揽月殿,嘉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嘉兰有些怀念她过去能睡觉的感觉,可惜如今成为了活死人的她已经体会不到了。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种遗憾,嘉兰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8章 玉面罗刹()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东方的天际时,泊夕柳就命人将伯槐叫醒,把金钩调回了原先的高度。
光是这样,泊夕柳似乎还觉得不够。
于是,泊夕柳又对伯槐施以了饿刑——所谓饿刑,就是将一个面具扣在受刑者的脸上,之后把丰盛的食物放在受刑者的面前,让他只能看不能吃。
中午的时候嘉兰来过烟柳殿一次,这一次;除了伯槐,还有一个小宫女在。
面具在太阳下晒了许久、有些发烫,嘉兰便用凉水浇了下面具,令温度降下来。一旁的小宫女想要阻止嘉兰的举动,但在收下了嘉兰的钱后就识相地退下了,对嘉兰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嘉兰只是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和伯槐只有一面之缘,没有救他的义务,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伯槐的生死,与她无关。她不想再多管闲事,所以明天她不会来了。走之前,嘉兰最后看了伯槐一眼——他带着刻有一只独眼的面具,四肢被铁链锁住,两条长绳的末端各挂有一只金钩,金钩穿过他的琵琶骨,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破烂的提线木偶。
嘉兰转过身,不再看他。
第三天,伯槐依旧暴晒于烈日之下,他戴着面具,在他的面前放着山珍海味。
与前一天不同的是,伯槐左手的皮肤也被剥了下来。有了他双手的人皮,那一盏人皮灯笼终于做好了,只要再上好『色』,这盏人皮灯笼就可以挂起来用了……
之后,是第四天。
“你真的不打算救他?”枯元殿内,黎秋河问道。
嘉兰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我没必要为了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招惹上泊夕柳那个疯子。”
“你,真的这么想?”真是不坦诚啊。黎秋河不由得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想一个既能救了他,又不至于得罪夕柳公主的方法。你快想好了吗?”
嘉兰原先确实不打算救伯槐,毕竟这件事很棘手。但伯槐在酷刑之下依然坚持着活了下来,他的这份毅力连嘉兰都感到吃惊。嘉兰承认,是伯槐对生的强烈渴望打动了她,所以嘉兰最终还是决定要救他。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嘉兰很清楚,能活着是一件多么令人庆幸的事。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未来。
“我在想什么都瞒不过你。”嘉兰平静地笑了笑,“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先想一个去烟柳殿的理由。”黎秋河半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越是平常的理由,越不容易引起怀疑。”
“比如?”嘉兰问道,“说一下你的想法。”
“你觉得,‘替月妃娘娘送新进贡的物品给公主’这个理由如何?”
“这个理由有够平常的。”嘉兰沉思了片刻,“据我所知,宫中倒是每个月都有贡品上供,而各宫的娘娘和公主贵女们倒也时常互送物品。”
“越简单的方法,越不容易出错。”黎秋河温和地笑了笑,“你觉得怎么样?”
“我会用这个理由去烟柳殿。”嘉兰先是跟黎秋河道了声谢,然后说出了她的下一步打算,“等我见到了泊夕柳之后我再想该怎么救人,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黎秋河点了点头:“你打着‘送礼’的旗号去,夕柳公主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但只要你别触怒了她,她是不会为难你的。”
“看来,你对泊夕柳的脾气『性』格很了解啊。”嘉兰将茶杯放下,茶水微漾了几下,溅在了杯口几滴,“我有些理解你皇兄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了。”黎秋河这个人有智慧、也很会揣测人心,难怪他的皇兄会将他视为竞争帝位的劲敌。
如果皇兄知道他还能窥探别人的内心,估计就不是把他送到这里,而是会直接杀了他吧。黎秋河有些无奈,他本无心争权夺利,只想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可皇兄始终容不下他,将他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
黎秋河记得,小时候他和皇兄的关系很好的。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生疏,最终走上了对立面的呢?
难道,血脉亲情真的抵不上那个冰冷的王座吗?黎秋河突然沉默了,直到嘉兰离开了都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烟柳殿内,宫女与太监立于两侧,殿中摆放着刑具。
泊夕柳命令道:“把伯槐带上来吧。”
这四天的折磨让伯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被几个太监抬进殿内后,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上。泊夕柳走到他的跟前,俯身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真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看来,你比本宫想象中的要顽强。”说着,像是奖励般的,泊夕柳拍了拍伯槐的头:“这么坚强,真棒……”
泊夕柳的尾音有些颤抖,阴阳怪气的,再配上一脸的笑容,令她看起来像一个十足的变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