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子银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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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的胭脂胡同里,十号院的清吟小班早早地热闹了起来。
一位年纪不下四十的老鸨李阿姐,脸上抹着很厚重的粉,一笑起来皱纹就愈加明显了:“呦,老爷子是稀客,久不来了,我倒怕您不认路了。”
这里请的娘姨就笑着对一位杏眼桃腮的年轻姑娘道:“听听你姆妈这话,说出来真使人发笑。路,是司机认的。老爷子嘛,只要记得咱们姑娘就好了。”
李阿姐也陪了一声笑,然后对那姑娘一甩手绢,道:“玉仙儿,还不快请客人屋里坐。”又回头去问何舜清,“大少爷还是叫小桂香吗?”
“是的。”何舜清略略一点头,自去屋里的黄漆桌子前坐了。
他的两侧各摆着三把椅子,左边一张烟塌,盖着一块半新的布面。右边摆一个小橱柜,除了一套齐备的烟家伙,还搁着煤油灯、洋罐子和蜡烛台一类的。屋里总有一股淡淡的大烟味,经久不散的。
何舜清坐着有些不自在,往左手边看去,见角落里有洗脸架。刚想抬脚过去,这里的娘姨就赶紧端了热水进来:“大少爷您坐,我们虽愚钝,伺候人的事儿还是会做的。”说时,将打好的手巾把递了过去。
李阿姐喊了相帮进来,要正式地摆开台面来。
孙阜堂接过玉仙儿递来的水烟,摆了摆手道:“台面不忙着摆,先上了茶,我们还有些话要说。等客人都到了,你们再来张罗也不迟。”
李阿姐听他的口吻,似乎很郑重的样子,一迭连声地称是而去。
孙阜堂今日在外跑了一天,电话里特地嘱咐何舜清下了班早些过来。一直到胡同口上,甥舅二人才刚碰的头。
何舜清接过娘姨端进来的热茶,递过孙阜堂手边。等到门关上了,才轻声说道:“各国的驻京公使团,也都得知我们预备向外资银行透支的事了,暂时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孙阜堂喝了一口茶,颔首道:“今天晚上请各家银行在京的经理一聚,一为酬谢,二则若是驻京公使团有疑虑,也望他们能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提前知会一声。这三来嘛,我为长远想,以为咱们不必分什么内外中西的,既是在京的同业,一块儿筹备一个联合公会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等何舜清答话,就听院子里有人笑着过来了:“阜堂兄,好久不见。”
第11章 提心吊胆()
“齐樟老弟,多谢赏光啊。”门一开,孙阜堂立时站了起来,拱着手向来者回礼。
那人又指着身后,道:“柏衡的车子也到了。”
今日赴宴的几位银行经理,虽然进门时都维持着笑容,但一坐下来就不免忧心忡忡地谈起了停兑令,俱是一派面色沉沉。
人到得差不多了,相帮就进来铺台面了。
这时候,各人叫的局也陆续到了。
这家的头牌玉仙儿,自然要过去孙阜堂后头坐着。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纤细的小丫头,跟着这里的鸨母姓李,客人都叫她小桂香。客人问起年纪,她说是十七,但何舜清总觉得是李阿姐为了多挣钱,故意往上瞒了两岁。每每有必须要在堂子里谈事情的时候,何舜清都会叫她的局。因为她是李阿姐才带出来刚接客的清倌人,光是往客人后头一坐就会红起脸来的,不比那些做惯了客人的,心里有许多的算计。
何舜清满脑子是新式观念,心里不大喜欢这种谈正事的场面,又碍于这样的风气一时难以扭转,只得找个所谓的相好应付着。
大家按主客长幼坐下后,照例先要敬一圈酒。
因为今日是来谈正事的,都想留着酒量,预备谈妥了再畅饮。所以,这第一巡酒便都由出局的喝了。
小桂香看见旁的人都一杯一杯接过去喝了,可轮到自己时,何舜清并没有回头,脖子一昂,大有预备要自己喝下去的意思。她怕被李阿姐知道了,又要怪她不会巴结客人,连忙喊了一声:“大少爷”
众人纷纷朝他二人一望。
何舜清不过以为一杯酒罢了,无需代过来代过去的。加上两人只是逢场作戏,没有那个默契,根本没想过要商量。
因此,这一喊倒显出些尴尬来了。
这边席上一个久在花丛流连的客人,一面卷着袖子,一面指着何舜清,操着不大标准的苏白,对小桂香笑道:“小桂香快巴结点,侬福气要来哉。何少爷欢喜侬呀,不舍得侬吃醉掉,要自己吃喏。”
小桂香臊了,只得低头不语。
何舜清从鼻子里敷衍出一声“是”之后,仰头一饮而尽了。
满桌的人还在打趣:“我呀就是爱看这些小年轻,羞羞答答地坐着,话也不多,多看一眼就脸红,只管抿着嘴喝茶。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再也碰不上这种感觉咯。”
只有孙阜堂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在心中微微颔首。若要抱着古套去说,孔圣人的君子三戒之说,少之时,戒之在色。若要往新式文明去说,久在花丛里钻,于卫生无益。
何舜清在这方面的脾气,倒很叫长辈放心的。
孙阜堂想毕,笑着开腔,把话给拉回了正题。何舜清、小桂香二人,才渐渐地不那么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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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桥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满桌佳肴,没有名伶献唱,也没有攸关国家经济的烦恼。
“你看那熊,多有意思呀!”傅咏兮从未见过这种狗熊学人走路的街边把戏,兴奋地拉着宋玉芳乱蹦乱跳的。
起初,宋玉芳也看得很高兴,伸手指指点点的。忽然,前头一个矮矮胖胖的大婶因为卡在人堆里看不见,同前排的高个子拌了两句嘴。其他人又闲他们吵,一气之下,二人冲出人堆到外头讲理去了。这一走,人群就挤挤攘攘乱了一阵,好些人趁着他们走开时,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去,想要占个好位置。
宋玉芳被许多只胳膊推着,余光看见傅咏兮的头顶上飞过一只又黑又粗的大手。心里就想,好在是躲过了,要是一掌打下去了,那还了得?
因就急急忙忙拽住了傅咏兮,挤到了人墙外头去,找了个借口要离开:“这种表演说起来也怪让人心疼的,不演戏就不给吃的。为了填饱肚子,熊当然听话了。你瞧见刚才那熊没有,一身的烂泥,也不知道都遭什么罪了。”
“那咱们就换个别的把式瞧吧。”傅咏兮心里早打好算盘的,并不反对,兴兴头头地又往别处去了,“我好容易甩脱了司机才能来天桥的,总要到处都看过才不会有遗憾。”
说时,二人来到杂耍摊前,这里正在演的是刀枪不入。
宋玉芳常在这一带住着,自然只是看个热闹,并不如傅咏兮那样觉得新奇。
看着高高壮壮的大汉扬起一把大刀,宋玉芳又慌了。平时倒也少听见这一行出事,就怕万一真叫她们两个赶上了,难向傅家交代。她忙拦住拼命挤到前头去看的傅咏兮,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要不再换个地儿?这舞刀弄枪的,不过是莽夫把戏,也没意思呀。”
傅咏兮并不是个傻子,到了这时候也瞧出些意思来了。怕是宋玉芳嫌弃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娇小姐,带在身边太碍事。可她既不想被认为是累赘,又不想就此回去。便往四周围瞧了一眼,眼睛里亮了亮,指着街边一个小芦棚道:“那咱们喝茶去吧。”
宋玉芳先不说好不好,只管跟过去看了一眼环境。
芦棚里头,其实同她想的差不多。天桥这边的茶摊子,都是旧桌旧椅,再干净也不过罩一块白布在上头,不上几日就脏了。
宋玉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就又开始找借口了:“算了,在天桥喝茶就这么回事儿。除了龙井和香片,就没别的了。可是,咱们北京人喝茶,只要不搁茉莉花,管什么都叫龙井。你放着家里正宗的龙井不喝,倒来喝几个铜子儿一包的假龙井,何必呢。”
此言一出,傅咏兮还未怎样,倒是茶摊的小老板先咂起嘴来了。他瞧着这姑娘也不过穿着补过的布鞋,身上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居然就摆这大的谱,心里很是不痛快。
傅咏兮扭过脸,无声地一叹,看见一颗大树底下渐渐围拢了人,又提起了兴致:“咱们去那边吧,要唱大鼓了。”
这下,宋玉芳就松了一口气,看戏总好过看杂耍。因就挨着小土坡边一个树墩子坐了,静等着开唱。
只见那拉三弦子的师傅冲着大鼓娘一点头,这就拉上了。
大鼓娘起势唱了头一句,宋玉芳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一出拴娃娃,唱的是做媳妇的去庙里求子。有时候听的人都是些老爷们,总不肯静静地听,必要起哄着闹上大鼓娘几句臊人的话不可。
宋玉芳抬头往四周围望望,可不就有人骚动起来了嘛。她们两个女学生坐在这边已经很打眼了,若是运气不好,从哪里钻出个醉汉来,言语上轻薄了些,又是一件很对不住人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再要溜,只怕不好含混着过去,否则恐怕太扫傅咏兮的兴致了。
就在愁眉不展之际,人群外头有一帮孩子口里嚷着“变戏法了”,一路的脚步声就都往后头去了。
宋玉芳一边让傅咏兮去听,一边装作兴致很高昂的样子喊起来:“那里好像有戏法!”
这边听大鼓的,也有几个凑过去瞧戏法的。
傅咏兮先是低头想了想,认为宋玉芳是故意这样说的。可是既然有那么多人去看,倒可以先不计较的。于是,就笑笑地向后张望了一番。
两个人又跟着人群去看戏法了。
宋玉芳因瞧出傅咏兮有些不大高兴了,便指手画脚地同她说着:“变戏法可好看了,他问你要一块儿手绢,转头就成了一朵大红花”
正说着话,一行人从后头超了过去,一人一脚地踏在水坑里,把污泥溅得老高。
宋玉芳抢步上前,赶紧蹲下去,反复搓着傅咏兮那双高筒白袜子,口里还嚷着:“哎呀,走路怎么不看人呢,都蹭着泥了。”
可天桥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哪里会有人拿这话当成一回事呢。
傅咏兮就这么站着,看着宋玉芳像个女仆一样地蹲在地上,仿佛是做了很大的错事,心里就有一股气提了上来。傅咏兮这人最恨的就是家里主子奴才的那一套,好好的人非要分个贵贱高低,她以为中国人最让洋人瞧不起的就是这一点。可学了西方进步文明的宋玉芳,会不懂这个道理吗?绝不会的,她这样表现,分明是因为傅家的人迂腐过甚,逼得她不得不十二分郑重地对待一位从傅家走出来的娇小姐。
宋玉芳却浑然不觉,直到傅咏兮气得红着眼圈跑了,她才追上去连声问道:“密斯傅,密斯傅你怎么了?你别生气,刚沾上很容易洗的。要不你跟我回去,我立马给你搓干净,保管一点看不出脏来。咏兮,咏兮”
起初,傅咏兮只是闷着一路快走。可是她不熟悉天桥这一带,东一个地摊西一个芦棚,把路搭得简直成了个迷宫,靠她一味地傻走,仿佛永远走不出去。
她心里一急,眼睛更加红了起来。转过身,胳膊唰地一抬,在半空挥过来指过去的,怒吼吼地咆哮道:“宋玉芳,你不要瞧不起我,拿我当个瓷人儿一样地看待。我知道天桥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三教九流的人听大鼓,难免会说些不干不